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入江风》芝路

35、上班

　　今年北京几乎没有经历过雾霾天气，但冬天嘛，总有那阴沉沉的时候。赵野墨大早起床就受到了阴天的感召，整个人非常得不振奋，他不愿意赖床，就坐在客户的沙发上发懵。大概是两个人同进同出一段时间，生物钟也变得差不多，没过一会伊陆也从自己的卧室里面走出来，穿着一身深咖色带白杠的运动装，准备去连着客厅的阳台上打太极拳，这是他最近又发展出来的新爱好。
　　路过赵野墨时听他说想吃点东西，伊陆拳也不打了，准备去厨房煮一碗汤面。反正这个拳他也打不明白，玩了好几天了也没体会到”沉肩坠肘“是什么意思，可能把做饭正儿八经发展成为爱好还靠谱一些。
　　端着汤面出来的时候，赵野墨还保持双肘架在大腿上的姿势发懵，面里面有红的番茄黄的鸡蛋，可他看都不看一眼。伊陆伸手拉过一个脚墩坐下，问：“你这是怎么了，着凉感冒了吗？”
　　赵野墨听得清他说的每一个字，但脑子里正一件一件的过公司里的事，腾不出多余的精力。伊陆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就在旁边这么守着他。又过了半晌，赵野墨如梦初醒般一拍大腿：“电脑呢！”一边说一边往书房走，走到书房后打开电脑找到自己公司办公系统的网页，发现登陆不进去，这个网页他平时根本不用，不说都想不起来，登陆要用固定的ip地址，所以出了公司就什么都看不了。
　　赵野墨拿起外套就走去玄关换鞋，玩了一个礼拜了，他得去公司一趟。伊陆穿着拖鞋啪哒啪哒跟上来，说：“你这是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我是要去公司，又不是出去玩。”赵野墨知道他是关心自己，所以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伊陆大睁着眼睛问，他体会到了身边一直有人陪的好处，在厌烦之前，他希望赵野墨最好只离开一小会。
　　赵野墨心里有所惦念，所以含糊地答了一句出了门，带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车去了公司。他早上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自己能相信魏总没有站在贾、黄的那一边，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是钱总说那两个人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优化过的业务模型，这可是魏总用来挖客户资源的重要筹码。
　　但自己做第一版优化的时候，正赶上公司做半年度的工作总结，这一项可是那段时间自己最重要的工作项目，所以被写到了自己工作总结的第一条中，贾总和黄总在系统中查看信息的权限级别很高，足够看到每一个员工的总结，自己当时写的那么清楚，他们岂不是全都能看到？这么重要的信息如果他们看到了还能装没看到，那事情就又复杂了，谁也说不准贾治先生还留了什么后手。

　　年前就也没几个人来上班了，办公室只有周嘉铭一个人坐在工位上打游戏，表哥乍到还让他吃了一惊：“哥，你怎么来了啊？穿成这样就来了？”公司虽然没有特别严格的着装要求，但见客户的岗位一般至少都要穿商务休闲，赵野墨从家里走得着急衣服也没换，浑身上下除了脸，哪儿都挺像男学生。
　　“哥，你这段时间没来公司，是忙着泡女学生吗？那也不用穿成这样啊，现在的女学生哪还有喜欢自己同班同学的，再说这也...”嘉铭看表哥没搭茬，就把“不像”两个字生生咽了回去。这段时间公司里谁也不管他，他的自我管理走的又是彻底放飞的路线，所以说话也是越来越随便，成了个靠嘴皮子博人关注的臭小子。

　　赵野墨哪有时间管表弟，他试了三次密码才登入办公系统，开始找自己当年提交的工作总结，幸好他一共没用这流于形式的系统提交过几次工作文档，所以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当时可真是个愣头青，总结里关于模型优化这部分写得详实有据，还恬不知耻地加了大段关于货币形势的预测，现在看起来满篇就是三个字：求表现。
　　那个时候自己还挺全心全意为公司服务的呢，人如果要变起来，说快也真快。赵野墨把自己的工作总结拉到底，发现提交之后的浏览次数为：2。这两个人不用说，一次是自己当时和现在的直属领导钱总，还有一次应该是总经理魏总了，那这么说自己还真算求到了这份表现，该看到的人都看到了。抛去自我欣赏的滤镜，这份总结直到现在也还是很有价值的，如果送到了精于业务的同行手里，确实有可能指导他们把自己的业务成本也降个10%，至于贾、黄两个人，又被证实了果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赚钱的机会送到了眼前也看不到。

