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西蒙斯弗谖

4、第 4 章

　　因为身份尊贵，所有陪嫁都是皇后那边安排，王府这边本来也是要出一些的，但是皇上皇后传话说王府维持多年不易，而且王妃沉疴未愈，不必破费。皇后也是守信之人，命人秘密送来前半段的解药，母亲身体有所好转。柏落心里明白，她一日不诞下孩子，母亲的病就不会有彻底痊愈的一天。她不着急，起码现在有了希望。出嫁前两日，她最后一次打点府中，安排好一切，便叫来碧仔。

　　“你跪下。”碧仔麻利下跪。“碧仔，你跟了我有十六年了吧？”碧仔低着头，恭敬道：“是，公主。”柏落将茶盖掀开，雾气氤氲了双眼：“跟着我去拜师学艺，跟着我打理王府，还不忘给母亲下毒。”碧仔一个磕头，很重，但她没有发抖：“还请公主恕罪。”柏落放下茶杯：“现在皇宫中也告诉你可以停手了，是吧？会有新的人接替你工作，而你新的任务，就是跟着我去西域，到那王帐之中去，伺候我。这是我向皇后要求的，你可觉得这是背叛的惩罚？”碧仔又磕头：“感谢公主不杀之恩，碧仔愿意跟随公主去天涯海角，只要公主需要碧仔，碧仔永远都在。”柏落走到碧仔面前，拉起她：“那么，你就是我的陪嫁宫女了，以后，多多指教了。”碧仔笑了：“是，公主。”

　　出嫁过程自然是顺利的，代书没有来送她，她觉得得给书儿一些时间想明白前后。人，也要学会放过自己。十里红妆，气势的确是足够了，想来皇上皇后是下了决心要将那西域笼络住了。柏落轻轻摸到腰间的软剑，将裙裾整理好，透过红色的帷幔，可以看到前面那骑着马的人。这是西域使臣，她没有和那位说过话，但是可以看出来，他们都很高兴。这婚姻，寓意和平。马车走走停停，一路跋山涉水。原本那西域使团认为这公主必定是娇气惯了的，都做好在路上被闹腾的准备。谁知，哪怕多苦，那公主和她的侍女都没有叫喊埋怨一句。她们安静得让所有人都不适应，而皇朝这边的人早就感受过柏落的冷漠，习以为常。

　　一路上，那些使团的人通过与皇朝的人沟通才了解到，这位公主，从来就不是一般人。倒也收起那些看好戏的心情，敬重了起来。等过了最后的关隘，皇朝的人停下行伍，对着她的帷帐行礼之后便离开了。之后的路，如何走就看她自己的了。柏落不怕，她只是有点迷茫。就像是一直在走只有一条的窄径，为生存而奔波，现在没有性命之忧了，就一下失去了方向。

　　碧仔自然无法揣度柏落的心思，但是她是个机敏的丫头，时刻注意着周遭的情况。比起监视柏落，她更清楚自己是和柏落捆绑一处的。只有相互依赖才能寻求生机。在驿站歇息到底时候，等入了房间，柏落才将头上的盖头取下来。碧仔端着膳食进来了，仔细伺候她用饭。“公主，奴婢发现外面有点不同寻常的地方。”柏落可暂时不打算做什么反应，她腹中早就唱起空城计。但是她没有打断碧仔，这涉及到先手求生，不能马虎。碧仔见到柏落这样，也是明白意思，继续说：“今日，接咱们的将军来了，和使臣见了面。但是使臣行的礼却不是像对将军，更像是对于王上的礼节。而且，更奇怪的是，我意外之下偷见了那位将军的穿着打扮，竟然像是中原人的打扮，您说，这是什么意思？”

