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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忘情 ...

  •   一柱香后,石柱断裂,洞内山岩纷纷下坠坍塌,在山洞口完全被巨石堵住前飞出两个身影。

      落地之时,宁长渊扶了身形不稳的傅云遥一把,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推开。

      宁长渊撇嘴道:“这时候了还逞的什么强呢!”

      天鹭山整齐端庄的门服满是裂口,几乎被鲜血浸染了个透,任凭谁看都是一副重伤在身惨兮兮的模样,可是哪怕虎落平阳,傅云遥的嘴巴还是一样的硬:“我自己可以走。”

      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几根了,还装作个没事儿人。傅云遥撑着石壁立起,一点一点地顺着石壁移动,几步路走的异常艰难。只见他走的一瘸一拐,唇色苍白,额上冷汗直冒,但仍是一副要自己死扛到底的样子。

      宁长渊看不过眼,原本那点看笑话的心思也没了,从石头上站起身,径直走到他跟前身子往前一倾,伸出长臂不由分说地将人捁住扛在了肩头。

      傅云遥在他肩头上奋力挣扎,无果。宁长渊伸出手拍了两下他的屁股,哄孩子似的:“乖一点。”

      血一下冲到了头顶,傅云遥白玉一般俊美的脸涨得通红,嘴唇紧紧咬着几乎咬出血来,却是安静下来。

      宁长渊随口夸两句:“这不挺乖?后生就要有后生的样子,你说,方才是不是被你长渊哥哥的英姿倾倒了?”

      傅云遥偏过头去,暗骂一句:“无耻。”

      宁长渊像是听到什么稀罕玩意儿似的,阴阳怪气地“哟”一声:“看不出小道长还会说脏话呢?你骂的也太早了些,待会我可要对你做更无耻的事。”

      他将傅云遥抱到一方齐整的石块上坐好,蹲下身子查看他的脚伤,想给他脱鞋时,不出意外的遭到了傅云遥的殊死抵抗。

      宁长渊抬手一点就将人制住,在傅云遥横眉冷对中脱下了他的鞋。

      他的一双脚上满是伤口淤青,几块皮肉翻出粘在鞋上,触目惊心。

      宁长渊低头为他处理伤口,半天没听见声音,有些奇怪傅云遥怎么突然就这么老实了,抬头一看他低头侧着脸,脸颊充血的红晕还未散去。

      宁长渊给他套好了鞋,拍了拍手站起身:“好了。”

      傅云遥仍旧嘴硬道:“你别指望我会感谢你。”

      宁长渊道:“是我闲的犯贱跟踪你进来,也是我臭不要脸自不量力上赶着救你。搞成这样都是我自作多情,自讨苦吃,这下行了吗小道长。”

      傅云遥看着他肿起的半边脸微微有些出神,又在对上那人戏谑的目光之时,冷冷哼了一声,扭过了脸去。

      两人在岩石上背靠着背歇了一会儿,傅云遥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何如此针对岳不颠?”

      一提起这个名字,宁长渊的脸色顷刻之间阴鸷下来,冷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像他这样生性歹毒、口无遮拦之辈,你真以为他会因为这几顿打就收敛吗?仗着家中势力肆意欺压同学弱小,若是给他养成这般欺善怕恶为虎作伥的脾性,他日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傅云遥听到他那句欺压同学弱小,心里不禁默默想到:你不也一样。

      宁长渊见他不吭声,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川剧变脸似的换了副神色,嬉皮笑脸道:“吓到了?你放心,我对你不凶残暴躁。”

      傅云遥:.......

      许久之后傅云遥开口道:“斯地亦恶,余无愠心悲奈彼何。”

      宁长渊闻言心间冷笑,这段话他刚凑巧从某个装模作样讲佛法的江湖骗子那里听到过,傅云遥这是在骂他心中戾气过重滋生恶地,终被戾气所困:“看不出来小道长还读佛经呢。只可惜凡世庸俗,人心难辨赛于牛鬼蛇神,就连佛祖菩萨也躲到遥遥的西天去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二人不再争辩。

      歇了片刻后,傅云遥被宁长渊重新接过脚骨的脚感觉好上许多,可以继续出发,刚站起身,瞬间双腿一软坐了回去。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是如此,这回腿上是半分力气都没有了。

      傅云遥扭头看向宁长渊,宁长渊正枕着手臂,目光游游离离不敢正眼瞧他,故作若无其事地吹了几声口哨,而后对上傅云遥质问又愠怒的目光,做作惊讶道:“走不了了?要不要我帮你?”

