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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喜欢他 ...

  •   少年犹犹豫豫跟他走进路边的一间茶楼,两人寻了个雅间,慕容胤自己也难为情,但有些事实在不问不行。

      他想了想,“问你个事情,我真跟你家主子说过,我再也不去看他了?”

      一提这事,茂竹就来气,“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慕容胤听了越加苦恼,“那你晓不晓得,我为何与他赌气?”

      茂竹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不就是去年的事情,你真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慕容胤尴尬地搔搔脑门,“那个什么,我前段时间不是病了一场么,病完脑子就不大好使了,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茂竹嫌弃地瞅着他,“我看你不是脑子不好使,你是根本就没脑子,不仅没脑子,还没心肝。”

      慕容胤以一个半百老人的涵养和胸怀,笑呵呵接纳了少子的指责与讽刺,“骂完了吧?骂完能告诉我了吧?”

      茂竹年纪小,有什么说什么,说完了自己也想咬舌头,跟前这人虽然不像其他主子那样爱端架子,可好歹是个皇子,不晓得对皇子出言不逊,这人恼了会不会将他拎去砍头。

      这么一想,他当下也不敢再与人玩笑,老老实实说道,“去年春上,安国侯夫人回京省亲,随行带着小小姐,小小姐心善人又好,每次来都会到院中陪主子说话。”

      他说着,忍不住又气愤地瞄了面前人一眼,“有一回叫六殿下碰见了,六殿下当场就变了脸,撂下那句话便走了,也不知生得哪门子气。”

      慕容胤半晌没说话,要说话时,握拳的手却“嘭”得一声落在硬实的木桌上,差点将桌上的茶杯都掀翻了去。

      茂竹以为他知晓自己行事过分,心中懊悔,好心开口安慰,“你也不用再自责了,反正主子现下已不怪你了。”

      慕容胤意味不明地瞅着这不知事的小奴,“我问你,这中间,那什么小小姐,可还来过?”

      “自那以后,小小姐再来时,主子便推说身体不适,拒不见客,后来小小姐跟安国侯夫人回了楚州,自然就再未见过了。”

      慕容胤心中有气,眼里冒火,他竟不知少时还有这么一出,他伸手扒住小奴的肩膀,“我问你,我未去看他的这一年里,你家主子院中可还去过其他女子?”

      茂竹叫他拽得一个趔趄,“除……除了本家小姐,没……没有了。”

      慕容胤格外严肃地盯着面前的小奴,“跟你说个事。”

      小奴想离他远点,可这人揪得太紧了,根本撤不开,“什……什么事?”

      “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一律不许她们进院子,你主子问起,就说是我说的。”

      “凭什么!”茂竹气得面红耳赤,“你这人怎如此霸道,不许我家公子与女子相见,他如何娶亲?”

      小奴觉得这人实在不可理喻,正要推开他,却听面前人一脸认真道,“因为我喜欢他。”

      茂竹愣住,慕容胤怕他没听明白,又神情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他,不是良友之亲,不是兄弟之爱,我会陪他一生一世,他用不着娶亲。”

      茂竹听傻了,“这……这这怎么行?”

      他松开小奴,敛去面上的严肃神情,亲自给面前呆呆傻傻的人斟了一杯茶,“怎么就不行了?”

      茂竹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你又不能生孩子?”

      慕容胤不以为然,“娶了女子,便一定能生孩子么?”

      小奴烦闷地挠挠下巴,说得也是,好像府里确有几位姑奶奶至今无子。

      慕容胤趁热打铁,“况且,他那么多兄弟姊妹,若是想要儿女,过继一两个便是,何必为此烦恼,旁的你说还有什么是我不行的?”

      茂竹不吭声了,他年纪小,除了生孩子,尚不知女子有何好处,这六皇子虽没什么才华,但“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贤惠,不过府里有下人,用不着他贤惠;最重要的是他主子喜欢,若这人真能如他所说,一生一世陪在主子身边,那主子该不知有多高兴呢。

      慕容胤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说辞,不想竟全无用武之地,这小奴儿不知怎的,自己给自己灌了一碗迷魂汤,登时就兴高采烈地接受了他。

      “你既如此说,往后便要常来看他,我家公子哪里也去不得,旁人又不爱见,你不来时,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惦记。”他说着,还怕他不相信,忙不迭把钱袋都翻了出来,“你瞧,早上主子叫我去账房支银子,买好吃食玩物,备着你来。”

      慕容胤望着那一大袋碎银,眼中浮起温柔的笑意,“我竟不知,他待我这样好。”

      小奴想起旧事,噘嘴抱怨,“你当然不知,你贵人事忙,来去匆匆,说不来就不来了,回回东西买了又放坏,放坏了又买。”

      他见这小奴对他的态度已不似先时那般恶劣,忙乘兴问道,“现下我们便是自己人了吧?”

