《大佬进化实录》拾珠娘

1、醒来（小修）

　　‘嘭’！

　　只听得一声巨响，正靠在座椅上假寐的茹妍来不及反应就从车窗飞了出去。

　　剧烈的撞击让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别说爬起来，她甚至连抬一下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头顶伤口流下的血液很快就在面前汇成面盆大的一滩，鼻尖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不远处侧翻的大巴传来若隐若现的哭喊。

　　一动也不能动的茹妍蜷伏在原地，任由意识越来越昏沉。

　　这一生莫非就这样结束了吗？她想。

　　其实就这样结束也好，反正她孤家寡人、碌碌无为，没什么人值得牵挂的，也不会有人牵挂她。

　　就当她这辈子白来世间走一遭罢。

　　说来，人活到她这个份上确实有些凄惨。

　　只希望下一世，她能像话里说的一样，遍历山河，仍旧觉得人间值得。

　　茹妍闭上了眼睛，任由意识陷入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间旧房子里，身下是正咯吱作响的木板床。

　　竟然不是医院？

　　有些模糊的意识瞬间清晰起来，她坐起身，表情诧异的看着四周。

　　眼前的景象很熟悉，多年后，哪怕这样的场景再看不见，她依旧能想起种种细节。

　　天蓝色的窗帘，部分地方泛着淡淡的白，看着有种浓重的年代感，书桌有些凌乱，堆满了她的课本作业，斜斜放着的椅子上搭着她的校服，隐约可见‘青明’两个字……

　　这是她们一家三口曾经居住了十几年的旧房子，盛着她的童年与青春，欢乐与幸福，然而它不是已经被卖了吗？

　　她看向衣柜上的镜子，从中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眼底青黑、头发凌乱而五官极为普通的少女。

　　这是她，或者又不是她——这是十几岁的她！

　　她连忙检查全身，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如同镜中所见般竟然没有一点伤痕！

　　她不是出车祸了吗？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毫发无伤还年轻了十几岁？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吗？

　　木板门被敲响了，她起身打开门。

　　“妍妍，起床没有？”

　　内容平平无奇，声音也没什么特别，茹妍却像瞬间被电了一般，僵硬地一动不动，只能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外的人。

　　是妈妈？！

　　她的容颜和记忆中毫无差别，手掌布满因为生活操劳长出的粗嘎纹路。这些纹路印在额头有些刺啦啦，但掌心的温度却足以抚平她内心的一切不适。

　　茹妍的眼泪瞬间盈满眼眶，有多少年没有听到妈妈的声音，没有看到妈妈的容颜，没有感受过妈妈温柔慈和的抚摸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路，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只有亲身体验过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感觉，才能懂她现在的心酸。

　　情感如同被开闸排放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茹妍紧紧抱住对方的身体，大声哭泣起来。

　　茹妈妈愣了一愣。

　　许是女儿哭的太大声、表情太悲伤、眼泪不住的往下流打湿了年轻的面庞，过于惊讶的她原本脱口而出的责问变成开解。

　　拍着女儿的背，她放轻声音问：“怎么了，妍妍？还在为爸爸昨天批评你了而委屈？”

　　虽然觉得女儿应该不会这么脆弱，但是青春期的孩子谁能说得准？

　　于是她耐着性子道：“爸爸那是关心你，是恨铁不成钢。咱们明明可以学得更好，考得更好，
　　为什么不努力？爸爸说你态度不端正，学习马虎不认真，你不虚心接受，还扔东西摔门？你看看你这次的试卷，英语生物那些，妈妈也不懂，但是那个数学题，三加二怎么就成了六，嗯？爸爸确实没说错，是不？”

　　“你爸爸小学没毕业，也没一技之长，下岗后只能去工地卖苦力。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起床出门，晚上快九点才到家，整天到家累得动都不想动。为了省钱，他中午连份盒饭都舍不得买，就着咸菜配馒头。这么多年他新衣服没买一件，新鞋子没买一双。但是你的要求，不管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他从来都尽全力满足。”

　　“那双旧鞋子明明还可以穿，你非要一双新的，妈妈不同意，但爸爸还是掏钱给你买了，对吧？你的那个书包，只是裂开了一个小口子，补一补就好了，你偏要买新的，也是爸爸拍板给你买了，对吧？他这么起早摸黑、吃苦受累、省吃俭用图个啥？不就是希望你把书读出来，不要走他的老路？他竭尽全力供养你，结果你呢？不心疼他不说，还不懂事，跟你爸爸呛声、叫板？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你就是这么当贴心小棉袄的吗？”

　　茹妍心中一痛，原本已经有些平复的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她想起来这是哪一天了！
　　这就是她父母去世的当天！