      这人分明是有意为之!

      傅云遥气急,却拿这行事自我、脸皮奇厚的人毫无办法,他只得压下心中怒气,默许了宁长渊的帮助。

      看他想怒却不怒,将所有心思都压回心底的别扭样子实在好笑。宁长渊在他跟前蹲下身,半晌没动静。

      扭过头去,正对上傅云遥因为震惊而剧缩的瞳孔,宁长渊没工夫维系十四岁少年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还不上来?难不成是想我正面抱你?”

      傅云遥眉峰一凛,见他当真站起身来好像要伸出去抱他,顿时如临大敌。宁长渊挑了挑眉,又是那副浪荡戏谑的模样,笑里总藏着几分不怀好意。

      剧烈的思想斗争之下,傅云遥做了退步,挣扎着伸出手,最后缓缓趴在他的背上。

      宁长渊轻轻松松将人背起,还颠了几下:“你这是喝露水长大的呢?怎么这么轻。”

      傅云遥已经明白这人的路子,你越是回嘴他说的越多,他紧紧抿着唇,一个字也不肯接了。

      傅云遥不乐意搭理他,宁长渊便自顾自吹着口哨。

      一曲完毕,两人都没说话,太阳越来越毒,毒的宁长渊的嘴巴都有些干了。

      过了半晌,耳边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你方才吹的是什么曲子?”

      傅云遥难得主动开口与自己说话,宁长渊道:“好听吗?”

      好一会儿,身后传来一声“嗯”,傅云遥又补了一句:“好听。”

      宁长渊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曲。”

      傅云遥没吭声,宁长渊以为他不信。

      傅云遥道:“我信。”

      宁长渊道:“我骗你的,曲是玄思写的。”
      傅云遥:……

      宁长渊又吹了一遍那曲子,曲声欢快,清越动人,若是吹奏起来必定更加玄妙,一曲完毕,宁长渊自顾自道:“你知道这曲子叫什么吗?”

      傅云遥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叫什么?”

      宁长渊道:“没想好。”

      傅云遥:……
      “此曲乃是玄思前辈所作,为何会没有名字。”

      宁长渊啧了一声:“平时明德明礼修的那么完满,终日满口礼教规矩,怎么也不肯叫我一句前辈?”他故作大度道,“罢了罢了,我也不与你这后生一般计较了。这曲子其实是我刚刚随口吹的,名字嘛,自然还没想好。”他回头瞥了云遥一眼,二人离的极近,再前半寸就能碰到彼此的鼻尖,“我看你各门功课修的那么好。不如?你给想一个?”

      傅云遥面色一顿,愣了半晌,宁长渊回过头:“这任务就交给你了。”

      又走了一会儿,宁长渊见云遥还背着那柄断剑:“断都断了,你还背着这破剑做什么?不嫌重吗?”

      傅云遥一本正经回答道:“不重。”

      宁长渊道:“现在是我背着你,你当然不嫌重。听我的,赶紧把这破剑扔了。”他这话头一开就没个闸,絮絮叨叨念起来,“你看你平日里那副木头样子,再修炼了几年都要赶上陈暨那老头了。还忘情,嘿,我可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给自己的剑取名叫忘情的。我看你啊年纪轻轻还不懂情是何滋何味,就张口忘情闭口忘情的,你——”

      话音未落,宁长渊的背后被人推了一把,背后重量蓦地一空。傅云遥借力从他背上摔下地面,踉跄着想要起身,可是双腿还是无知无觉,怎么也站不起来。

      地面上满是初雨后的泥浆,他这一滚,整个人就更狼狈了。

      宁长渊发觉自己招惹了个太岁爷,太岁爷发起火来一点预兆也没有,不声不响的,就拧着一股劲和他犟。

      宁长渊自觉自己这点好脾性都在这人身上用光了,见他一块又臭又硬的臭石头似的顽固不化,心里当下也硬起来。于是这回不再管他,只抱着胳膊冷眼旁观,想看傅云遥知难而退。

      傅云遥站不起身,挥着拳头敲自己的腿。他也真对自己下的对手,敲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狠。双腿还是无动于衷,傅云遥咬着牙,拖着两条腿开始在泥地里爬。

