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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艾草粽香弥漫的时节,越州城宋太守家的后院里,却有一处院落无甚点缀,门上就连一把菖蒲艾草都不挂,空空落落不像个过节的样子。

      一盏提灯自远处来,晃晃悠悠到了院门前。宋金玉吩咐了宝儿:“你就在这里等我。”

      院子里也空空荡荡,只一丛芭蕉长势喜人,宋金玉驻足凝望了一回,就听见廊上吱呀一声响,她转头看了过去,是窗户被人从里头支了起来。

      宋美玉也不防此时院子里有人,吓了一跳后,见是宋金玉,登时就拉下了脸来。

      “你来做什么?”她问。

      宋金玉如今也不恼了,她又去看了那丛芭蕉,悠悠说着:“没什么,来看看你而已。”

      “看我?”宋美玉冷笑,“你有这么好心?怕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宋金玉无声叹息:“你有今天,也是自己作的,与他人无干。”

      “与他人无干?宋金玉,我真是没想到,你原来竟是这样的人,是我看轻你了。”宋美玉站在窗前,原本十指尖尖的双手,如今青葱一般的指甲全断,她捏紧了窗棂,望着宋金玉恨恨道,“要不是你,我会落得今日这般的下场?”

      宋金玉也望了她,静静道:“不是你,就会是我,相比较之下,我更愿意是你。”她看着宋金玉那双眼睛里沁出恨意,却不以为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既然想要害我,那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就一点也不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你真是好歹毒的心。”宋美玉咬牙切齿,“你既不是良心上过不去,今晚又来我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这么多天过去了,你才想起来要跟我炫耀?”

      宋金玉无声地笑:“你想多了,我来,不过是来看你最后一眼。”

      宋美玉一怔,她这才想了起来,过了端午,宋金玉就该启程上京了。

      “你出嫁,我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了,虽然你我矛盾诸多,势同水火,但我作为姐姐,还是为你备了一份嫁妆。你要也好,不要也罢,我只当自己已为你润色过妆奁。”

      她说着,自袖中拿出一只锦盒来,俯身置于台阶上。

      “你也不要觉得奇怪,我并不是突然就对你发了善心,我拿这个给你,不过是幼时发烧糊涂了的时候,是你一直在为我擦拭额头,陪我整夜,我现在,只当是还你那一晚的恩情。这之后,我们就是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她说完这些,转身就要走。却在路过那丛芭蕉时,又停了下来。

      “这还是当年我们俩一起种下的呢。”她仰头看了那丛葱葱郁郁的芭蕉,似是叹息。

      院门被阖上,宋美玉方从屋里出来。她走到台阶前,看了地上的那只锦盒许久,才终于弯腰捡了起来。

      锦盒里是一支白玉蝴蝶簪,宋美玉认得,那是宋金玉的心爱之物,不为其他,只因那是她亲生母亲的遗留之物。

      宋美玉盯着那只白玉蝴蝶簪看了好一阵,直至一滴泪垂落簪上,她才回过神来,抬手一摸脸,竟不知什么时候,她早已泪流满面。

      她收起了簪子,下台阶至芭蕉前,仰头看了这株长了十来年的芭蕉,青翠叶柄向天,仿佛随时都会飘然而去。

      这寂静的夜里,这寂寞的庭院,一声寂寂的哀叹。

      贾家遣人上门的时候,元月晚正剥着一枚新鲜荔枝,白嫩嫩的果肉捏在她的纤细指尖,她歪了头,有些疑惑:“贾家?什么贾家?”

      “还能有什么贾家?”木兰提醒着她,“就是前日里拿水晶大雁做彩头的那个贾家呀。”

      “哦,原来是他们啊。”元月晚点头,又问,“他们下帖子请我过府去看戏?”

      竹心笑:“这帖子都搁您跟前了,还能有假?”

      元月晚犹然不解:“可是,好端端的,他们干嘛要请我过去看戏啊?”她跟贾家人又没什么来往,更谈不上熟识了。

      竹心木兰也觉得奇怪:“或许,他们是想结交你这个越国公府的大小姐呢?”木兰猜测道。

      竹心也觉得有道理:“听说贾家从前也是个大家,祖上还做过三品大官,只是到了他们这一支,慢慢就没落了。但怎么说,到底也还是个书香门第,虽近年族里人多经商,如今有钱了也捐了个小官做做,到底不如正经出身科举的,想找个靠山讨好讨好,也不叫人意外。”

      元月晚慢吞吞吃了那颗荔枝,望了她二人笑:“可以啊,连官场之道都摸索出一二了,不愧是我的人。”

