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街道》莫吟诗

1、街道

　　“林幼锦？林幼锦？”对面的男生轻轻敲了敲桌面。

　　“嗯？”林幼锦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随即她想起自己还在相亲，不免有些窘迫，忙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不好意思，昨天没睡够，走神了。”

　　乔楠也笑起来：“没关系，是不是因为今天要见我，所以紧张得睡不着觉？”

　　林幼锦干笑了两声，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她是被逼来相亲的，对对面的男生既不熟悉，也没有兴趣，所以在听到乔楠聊完了他乏善可陈的工作开始天南地北地胡侃的时候，她走神了，这一走就走出十万八千里，一时间愣是没拉回来。

　　乔楠似乎意识到她的冷淡，微微挑了挑眉，收了戏谑，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第一次见面，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林幼锦其实很想回家，她这两天心神不宁，根本没有心思应付这些问题，于是随口答道：“没什么，平时就爱睡觉。”

　　这已经是挺不客气的拒绝，没想到乔楠居然接下了她的话：“喜欢睡觉啊，那你一定经常做梦吧？不如跟我交流交流？梦境会反应现实，也有助于对自身的了解。”

　　林幼锦神色一动，抿了抿嘴唇。

　　乔楠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笑着说：“说吧，我对此有点研究，没准还能帮你解一解。”

　　林幼锦终于正眼看他，她犹豫了片刻，说道：“你真的会解梦？”

　　乔楠笑得很矜持：“这是玄学，我只能尽我所能。”

　　林幼锦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压低声音：“我梦见了一条街道，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乔楠点点头：“说来听听。”

　　林幼锦第一次在那条街道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异常，但凡做梦，稀奇古怪的事情向来都是顺理成章的，但是这条街道她很陌生，她敢肯定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而且她很清醒，甚至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天色昏暗，灰色犹如一层薄纱笼罩，街道无限延伸，隐没在视力不可触及的远方，街道两边都是房子，门和巨大的透明玻璃窗同样一片漆黑，看上去阴森可怕。

　　林幼锦自诩不是个胆小的人，她曾经在鬼城玩的时候遇到过停电，她是那一群尖叫的女生中最镇定的，甚至还看准了机会，往心仪的男生兜里塞情书。

　　但是此刻她却有些发怵，因为这里实在太安静了。

　　静往往是相对于闹而言的，偶尔开过的汽车、一两只蝉的鸣叫、树叶轻微的摩擦声，当这些细微的声响被无限放大的时候，我们才能意识到周围的安静。

　　这条街却不同，它没有任何声音，风声、呼吸声甚至是自己的心跳声都好像被按了静音键，什么都听不到。

　　这种安静，静得令人发慌，令人心悸，仿佛……仿佛整条街都死去了一般。

　　林幼锦在原地呆立片刻，不断地在心里提醒自己这只是在做梦，然后她按着胸口，迈开脚步，朝最近的一栋房子走去。

　　终于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她安心了一点，可是不过几步，不知怎么的，她莫名觉得自己的脚步里藏了另一个人的脚步。

　　她加快了步伐，趁着自己心中的勇气还没有被恐惧所吞没的时候，猛然回过头。

　　没有人，身后是空荡荡的。

　　或许是错觉吧，她想，却又盯着灰雾看了好一会儿，她分明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正窥视着她。
　　林幼锦转回身，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儿，屋里没反应，她看着这天色，估摸着多半是凌晨，是人睡梦正酣时。

　　也许屋主还在睡觉呢？她顿了顿，却被身后臆想中的视线刺得浑身发毛，不得不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咚咚咚，咚咚咚。

　　在这片令人畏惧的寂静中，她恍然觉得这敲门声像是自己的心跳，她越来越慌，敲门声也越来越急，她觉得自己听见了身后的脚步。

　　——开门啊！

　　她惊慌失措，正想喊出来，却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胸口怦怦直跳，呼吸急促，冒了一身的汗。

　　林幼锦不是什么细心的人，她只当做这是个噩梦，第二天照旧去上班。

　　她毕业没多久，被爸妈叫回小镇之后，在一家小公司做了个实习生，工资低、工作忙，她平日里抱怨良多，但也自知没什么本事，得过且过，父母给她买了许多复习的书籍，督促她早日捧上个铁饭碗，再嫁个捧铁饭碗男人，再生个捧铁饭碗的小孩，这一生也就算完事了。

　　她大体还算听话，工作也做了，书也看了，亲也相了——只不过不太认真罢了。

　　她抬头看看身后上班时间偷偷和男朋友打电话的同事，叹了口气。

　　认真什么呢？前路清晰，日子又长，这辈子反正也就这样了，迟早也就这样。

　　她也以为这么着就算完了，却不曾想，当天她入睡之后，又站在了那条街道上，只不过这次，她站在昨天没敲开的门口。

　　天色依然昏暗，门也依然关着，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幼锦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街上的情景和昨天没有任何区别，如果自己就站在这里，也许不久之后她就会醒来，就像之前度过的每一天。

　　而今天和昨天，今年和明年，也不过就是一天的距离，什么也不会改变。

　　她已经开始适应了这片昏暗，不再那么害怕了，或许自己最好什么也不做，只要等一会儿，等到天亮。

　　忽然，她又感觉到了那个视线，令她毛骨悚然，心跳加速的视线。

　　她找不到那个视线的来源，却心慌起来，手握成拳敲打着门。

　　甚至在这家敲不开之后，她的恐惧自动带着她移动到了下一家，这天她敲了几十家人的门，没有人开门，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她试探地对着这寂静的街道叫道：“有人吗——”

　　话音刚落，她又醒了。

　　林幼锦在床上冷静了半天，忍不住笑起来，她已经知道离开那里的方法了。

　　她试验了两天，确定这个方法的确奏效。

　　只是她不明白，这意味不明的梦究竟为什么要缠着她，还有那黑暗中的视线，是野兽？或者，是人？

　　为什么要盯着她？

　　她忽然对那个地方产生了一点好奇，反正她已经知道了回来的方法，也许她可以大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