      他宁可用爬的,也不向宁长渊低头。

      春熙里的天色比女人心还快,方才还烈日当空差点没把人炙成人干,突然之间就阵阵冷风吹拂,愈发阴沉,还下起了蒙蒙细雨。

      又过了一会儿,原本的蒙蒙细雨一转攻势越下越大,细如牛毛到豆大雨点而后干脆哭成了磅礴大雨,人随便往那一战顷刻间就能淋成只落汤鸡。傅云遥爬走了一路,眼见着疾风暴雨越下越大,雷鸣闪电卷携劈天裂地之势,傅云遥的身影逐渐远离了宁长渊的视线。

      也不知是否是傅云遥几近撞南墙也不回头的死板固执打动了宁长渊,他无可奈何叹一口气,告诉自己犯不着和一个毛头小子过不去。而后几步跑到傅云遥身前,蹲下身子好脾气道:“哟,生气啦?”

      与这种人生气,显得自己小气,傅云遥扭头不看他。

      宁长渊见他不搭理自己,干脆也趴下身子像只花泥鳅似的在地上和他一起爬。瓢泼大雨掉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泥坑,泥点溅在他在山洞里被巨蟒砸肿的半边脸上,本来就狼狈的模样更显的几分滑稽。他像是刻意要逗傅云遥笑似的,将几步路爬的一扭一扭,活脱脱一只没长骨头的蚯蚓。他又把那张狼狈到滑稽的脸送到傅云遥跟前:“不生气的话小道长怎么看都不看我一眼?”

      傅云遥爬了一路也是一点点冷静下来,看宁长渊哄他这样还真像在哄小孩,自己与他番模样也实在有些不雅,心中暗暗懊悔自己的一时失态。

      宁长渊见他神色松动,又蹲在他跟前,蹲了一会儿背后没动静,正欲回头,傅云遥恍然间换了神色,目光熠熠的看着他:“你的道心何如?”

      宁长渊见他这种时候,还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想笑,硬生生憋住了。虽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发问,但为了把这位太爷爷哄好了,老老实实答道:“我这样的混子,哪里来的道心啊。”

      傅云遥摇摇头,显然并不认同他的话。可是这次他乖巧许多,竟重新趴回到宁长渊背上。宁长渊用两只胳膊捁住他的双腿,颠了颠:“走咯。”这回他总算没嘴贫,生怕一个不慎又把人惹了。眼下他只想赶紧回天鹭山洗个澡找点事,再和傅云遥呆在一起他可得把自己憋死。

      过了半晌,伴着瓢泼雨声,他听见耳畔传来少年的声音:“你的道心虽不清静,可是天赋极高,若是肯苦心修炼,必能成大器。”

      宁长渊愣了片刻,而后倏然一笑:“没想到,小道长也会夸人呢。”

      傅云遥踌躇道:“那日——是不是你......”

      宁长渊自然知道他问的什么,却装疯卖傻道:“什么?哪日?是我给你下巴豆那日,还是我扔你书那日,还是偷窥你洗澡的那日?”

      这一问,竟透露出这么多讯息。

      傅云遥被巨大信息冲击,顿时气的头昏脑胀,原来他有几次无故闹肚子,还有书本不翼而飞,原来都是宁长渊在背后搞鬼!甚至,他、他还偷窥自己洗澡!

      其实偷窥洗澡这事儿是宁长渊想起徐子陵的作为信口胡诌的,他胡话说惯了张嘴就来,就想气一气傅云遥。

      傅云遥心里憋气,果真一声不吭了。

      下过雨后山道泥泞坎坷,山道上碎石嶙峋极其硌脚。宁长渊走了一路,原本在蛇洞里就已经被磨烂的鞋子眼下完全不能穿了,一踩陷到泥里,穿着还是个累赘,他抬起腿随便就给踹了,光着一双脚在路面上走。

      这条山道九转八弯,看不见尽头。

      傅云遥低下头,看着他赤着的脚出神。

      身后哐当一声响,被他路上念念叨叨的断剑忘情落地。宁长渊顿时觉得背后轻了不少,走起路来脚步都快了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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