      木兰娇俏福了福:“都是小姐教得好。”

      元月晚才不吃她这套,拿毛巾擦了手,她一扬眉,道:“也罢,既是别人请,那咱们就去走一遭瞧瞧。”成日待在这府里,与白云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早烦了。

      可惜贾家请的不单是她元月晚一个人,还有她看不顺眼,也看她不顺眼的白云霏。这也就算了,他们竟然也邀请了陈烺等人。元月晚气不过,可惜这几日元月英贪吃粽子,积了食只能留在房内将养着,她只能自己去。

      台上唱着时下流行的话本子,台下元月晚还是剥着荔枝,从白府剥到贾家,她决意要将自己崇敬的大前辈苏轼的那句诗——日啖荔枝三百颗——以实际行动贯彻到底。

      但这却有个阻碍。照理说,那位贾家小姐和白云霏要更熟识一些,但今日她却偏偏不与白云霏坐一处,反而紧挨了元月晚,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她打听着陈烺。

      在剥开第十三颗荔枝的时候,元月晚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这位贾家小姐,怕不是瞧上陈烺了吧。

      她回想起在越州城时,明明是她先出手帮的巧娘,可陈烺一出现,巧娘的心思瞬间就活动到他身上了,如今在这锦州城里,又是如此。可见,他陈烺也是个祸水。

      在竭尽全力回答了贾家小姐的问话后,元月晚终于找了个出恭的借口,自戏台子前逃了出来。

      贾家领路的小丫鬟被元月晚三言两语就给打发走了,木兰不在身边,她也乐得一个人清净。戏她是不想看了,干脆就先在这园子里转一转,总好过回去被那贾家小姐追着问。

      她是这么打算的,可惜天不遂人愿,才走完一段回廊,转角她就撞见了个人。抬头一瞧,这可不就是那贾家小姐心心念念的“李公子”吗?

      元月晚一愣,随即便四下里看了一回,这才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陈烺一脸的不悦:“可别提了吧,我原以为贾公子是真的欣赏我的球技,要与我交流下心得的,结果这话还没说上两句,就开始对我刨根问底,问起家中人口,房屋田产了。”

      元月晚忍不住笑:“哦,他是不是觉得,像你这样的一表人才,最适合做他的妹夫了?”

      陈烺先是点头,点着点着,就觉得不对劲:“你怎么知道?”他瞪大了眼问元月晚。

      元月晚看四周无人,干脆就在廊上的美人靠上坐了,抚平了裙子,她慢悠悠回答道:“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了,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做我的‘表嫂’了呢。”

      “表嫂……”陈烺差一点连说这两个字都要咬着自己的舌头。

      “嗯,表嫂。”元月晚重申道。

      陈烺颇为无语:“我知道我朝民风开放,但没想到,竟开放如斯。”

      元月晚伏在了美人靠上,看着下面池子里的锦鲤发笑:“这还算开放呢?要真是开放,那天在马球场上,你就该直接被他们扛回去做上门女婿了。”

      她这话原是为了取笑他的,说完却没听见他反驳自己。正觉得奇怪呢,元月晚转头去看他时,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凑到了自己眼前来,一手撑在了她身后的美人靠上,一双眸子含情脉脉,带了笑向她说道:“我若真是做了她家的上门女婿,晚儿可不得伤心死?”

      元月晚顿时就拧起了眉毛,他这后一句话,可真是字字都叫她浑身不适。谁允许他这样唤自己的?又是谁说自己会伤心死?

      这样想着,元月晚才要说他“不要脸”,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陈烺另一只手的食指就按上了她的唇,他点了头,一副“我都知道”的样子。

      元月晚瞬间就要勃然大怒,可在怒气溢出之前,她听见了不远处一阵清脆瓦盆碎裂声,伴随着这碎裂声的,是有人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她听得出来,那是个女子的脚步声。

      循声望去,元月晚只看见回廊那一头转角处的一抹水红裙角——今日的贾家小姐,可不就身着水红衣裙,娇艳得如同一朵新鲜绽放的杜鹃花。而那廊柱下,一盆摔得四分五裂的瓦盆碎片和泥土间,孤零零杵着一株杜鹃花,花朵四散,沾染泥土。

      元月晚这才意识到,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他陈烺拿自己来做的一出戏……

      “这下可好了,麻烦省了。”陈烺站直了身子,拍了拍手,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随机应变。

      元月晚冷冷瞧了他,趁其不备,她一把就抓住了陈烺的右手,张嘴就往他手腕上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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