      茂竹心眼直,“你待我家公子好,便是自己人。”

      慕容胤松了一口气,“那我也不瞒你了,昨夜我在何处,你也知晓,我瞧那分筋理脉的法子还算管用,若他疼痛发作,你定要及时差人来告诉我。”

      能叫主子少受苦楚,茂竹自然不会不答应,况且就昨夜所见,这位六殿下好像还真有几分本事。

      小奴少年心性,既是自己人,便也不再与他客套,方才他路过那早点摊子,心里正纳闷,因不待见这人,一直没好意思问,“殿下都问了我,那我也问你个事儿?”

      “请问。”

      “方才你只不过问问他下不下雪,那乞丐为何便莫名其妙拜服认输了?”

      慕容胤还以为他要问什么,竟原来是这等无关痛痒的事情,“那乞丐是个目光长远的聪明人,旁人计一日,他计一世,可也正因如此,行事便畏缩不前,难有作为。他连明日下不下雪都拿不准,又如何料定未来的生死祸福?”

      “料不定生死祸福又怎样呢?”

      “若你是那乞丐,明日福禄从天而降,会不会后悔从前顿顿残羹剩水委屈求全,若明日大难临头,是不是要更加后悔昨日未能大快朵颐,饱餐一顿?”

      小奴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他虽然看似想得长远,可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只能做一辈子乞丐,其实木讷死板,愚笨不堪?”

      “倒也不能说木讷死板,愚笨不堪,燕国这些年重开科举,用人取士上宽松灵活得多,不像南方的陈国,等级森严,贵胄生来便是贵胄,乞丐便一辈子只能是乞丐。人各有志,掌家者,计家业,指望累世相传,掌国者,计国祚,谁不想万代千秋,便是君王,不也惦记着长生不老?可人生在世,生老病死眨眼一瞬,事事瞻前顾后,不过徒添悔恨罢了。”

      茂竹挠挠头,“不明白。”

      慕容胤笑瞧着他,“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心中爱慕你家公子,若怕世人笑我分桃断袖,乱*伦背礼,若怕父皇恨我丢人现眼,不肖子孙,若怕你阖府亲眷,对我指斥怒骂,视若仇敌,便像个缩头乌龟一般窝藏心意,不去见他,纵使我做了个孝子贤孙,留美名一世,不能与心爱之人双宿双栖,对我来说,又有何用?”

      个中真意,茂竹犹觉懵懂,只晓得自己听他一席话,便不再恼他了,不单不恼,还觉得这位殿下英姿勃勃,艳杀人眼,通身的风采气度简直灼得他眼热心慌,唔……他主子虽然瞧不见,竟这样有眼光!

      ……

      店主称好斤两,唤了声跟前独自出神的小哥,“小公子,可还要些什么?”

      茂竹闻声回过神来,指指那边口袋里的野酸梅,好像那个东西,六殿下也挺爱吃的,“那个,那个也给我来半两!”

      “哎,好咧!”