　　保险起见赵野墨想把这部分内容都从办公系统中删掉，但试过几次也只能以修改附件的方式删掉工作总结的文档，正文部分的几百字一个字都改不了，如果硬改，那么所有有权限看到这份文件的都会收到一条修改通知。赵野墨又把正文浏览一遍，虽然提到了模型优化的思路，但缩减得太厉害，不算有什么关键信息。
　　他做完这些后，从早上到现在才算放了心，其实就算贾、黄真的看到了，也不能算什么大事，但自从跟魏总谈过话之后，他就很容易疑神疑鬼，这个中年男人的镜片后面幽深不见底，这一次两个人是站在同一边，如果下次变成对立，自己完全不能保证不会吃亏。赵野墨零零碎碎地想着如果下次见到魏总要如何表现，顺手就打开了办公系统的首页，去浏览公司发出的所有通知，他出来了一趟就有点不想回家，家里是还不错，但是总跟伊陆在一块也有些累心。倒不是因为伊陆做了让自己不高兴的事，大概就是到了需要一点独处空间的边界线。每次在家想起家中不止一人时，他多少会觉得自己需要去照顾人家。“照顾”这个字在身上扛了久了，什么都不做也会累。

　　他很享受此刻闲闲看文件的时刻，感觉大脑正在经历一次磁盘碎片整理。过了一会嘉铭把此前帮忙收起来的超市卡拿给了他，赵野墨忽然产生了无聊的好奇心：之前那么多年，公司在过年时都给员工们发了些什么福利呢？他点开节日通知，挨个往下看，发现了一件稀奇的事情：因为从来都没注意过这类通知，所以往年的通知都是未读状态，但只有今年是消息是已读。
　　这系统只能在公司登陆，自己就算梦游也绝无可能点开，为什么是已读？赵野墨瞬时结束了休闲状况，手指头轻轻敲着桌面展开非常短暂的思索：系统出问题他是不信的，他虽然不懂得编程，也知道这后面的程序一条条麻烦的很，哪可能刚好就出这种刚好就能被自己发现、还没什么其他影响的问题？九成九还是有人登陆了他的账号。

　　想到这里，赵野墨把头缓缓地转向还在打游戏的周嘉铭，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手段能拿到密码，但见过自己输入账号密码的只有他，凭自己一颗脑袋也只能想到表弟，表弟想干嘛？赵野墨把周嘉铭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直看到嘉铭有所察觉，扭头回看：“哥，怎么了？”表哥现在穿得很是随便，周嘉铭对他有些尊重不起来。
　　“没什么大事，你先玩，有空了过来我问你点事。”
　　周嘉铭说不上到底怎么了，只觉得不大对劲，所以又立刻抛掉了游戏中的队友，走过来垂手站到表哥的办公桌前，他猜自己可能让表哥不高兴了，也不管是什么事了，认错态度先摆出来。
　　“嘉铭，表哥在公司里的东西，你动过没有？”赵野墨拿不准对表弟应该是用对同事的态度，还是对晚辈的态度，而且自己也没凭没据的，其实没什么理由质问嘉铭，问出来的话非常没有力度。
　　“没有啊表哥，你找不着东西了？值钱吗？我帮你找啊。”周嘉铭一听问的是自己没干过的是，顿时放心不少。
　　赵野墨看嘉铭如此坦然，自己倒有点不知道再怎么说下去，他坐在办公椅上转了一转，努力拗出个略带威严的样子，只是盯着嘉铭看，沉着脸看了半晌，他决定诈一诈：“年底啊，人就是容易多想。”这句话没头没尾，年底可以指新历年，也可以指农历年，让表弟自己想去吧。赵野墨说完后把目光移开，看向嘉铭身旁的空气。
　　等了几秒，嘉铭什么辩解的话都没说，赵野墨知道自己算事诈出了一点东西，看来嘉铭做了不少事，这会大概是在思考该承认多少。赵野墨抻够了时间，又诈一句：“你就是这样知道的？”这句话他希望嘉铭能理解成自己的用户名和密码，当然如果他理解成了别的什么，那就算自己的意外收获。
　　嘉铭终于还是没忍住，眉头拧成一条麻花，嘴一咧开始为自己辩解：“都是她主动说的，也是她让我干的，我就只看了看你的邮箱和办公系统，别的什么都没做啊表哥！”赵野墨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也不知道这个“她”是谁。他抬头盯着周嘉铭的眼神看，把这个刚毕业不久的小伙子看得发毛，抿了抿嘴咕噜出来一句话：“那啥也是她主动的，但反正也是你前女友的，表哥，大家都是男人，你理解理解我，这不能怪我吧。”
　　喔，能被承认是自己前女友的，也没有别人了。没想到今天的意外收获是陈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