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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普通的谋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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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师烦躁异常,索性直接在心里问道:“如果和谈我不去,后果会怎样?”
穿书者沉默不语。
“这是关系到很多人生死的大事,”官师冷冷道,“我希望你能坦诚的告诉我。”
穿书者咬牙坚持:“我只能说在原著里,是你亲自去的和谈。”
“可最后我还是死了,”官师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既如此,不如干脆不去了,反正左右都是一个死。”
见官师态度消极,几乎没了求生欲,穿书者这才有些急了:“可就算你不去,最后男主还是会想法子见你的。那个恩和金男主的人,当年虽说是贡女,却也是以十六胡王女的身份嫁到大庄的,倘若你真不去和谈,以男主的性子,恐怕会直接下令让恩和金自戕嫁祸给大庄,然后以和亲王女枉死之名直接撕毁和谈重起兵戈……”
这便足够了。
官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屏蔽了脑海里的穿书者。
“既如此,”官师一掀下摆,平静地跪了下去,恳切道,“便请陛下下诏,将本宫圈禁废黜吧。”
殿内人骇然变色。
嘉泰帝神色惨淡,痛苦地蜷缩起身子,紧握成拳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颤动着,一阵复一阵连绵不绝地咳嗽了起来。
“皇后娘娘,”秦太医焦灼地为嘉泰帝奉上汤药,鼓足了勇气对官师道,“您若是还想陛下再坚持些日子,还是莫要再刺激他了!”
官师并不理会,只平静地一一陈述缘由:“十六胡先单于死于我手,无论是想复仇还是羞辱,,斡栝坮放话和谈,真正想谈的人必定是我,而我也决意赴约。陛下坚持不可,倘今日不在殿内废黜了我,待出了此门,我必以皇后懿旨圈禁太子,代他启程前往长安。”
群臣已然震惊到了麻木。
嘉泰帝咳了许久才渐渐缓和,他抬起头,仔仔细细地将官师从头到脚一一看尽了,才长叹一口气,怅惘道:“朕这一生,做错了许多事,而今唯一所愿,不过是希望皇后能好好地活着罢。”
“倘若和谈不利,”官师却非常理智,“我们都会死。”
嘉泰帝缓缓地摇了摇头,难过道:“你不是非得要死。”
“可我却是最该死的,”官师淡淡道,“苟活十余年,我已经活得够多了。”
——倘非当年先帝一旨诏令,非要迎官师为东宫妇,她早该在死在宣同府的战场上了。
嘉泰帝脸色霎白,心中苦痛,无法言说。
官师无意叫他痛苦,只平静总结道:“我最亲最爱我的师父、同袍,我的父亲、小姑、表弟,尽皆死于胡人之手,而十六胡的先单于也同样为我亲手射杀,我手上也染尽了胡人的血……我与斡栝坮之间,必得有个了结。只是这了结的方式,端看陛下的选择了。”
不是和谈,便是战场。
嘉泰帝苦笑。
——官师既下定了决心,此事于他而言,又何曾有的选?
官师拿到了她想要的结果便不再纠缠,神色自若地起身离去。
“你也太心软了,”穿书者闲闲地挖苦道,“这狗皇帝可是让你生生守了一辈子的活寡,娶了你又不碰你,让你沦落成前朝后宫的笑柄,你怎么不借着这个机会再往他心口好生插几刀,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啧啧,心疼男人可没有好下场……”
官师没有理会,只是在明德殿外拦下了宋尚书。
宋尚书诚惶诚恐,躬身作揖。
“本宫自幼跟随秦国大长公主学剑,长于军中,直仰慕宋氏一族在军中的‘忠勇’美名,”官师眼睫微垂,神色淡淡道,“今日斗胆请宋尚书一问,不知道宋家的‘忠勇’,是‘忠’于何、‘勇’于斯?”
宋尚书两股战战,几欲跪下,深深地躬下身去,颤颤巍巍答道:“忠,自当是忠于陛下,忠于大庄,勇,便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庄,豁出命去,悍不畏死。”
官师微微颔首,没有再多为难,只点了一句:“本宫受教了,宋大人也当谨记今日之言。”
宋尚书立时熄了投机心思,跪下来恭恭敬敬地向官师行了大礼,复又朝着跟在官师身后出来的太子行了同样的大礼。
太子受宠若惊,老实地想避开一半。
穿书者嗤笑:“他可实在算不上聪明,比乖女儿差远了。”
官师按住了太子的肩膀,让他结结实实地受了宋尚书的全礼,揽着他回了长秋宫。
长秋宫里早有两位朝臣恭候多时,却是宁安公主在代为招待着。
官师点了点太子和宁安公主,又点了点并那两位丰姿俊爽并排立着的青年文官,开门见山道:“都见见吧,我不日便动身,届时皇帝身子不睦,朝中之事,还有赖两位大人从旁作辅。”
二臣忙复向太子与宁安公主行礼。
太子定睛望去,心中微讶。
——左边那人着五品白鹇补,气度端肃、举止端方,却正是先才在明德殿中见过、替嘉泰帝代拟册立太子诏书的行知堂秉笔。
这可是嘉泰帝心腹中的心腹。
见太子好奇,姜舂也只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太子殿下只独独盯着姜大人瞧,却看都不看微臣一眼,可是微臣面容寡淡,不值一观?”右边站着的那位反倒先开了口,他身着三品孔雀补,形貌昳丽、眼带桃花,正是秾艳至极的长相,虽非女子,却真可担的上“花容月貌”之词,却是怎么也与“面容寡淡”不沾边的。
太子涨红了脸,连忙告罪,却死活认不出此人,一时连脖子都急红了。
还是宁安公主附到太子耳边轻声解惑:“右边那位是工部侍郎,塘栖左氏的左徐流左大人。”
工部侍郎没什么,塘栖左氏却实在有名,太子连忙多看了几眼匆匆记下。
左徐流一双狐狸眼骨碌碌打了个转,只笑而不语地看着这一幕。
官师沉吟着开口道:“你们觉得,我不在洛阳这段时间,最紧要的是哪里?”