      摆平了那人身边最亲近的小奴,慕容胤总算松了一口气,今时不同往日,他对那人既抱了异样心思,再指望裴家人待见他,恐怕是异想天开。

      无论如何,相府内有个人站在他这边,往后行事才方便。

      出了茶楼,他惦记着给宫里那两个小崽子添几件御寒的冬衣,也并不急着回去。

      寒露宫在皇宫西北角的一处低地上,一到下雨,满屋子都是潮气,连被褥都能氲得透湿,若遇阴雨连绵之时,一整个冬天都别想睡上一个好觉。

      他身强力壮无所谓,怎能叫两个小的跟着他挨冻受苦,况且如今还有个大人身上带伤,需要将养。

      燕国的冬季又长又冷,最是难熬,寒露一到,便意味着严冬降临,所以燕人最是厌恶寒露之期。

      寒露宫也是一样,被发配到那里去的,都是君王再也不想看见的人。

      上辈子他不懂这些道理,所以错认了一次又一次,父皇的气却半点也不见消。

      后来,被人羞辱得多了,他总算是学聪明了,不再巴结自己的父亲,转而想方设法讨好权臣,事情到那时才算真正有了转机,而那已是他移居寒露宫的第三年。

      落魄也有落魄的好处,树是死的,人是活的,宫中虽然寒冷,却总有过冬的法子,他也是无意中从城内的行商那里听说了民间的卢龙炕,便学着在宫里砌了一条,那之后,寒露宫的冬天才终于不再那么难熬。

      说到这儿,堪好还差两把称手的锹锨。

      眼见不远处便是铁匠铺子,他迈步走上前去,随手翻捡起案台上已制成的凿铲,正要询价,忽然瞧见火膛中尚未成形的刀弓。

      燕人尚武,家中常备刀剑,年关备盗,更少不了这东西。

      他心头微微一动,笑着问向炉灶后卖足力气,曳拉风箱的老匠人,“老伯,临近年关,这兵器可是又紧俏了?”

      老铁匠点头应道,“是啊,听城里的商人说,前些日子蜀地大将军造反,连皇帝都杀了,还带着一帮人在蜀中作威作福,蜀人不堪其苦,纷纷出逃,都城近来流民剧增,有把刀剑防身总要强些。”

      寒露宫中消息闭塞,这两日琐事缠身,又无暇问政,此事竟是到今日方才听说。

      慕容胤想起一路行来,城中与往日殊无异样的太平光景,“老伯,流民何在?因何我一路上过来,竟未曾瞧见。”

      “前几日多些,这几日官府驱赶,想必都撵到城外去了。”

      “原来如此。”

      他隐约记起曾有此一事,蜀人尚巫蛊,燕人以为不吉,不仅未施令赈济安抚,还将逃至燕京的蜀中百姓拦在城外。

      彼时正值严冬,连日来天降暴雪,一夜之间,那些蜀民冻馁交加,悉数死在城北的山坳里。

      原本谁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料春时城中突发瘟疫,燕地人畜尽染恶疾,数日间,街头巷陌,垄上田间,陈尸相枕,哀声遍地。

      那时方有人说,是大燕皇帝不恤生民,不睦邻友,坐视蜀人枉死,故而天降灾异。

      是不是天降灾异,慕容胤不清楚,但蜀人遭此覆国大难,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一路历尽艰险,千里迢迢逃到大燕,实属不易,若再这般客死异乡,确也太过凄凉,更何况来日天下一统,还分什么燕人蜀人。

      “这些锹锨可是都不称手?公子不如与老朽说个样法儿,老朽好替公子打造。”

      听对方如此说,慕容胤索性上前仔仔细细与人道明用途,又借着案上现有的几种工具认认真真提了改进的要求。

      “你们瞧,那定是个有钱人!”一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半大少年远远猫在墙根下,领头的目不转睛地盯着铁匠铺前正跟老铁匠言语交谈的客人。

      他身后的同伴闻声,赶忙伸出脑袋张望过去,看罢又失望摇头,“这人穿得不如长得好,浑身莫说金玉,连个绸带也见不着,哪里像是有钱施舍咱们的少爷。”

      涂山鹰最听不得这话,当即拧着眉毛,恨恨骂了一嗓子,“施舍,施舍,你们就知道施舍!靠施舍,咱们早饿死了!”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想起近来没少跟着这人偷鸡摸狗,脸上都禁不住露出窘迫的神情。

      涂山鹰瞧着这群低头不语的怂包,冷嗤一声,重又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目标人物,“我赌他身上有钱,待我上去一摸便知。”

      拿着破碗独自蜷卧在一旁的垂髫稚子听闻这群族兄又在商议偷盗之事,明明知晓不能吭声,却还是忍不住缩着脑袋低低说了一句,“不能偷东西……”

      涂山鹰本就一肚子火没处撒,听了这话却忍不住笑了。

      他大步走上前去,攥住小东西胸前的破衣裳,一把将人拽提起来,“不能偷东西?那你告诉我,不偷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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