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我，时间会给你答案》追月流湘

135、134. 泣血的假面

　　似乎没有发现李晨震惊的目光，千的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个恬静的笑容。这一刻，似乎所有生命力从她身上离体而去，她的脸突然失去了血色。她微阖上双眼，艰难地抬起右手，向殿外遥点，一道光激射出去，刹那间所有的长明灯都亮起了辉光。她再度睁开眼，眼中倏然又亮起了睿智而强大的光，似乎又回到了李晨认识的那个不世出的奇女子，出身于一个即将凋敝的家族支脉，却以一己之力逐渐掌控了教廷八成以上的世家大族，她能坐稳教皇的宝座绝非靠她的丈夫言令寒。李晨默默地看着她把目光再次投向穹顶，一个个人物浮雕栩栩如生，巧夺天工，或喜怒哀乐，或律动旋转，如泣如诉地讲述着一个又一个故事，从上古走到现在，或许还有未来。不知何时，千已经收回了目光，像一个真正的长者一样慈祥地望着李晨。

　　“李晨，你知道羽儿为什么一直想得到我的假面吗？”

　　李晨摇摇头。他还沉浸在对千讲述的一切的震惊中。

　　千笑了。她从膝盖上拿起假面，把它在自己的脸庞上印了印，笑意的眼角绽开了花，似乎回到了十八岁。

　　“你当然不会知道。‘至高之面’与其他成员的象征身份的假面不同。羽儿的墨发晶面具虽然也是准教皇级，外观看上去也极其相似，却与我的大不相同，这个秘密，也是随教皇更迭代代相传的。”

　　“‘至高之面’是第一代教皇帝兰亲传的象征教皇至高无上的地位的假面，帝兰先祖以相传天机之源所在的地方——至高天来命名，也是唯一一张全程由他制作的假面，相传是用他自己的人皮琥珀化后制成的，注入了他的能力和意志。这张假面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这能量来自于它的每一代主人，戴上它足以使任何一个普通人成为绝世高手。羽一次在一本残破的教廷古籍中偶然发现了假面的秘密，于是想方设法从我手中夺走假面。也正是我手中一直握着这一神器，他才不敢真正地公开与我为敌。”

　　“可是，万物生来有相克。那本教廷的古籍缺失了一页，上面记载的正是‘至高之面’与强大的力量共生的另一面，那也是关于这假面的，最后一个秘辛。”

　　“你从前见过我的真容吗？”

　　“这假面，戴上以后就再也不能取下来。在我接受传承的一刻，它就与我自己的脸庞融合，再也不分彼此。很难说戴上假面后我的容貌，究竟是面具的假象，还是已成了我的真实样子。只有当我像现在一样，生命力以不可逆的趋势飞速流逝，它才会松动。这个秘密，每一代教皇在加冕之前都不知情，我也是如此，然而我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面具中蕴藏的不只是历代教皇遗留的能量与他们最擅长的能力，还有他们强大的精神力量和灵魂碎片。它会潜移默化地改变使用者的思维和心性，鉴于内部封存的第二人格的影响，它会诱惑你沉湎于强大的力量而为此不择手段，嗜血而残忍。我作为母亲，不管怎么说还是怀有一点私心，我不想任由它毁了羽儿。可是，宫羽绝不可能相信我的话了，他只会认为这是我对一切威胁到我教皇权力之人的打压，但为了他的未来，我宁可违背誓言也要阻止他继承假面。保护好它，我以一个母亲的名义请求你，恳求你肩负起教廷教皇的职责，接受这张‘至高之面’。你甚至可以凭借它与羽儿抗衡，带领你心所向的阵营赢得这场战争。哪怕是我不在乎这教廷两千年的基业，也请求你把羽儿软禁起来，不能让他得到这假面。这既是我保护羽儿的愿望，也是为了天下生灵的安危。当然，你可以有你自己的选择，这是你的命运，强求不来的。”

　　一阵狂风卷过，殿外摇晃的长明灯忽的一黯，风止时，半数的烛光都湮没了。千用力地咳嗽几声，脸色苍白下去。

　　“李晨，H如今在G区有难，我只能长话短说了。”

　　李晨闻言，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瞬，继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地盯着千清澈见底的眸子。

　　“这是我生命中第二个最重要的预言。”千因咳嗽而晃动的声音终于恢复平静，双手交叠着抚在胸口。

　　“在我授予H黄金假面的前一天晚上，我在多年的噩梦后破天荒做了一个特别的梦。梦中你和一个年轻的陌生男子互相扶持着，遍体鳞伤，对面站着羽儿，手持利刃。你的手里拿着‘至高之面’，作为它当前的持有者，我能看到我的灵魂在假面上沉睡。那个年轻的男子身上有教廷天赋觉醒的烙印，但被一股更为强烈的神秘能量压制着。最后，画面淹没在一片银光的海洋中。”

　　千似乎深深地陷入了回忆中，声音越发得缥缈了。

　　“我从梦境中渐渐苏醒来时，感应到了强烈的命运召唤，我知道出现了一位新的天命长老，正是十二圣使中唯一空缺的那一个了。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在命运水晶球中竟然看到了梦中的那个男孩，他看上去年纪和你当年一样，但却有着不属于那个年龄的成熟。”

　　“出于好奇，我启用了预言的天赋试图看清他的过去和未来。然而这似乎是我预言天赋唯一失灵的一次：我既追溯不到他命运的原点，也惊讶地发现他命运的无限远处总是停止在银光闪烁的一幕。我看到了十年之内，这个小家伙和他背后的那个神秘组织飞速成长起来，逐渐有了威胁教廷的实力。他与你更是有着纠缠不清的缘分，而你们两个人，也是预言中教廷的天劫。切记，去守护你的所爱，这世上没有后悔的机会。不过，我只是预言者，却不是能改变命运的那个人。因此我在H遇险时屡次暗中施以援手，在不得不收回长老权限时，我依然暗中为他提供着内部机密。”

　　“命运有言，它只为H和你留下了可书写的空白页。”

　　千的声音静静地响起，李晨望向她，惊讶地发现她的嘴唇都不再张开，一切声音似乎是来自她全身每个细胞的回声，而整座教皇殿都为之共鸣。

　　千抬起头，瀑布般的灰白色长发在她身旁铺开，她托起假面，缓缓走下圣台，径直走向李晨。李晨赶紧上前几步，郑重地接下假面，佩在贴身的衣物中。千又从不知何处拿出一只古朴斑驳的黑檀木匣，递到李晨手中。李晨轻轻打开木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和一张新放入的，上面分别写着“圣使齐聚时，浩劫降人间。”“黑夜落幕，轮回不息。”

　　“初代教皇帝兰的天赋也是预言，这是他留给后人的最后一句神谶。十二代一轮回，我也为后人留点什么吧。”

　　“李晨，你出去吧。”

　　李晨依言。教皇殿厚重的金色大门缓缓合拢，千走向圣台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阶前的长明灯忽的灭了，一只金色的凤凰从穹顶腾飞，扶摇直上，盘旋着向九天去了。一道闪耀的金光随它一起扎入无垠的天空。它的目光，再一次停在了李晨身上，微微颔首。

　　李晨无言地深鞠一躬，目送着它消失在天际，然后离开了教皇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