太子茫然地抬起眼,以为官师在考他,绞尽脑汁、中规中矩地答道:“儿臣会日日侍奉御前,为父皇分忧,不叫父皇受奸臣小人蒙蔽。”
——太子往日里只跟着宫中的太傅念书,专心学习儒家典故、经史子集,朝堂局势、漠北君主这些,太傅们提也不提,太子无从了解,在他心里,最紧要的自莫过于嘉泰帝了。
左徐流嗤笑一声,点破道:“南边,巢湖。”
——嘉泰帝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遭人蒙蔽的傻子,反倒是南边那群真没脑子才令人担忧。
姜舂眉心微蹙:“可是梁光舜已经死了。”
左徐流冷笑:“正是因为梁光舜死了,巢湖水师群龙无首,又怕遭清算……梁家人素来不聪明,可不知昏头昏脑的能做出什么事。”
官师面沉如水:“与十六胡的战事不能再僵持下去了。”——再不了断,恐怕南边先一步生了乱。
左徐流两手一摊,面色诡秘:“可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却不是我们想了断就能了断的……除非斡栝坮暴毙军中。”
姜舂冷静道:“很多人都想斡栝坮死,斡栝坮也清楚有多少人迫不及待地等他死……可要是斡栝坮真能那么轻易死了,就不会成为今日十六胡之主、令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草原战神了。”
左徐流眉梢微扬:“眼前不正是有个最好的机会吗?”
姜舂神色一僵,极不赞同:“和谈象征着两国信誉,若是在此事上动手脚,恐怕日后史……”
“如果斡栝坮死了,”官师打断了姜舂,直直地望向太子,目光如炬,“我与皇帝也不在了,太子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太子自然答不出来,他从未设想过父皇母后死后的事情,乍闻此言,神魂剧震,浑浑噩噩地向前走了两步,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瘦弱的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喃喃道:“不,母后,儿臣恐难负此重担……”
官师抿了抿唇,按住太子颤抖不停的肩膀,托着他的腰背让他挺直了胸膛起来,平静地看向殿内其他人,“你们呢?”
姜舂长叹一口气,默默朝着太子的方向跪了下去,沉声道:“臣自当尽心竭力辅佐太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左徐流却没跪,只平静而冷酷地答了太子先前避而不谈的问题:“斡栝坮一死,十六胡必乱。他立下的太子是先单于郁久闾阿那桂之后,而阿史那氏与郁久闾氏有互相夺位之仇,更还有羯人的亡族灭种之恨、新旧胡盟之争……太子即位后,要第一时间迎娶阿史那氏的王女,扶持阿史那氏与郁久闾氏相斗,另下嫁宗室女于梁家,以安巢湖水师之心。”
“此计不妥,”宁安公主打断左徐流,上前一步,朝着官师与太子跪下,高声道,“新君即位,一国之母岂能为胡人,这又让北边的将士们如何自处?且十六胡人一向豪横,自视甚高,昔年斡栝坮向父皇‘进献’,也不过将一侍女封作王女,却也要占了‘和亲公主’的名头,而今敌强我弱,恐怕未必愿将王女下嫁。”
“哥哥即位后,当遣我和亲,下嫁十六胡新单于,我是唯一记在母后名下的‘嫡公主’,身份足够,且文宗朝间,我大庄尚还强盛时,郁久闾氏曾遣王女和亲以示修好,那王女嫁的正是祖父,我裴氏与郁久闾氏早有姻亲,更是师出有名。”
“阿史那氏与郁久闾氏的夺位之仇,归根结底,并非两姓之争,而是突厥与柔然两族之争。突厥人早在郁久闾阿那桂在位时便多有不服,待新单于即位,恐怕叛乱是迟早之事,此时哥哥将我下嫁示好,新单于急于平内部纷争,自然也愿意先缓和与大庄的战事……待我到漠北王庭,也将伺机而动,借机挑拨,将十六胡这滩浑水搅得更乱。而哥哥要做的却是纳梁氏女入宫为妃,拆解巢湖水师,整顿军政吏治,借机发展自身,倘我能侥幸诞下单于之子,若那时大庄国力强盛,更是一个能拿捏十六胡的活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