　　柏落在她叙述之间已经将饭吃的差不多了，她接过碧仔手中的绢帕将嘴抹干净。“很简单，那就是他们的王乔装打扮，来看看他这位未来的王妃了。至于那身装束，可能是为了表示尊重吧。”碧仔认同地点头，拿着东西下去了。柏落这话，有真有假。真的在于她认为那位所谓的将军真的是王，假的是，那身衣物绝对不是因为尊重的礼节穿的。距离出关过了不到三日的路程，而距离那王都还有将近半月的路程。他们习惯了那简短装扮，怎么可能穿着这身从王都出发，没有必要。只有一种可能，那位王不但去了中原，还在中原驻扎了一段时间。他是从后面追上来的。

　　柏落心头有点担忧，看上去这位王真的是传说中那样极有见地和胆量，竟然敢只身闯入。不过只要是位好相与的，不管他有怎样的打算，柏落都可以按兵不动，明哲保身。那位王看起来不是什么性急的人，来看她，却没有着急过来，先嘱咐车队，然后才进了她的车。“书儿。”柏落身子一晃，飞快扯下蒙面的红纱：“李力？”面前之人正是代书念念不忘的情人，也是一月之前她拔剑而向的人。“怎么是你？书儿呢？”李力的震惊不比她少。“原来，一位普通香客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塔达王，看来我真有眼不识泰山了。”塔达没有理会她的讥嘲：“我娶的不是书儿吗？”柏落收回因为吃惊而一下子暴露的尖刻，这居人屋檐之下的情况可不允许她嚣张。“你在说什么？那道圣旨上一直写的都是柏落的名字，怎么会是书儿呢？”塔达上前拉着她胳膊，手劲极大，她任由这么拉着，只是想该用什么药去那即将出现的淤青。“我在宴会之上，看到的那位公主，明明是书儿的样子。我还很欣喜，连夜追出，就是为了能告诉你终究有缘，结果——”

　　柏落从他支离破碎的话语中听出了门道：本来塔达前来和亲就是心中不快的，婚姻与政治挂钩终是有不舒服的地方。结果在我出现逼他写绝情书信的时候，他模糊意识到书儿和我不是寻常人，而我的气度又让他笃定认为我是皇家秘密羽林卫，所以他暗中指使使臣，让他无论如何都求到那位公主做未来的王妃。但是天意弄人，有两位公主，而皇家正牌的嫡公主是不可能嫁到那苦寒之地，只有将侧枝的公主提为正位才能迎合两边的意思。可怜那塔达，一直认为他娶的是书儿，而书儿，还一直在等着功成名就的塔达。

　　了解清楚事情的始末之后，塔达也陡然萎靡。“我本以为你的才干会在未来助你飞黄腾达，谁知您竟然早已是飞黄腾达之人。”塔达不接话，坐在那里。柏落继续分析：“现在一切已成定数，无论如何，你是不能有两位正妃的。而且，这次你没娶到书儿，说明皇朝就不打算让你得到书儿，更何况还是没有正妃之位的情况。棋下到这里，是死局。”塔达自然也是明白事理的，他知道挣扎无意义，便正正神色：“以后便和柏落公主共事了，也请多多指教。”

　　柏落在狭窄的车子里艰难下跪:“塔达王，如果您仍旧不甘心，请于今夜过来找我。如果你愿意和我共老，那就不用来了，等到了王都，我们成婚，按照一般人的人生过下去。也请您，慎重考虑。”塔达盯着柏落头上那红色的细小绢花，他这是第一次见到柏落穿这么正式艳丽的服饰。塔达没有讲话，只是拿起一边的红纱，盖在了柏落的头上：“我会慎重考虑的。”车子动了一下，就听见了外面一声马的嘶鸣。柏落觉得，人生就是一件无奈的事情碰上另一件可笑的事情。不过，她相信那位王的野心，毕竟一个敢乔装自己去打探观察中原的人，一个通过寥寥数语就可以猜到对方身份的人，一个忍了十年一朝屠戮净曾将他玩弄成傀儡王的他的舅舅和所有大臣的人，一定不会认命的。他，不会，所以，柏落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