　　高中二年级暑假的她正值叛逆期，内心虚荣又卑微。她艳羡同学们家庭条件好、父母工作体面，全家人都围着他们一个人宠爱，要星星不给月亮，又自卑自己平凡的长相、普通的成绩，常年只能穿校服和塑胶鞋。她害怕被人知道父亲在工地打工，母亲是下岗职工，害怕暴露自己的真实家庭条件后被人看不起，于是她绝口不提父母亲，独来独往又拒人千里。

　　那个时候，她的神经像是在尖刀之上跳跃，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极大的反应。

　　别人多看一眼，多说几句悄悄话，她都觉得那是在说她。

　　事实上，当时的她性格阴暗沉闷，还敏感较真，确实跟班里绝大多数同学都合不来，隐隐被大家孤立起来。自尊心极强的她不愿意也不屑于跟他们打好关系，一心盼着赶紧结束高中生活。她坚信只要逃离这如同牢笼一般的地方，就能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用实际行动阐明‘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的深刻内涵。

　　内心的世界是未来的自己如何出人头地、衣锦还乡，如何成为让别人拍马不急的存在，现实的世界却是她学习成绩不好，家庭条件不好，跟同学的关系还不好。巨大的落差让她的心控制不住有些暴躁，平时不显，但一有不如意她就会发气连天，要不然就提出让父母为难的要求。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她再一次成为班上的倒数前三名，甚至还被老师告诫下个学期会被从重点班调到全校最差的几个平行班中去。听得此消息，她心情极为不顺，结果回家还被父亲批评。满肚子怨气的她顿时爆发了，跟着父亲大吵了一架。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叫她起床吃早饭，气还没消的她不理不应不开门。当天要赶回娘家的母亲没办法，只来得及丢下一句让她不要等饭凉了再吃，便和父亲急冲冲出门了。

　　她以为这不过是如以往的每次吵架一般，等父母从外婆家回来后，见她没有吃饭，会既生气又心痛却仍旧拿她没办法，只能好言好语哄她劝她。但是倔强又坏脾气的她不会听，她要仗着父母的疼爱继续跟他们冷战，必须要让两人认识到自身的问题，才会考虑跟他们和解……

　　事情明明应该是这样的，谁知道再相见竟已是天人相隔，她甚至来不及见他们最后一面……

　　痛楚悔恨排山倒海一般将她淹没，都说人要勇敢地扼住命运的喉咙，她却出师未捷身先死地被命运摁住了喉咙，还毫无招架之力。她既扭转不了经过，也改变不了结果，除了无能为力，只有痛哭流涕。

　　那一瞬间，她内心的世界轰然坍塌。什么高人一等，什么功成名就，通通比不上父母双全，平安健康！

　　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什么都已经晚了。

　　父母去世之后，还没有成年的她被外婆接管。

　　说是接管，但茹妍感觉更像被谋财害命。

　　她唯一的舅舅嗜赌如命，在外面欠了大笔债务，忍受不了被人追着赶着讨债的舅妈早几年便丢下表哥离家出走。

　　那二年民间高利贷的讨债人实在猖狂，为了讨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断手断脚都是轻的，更甚者将其卖给类似‘盲井’的矿洞杀人诈骗团伙，以身抵债。

　　而她舅舅，因为欠债数额巨大，债主已经放话要这样处置他了。事实上，她爸爸妈妈急忙赶回外婆家，就是为了去商讨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对重男轻女的外婆来说，舅舅就是她的命根子。现在舅舅性命不保，无异于要她性命。

　　外婆埋怨父母不中用，没帮她把儿子的事情解决了就先出车祸死了。开车的司机当场死亡，遗产办完葬礼之后也没剩几个了。指望不上赔偿款就算你了，还要接受一个正需花钱的半大丫头。

　　极不痛快的外婆毫不犹豫的将目标锁定在父母遗留给茹妍的这套老房子上，忽悠着她同意把房子卖了。老房子值不了几个钱，又是急着兑现，于是被买家恶意压价，卖的钱就更少了，堪堪能还百分之六十的欠款。

　　剩下的百分之四十该怎么办？于是母子俩便想了一个极为恶毒的主意，将茹妍抵押给高利贷的讨债人！

　　那可是一帮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为了钱别说插朋友两刀，就是插父母两刀也毫不犹豫。茹妍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小姑娘被这些人接手后会有什么后果，常年和这些人打交道的外婆舅舅会不知道吗？

　　不，他们知道的很清楚。

　　外婆家的邻居就有一个小姑娘就被她欠了高利贷的父母抵给了这帮人。她先是被带到沿海发达地区卖、身，染了一身脏病还不算，在姑娘不能继续创造利益后，将她带到黑市割掉一个肾。最后她还没回到家就病死了，时年不过二十二岁。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但为了将舅舅从魔窟摘出来，母子二人还是做下了这样的决定——将痛失父母的她卖给这些完全没有人伦道义、比吸血鬼还狠毒的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