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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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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夜晚,几乎同一个时间。江南有一座小楼。
可以说很有名,也可以说默默无名。
因为虽然这小楼在一些特定的人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但对于楼下那些平凡的小商贩们来说,那也不过是住着那位“俊俏善良的公子”的地方罢了。
是一座,总有鲜花的,总是不上门锁的,总是能为人伸出援手的,总是可以逃进去避难的小楼。
一座主人总是用温暖的微笑相迎的,一座主人虽然更爱茗茶却总是备下好酒以待朋友的小楼;一座主人虽是名门贵公子却更爱生活平静恬淡的小楼。
一座,能招徕凤凰的小楼。
百花楼。
百花楼的主人,自然便是双眼虽盲却比谁活得都更乐观幸福的花满楼。
花满楼这个名字,无论是在江湖,商场,甚至是朝廷,都是很有名气的。
并不是他自己如何,而是他的父亲和六个兄长。他是花家最小的么子。
原本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么子,总是被受宠爱的。
其实受宠爱也是正常的,谁家长辈不宠爱最幼小的子侄。况且已花家江南首富的地位,就算是将这么子宠成纨绔子弟都无可厚非。
只不过,花满楼虽然受宠爱的程度比一般人都更严重些,他却比任何一家的公子少爷都更不像纨绔子弟。
相貌自是不必说了。花老爷年轻时是一代名侠,英姿勃发,花夫人也是江南数一数二的美人。虽然花满楼的眼睛,嘴唇和整体的轮廓更像母亲,柔和了些,但那挺直的鼻梁和斜飞的剑眉却更为他添了三分英气。无论是美丽还是英俊,都无法最恰当的形容他那让人一见便觉得愉悦的容貌。
人都说相由心生,这话用在花满楼身上便是再恰当不过了。
他的心是温和宽容的,所以他的笑,也总是温和宽容的。
见过他的人都不会怀疑,花满楼的存在,就像是绝望的沙漠中的绿洲。
认识他的很多人都曾经认为,如果有谁,在结识了花满楼之后还能对他下得了杀手的,那这个人,是真正的十恶不赦,无可原谅了。
而这个总是温和宽容的笑着,泡好香茗烫好美酒随时欢迎朋友到来的花满楼,这时却是从没有过的不安,甚至是慌乱。
虽然他依然安静的坐在窗边的榻上,手边也放着他的绝世名琴九霄佩环,桌上放着曾经泡好的茶烫好的酒,虽然一切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但他却从没这么的不安慌乱过。
茶,早已冷了,失了本有的香气,若此时去尝,必是满嘴的苦涩;酒,也静静的放在那里,有好一阵子不曾被人问津。
平日的这个时候,小楼里早已点上了装着波斯香油的灯,他自己并不需要,那是为每一个进入小楼的人点的。而现在,小楼里上下一片漆黑。
若有人仔细看便会发觉,花满楼那放在琴弦上的手,是青白色的,僵硬的,发抖的。
冰冷,漆黑。
他已经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坐了三个时辰了。
他在为陆小凤担心。
没错,普天下,除了花满楼的家人,也只有陆小凤,能让他担心着急成这样了。
陆小凤迟到了。
用迟到,而不是爽约,是因为花满楼相信,不管被耽搁延误多久,陆小凤答应他的约定,都一定会实现。
因为陆小凤从未对他爽约过。
因为陆小凤即使有可能对全天下的人爽约也绝对不会对花满楼爽约。
更何况陆小凤不是一个会爽约的人。
所以他迟到了,迟到三个时辰,在今天这个他曾经郑重承诺过一定会准时赴约的约定中迟到了三个时辰。
那么必然的,陆小凤出事了。
其实今天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日子。既不是节日,也不是谁的生辰。
只不过,花满楼在一个月前就曾向陆小凤提出了邀约今日他会挖出两坛三年前他亲手酿制亲手埋下花酿。
如果说其他的邀约陆小凤或许还会迟到的话,却独有这喝酒的邀约,对陆小凤这好酒如命的人来说,那是再也不会晚的——不仅不会晚,说不定还要早上许多。
再说了,陆小凤对这三年期的花酿的执著,几乎不下于西门吹雪对剑的执著了。从这酒埋下的第一天,陆小凤每次到百花楼来时盯着那埋酒处的样子,都像小猫盯着鱼缸里的鱼。
试想,这样的约定,陆小凤怎么可能迟到呢?而且迟到了三个时辰,没有任何消息。
花满楼就那样在黑暗中坐着,不安着,直到天将破晓……
当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这一夜的阴寒开始褪去,空气慢慢的温暖起来。
花满楼站了起来,小心爱惜的收好自己的琴,倒掉已经冷了许久不能再喝的茶,重新封好酒坛。
他决定不再空等。
与其在这里不安,还不如去找。打听一下,或许还能得到有用的消息,在陆小凤需要的时候帮忙。
不是不信任他,只是简单的关心,朋友的关心。
然而就在花满楼收拾东西,并简单的打理了自己,拿上扇子准备出门的时候,他一直微微皱着的眉却散开了。
他笑了。
他笑了,因为陆小凤来了。
“陆小凤,你来了。”他只是平静地说,像任何时候一样,温暖的笑着。那一夜的不安僵冷在这一笑间便被轻轻带过。
“是啊,我来了。”陆小凤也笑。不仅因为看见了朋友而笑,更因为看见这个朋友,无论什么样的伤心失落疲倦,都可以先放在一边,而他可以安心的放松,可以很快乐。
而且,桌上有他盼了三年的酒。
所以他在认真地看过花满楼,将他略带苍白疲倦的容颜刻在心里之后,便认真地看起酒来。
“我在想,陆小凤什么时候变得客气起来了,还是你只是冒充的陆小鸡?”花满楼忽然换了一样笑,依然温暖不过多了几分轻松的玩笑。
“怎么?”陆小凤问。
“你难道在等我说请吗?还是等我先行几句酒令?”
“有道理。”陆小凤点头,便不客气地拿起一坛,拍开封泥闻了闻。“真是好酒!我还没喝呢,只是闻闻酒香,酒醉了三分了。”
说着,将不大的一坛酒一口气喝光,便一头倒在花满楼的床上,转眼间便睡熟了。
花满楼什么也没说,只是为他拉了拉被子,便任由这只闻起来就像是从泥里捞出来的陆小鸡在他干净整洁微微散发着清香的床上睡去了。
陆小凤的状况听起来还是不错的,除了有些累,而且也没有血的味道,当是没受伤的。
至于他迟到一夜的原因,既然他没说,那么他也不会去问;如果他愿意说,他自然也会很高兴做个听众。若是需要帮助,那更是不必说,天涯海角,刀山火海,两人纵横江湖,花满楼也从未说过个“不”字。
那么现在,就让他安静的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