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帝师父》萧瑟行者

8、对错

　　九琢穿行在云海之中，荀鹤拉回神思，兀自理了理思绪，抬头对上文玉疑惑的目光，又低下了头，郁闷嘀咕道：“为什么是姜氏皇族的囚犯？你问我我问谁？以前是不敢问，现在是问了没人告诉我。”
　　这么多年，荀鹤诸多疑问憋在心里，不敢问琴姑，不敢问姜昼，每日小心谨慎，时刻做出一副安于现状的模样，如今碰上文玉，她终于不用再忌惮祭司院了，可文玉却好像把她当小孩子，懒与她说。

　　荀鹤由曾经混迹深宫的琴姑养大，又时刻担心自己小命不保，其实已经是心思偏重、偏早熟的人了，奈何文玉打交道的都是活了成百上千年的老油条，荀鹤确实是他生平所见最孩子气的一个了，见她低头委屈气闷的模样，文玉无奈一叹，斟酌片刻，尽量言简意赅道：“五十年前你祖父触犯天规，被处天刑，你父亲那时刚出生，受此牵连被断了仙根，贬为凡人，我以为他身负姜氏皇族血脉，会在凡间过得不错，没想到你是这样长大的。”
　　这番话虽语焉不详，却也足够荀鹤的脑袋消化半天，良久，荀鹤才略微后退一步，神态有些吞吞吐吐，看向文玉的眼中多了几分怯意：“我爷爷做了什么错事？是……是你惩罚了他么？”
　　文玉神色似乎黯了几分，侧过身去，将目光投向无际云海中，正在荀鹤以为自己惹他生气了的时候，文玉终于开口，语气仍旧平和：“不是我，那是先天帝在位时的事。而且你记住，”文玉转头看着荀鹤眼睛，“触犯天规并不等同于做错事，有些事，用对错去衡量是没有意义的。”

　　荀鹤似懂非懂，微仰着头，眼巴巴等着文玉再说点什么，可文玉却撇过头，躲开了她的目光。要给她解释清楚来龙去脉，一是说来话长，二来很多事文玉自己也不甚清楚，为免荀鹤刨根问底，文玉直接施了个昏睡诀，大袖一挥，荀鹤立即眼皮发沉，歪靠在文玉身上，不省人事。“前方会越来越冷的，你再睡一会儿吧。”文玉轻声道。
　　果然，越往北走，阳光越似掺了霜，渐渐没了温度，周遭越来越冷。文玉担心荀鹤寒气入侵，便扶她坐下，想趁她熟睡之时渡一点真气给她。
　　真气入体，荀鹤迷糊中皱了皱眉，似乎有点难受，本就苍白的脸更浮上一层病气，文玉不由神色凝重起来。

　　荀鹤常年生活在被封禁的公主府，体内早已聚了寒气，若不是生来带有残缺不全的仙根，恐怕只能是个早夭的孩子。而就这么一点残缺的保命仙根，此时也被魔龙占据，魔龙出自东海，它的魂识本身便自带阴寒之气，这会儿恐怕已在荀鹤体内积寒成毒。
　　文玉看出了她体质之虚实难长久，但又不敢一次送入太多真气，若惊动了她体内的魔龙魂识，十有八九是要便宜了它。
　　文玉略一思忖，左手轻轻抚平荀鹤眉心，右手朝旁一指，玉刀九琢上镶嵌的一枚玉珠便飞了过来。珠子呈淡淡红色，细看里面隐隐有血丝状纹理。
　　九琢忽然通体放光，嗡嗡低鸣，似在倾诉不满，文玉笑了笑，道：“别小气，这丫头急需救命，你的改日定给你补上。”
　　九琢安静下来，文玉将真气灌入玉珠中，给玉珠栓上绳子，系在了荀鹤脖子上。玉珠躺在荀鹤锁骨中间，红光莹如流水，徐徐沁入贴着的肌肤里，不多时，荀鹤脸上竟有了些许血色，虽然还在闭目沉睡，却已添了几分娇俏姿色。

　　姜氏城北郊十里山
　　山巅的祭坛广场只剩两人，姜昼不见踪影。颛顼琴被文玉损毁，祁缜耗费了不少灵力才将其修复如初，再次交给姚玥。
　　姚玥一直屏息恭敬地跪在一旁，满以为会受责罚，见此更是羞愧不已，低声道：“弟子无能，害师父白白耗损灵力……”
　　“无妨。”祁缜抬手打断，声音透着些许虚乏。
　　“师父……”姚玥抬起头，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祁缜皱眉道：“有事直言，本神可没那闲工夫陪你吞吞吐吐。”
　　姚玥叩首在地：“师父，姚玥得罪夏国太子，如今更是连天帝都……”姚玥说着小心忐忑地瞄了一眼祁缜，见他不动声色，便壮着胆子道：“姚玥不敢再回祭司院，求师父收留。”

　　祁缜默然注视着姚玥，神情不辨喜怒，半晌，微微一笑，挥手让姚玥起身：“你且说说看，计划哪里出了差池？”
　　“我……”姚玥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师父说荀鹤体质最适合做龙皇寄主，可大祭司看得紧，我一直没机会下手。后来那个姜氏太子姜昼总来向我打探公主府之事，我便助他进公主府，打算日后找机会把那丫头引出来。后来我发现姜昼竟然喜欢上了荀鹤，便将龙皇魂识暂时寄养在姜昼体内，想着他好歹有些天子之气，对龙皇魂识多少有些裨益，日后接近荀鹤也方便……”
　　姚玥越说声音越轻，到最后已声如细蚊，因为她看到祁缜一向温和的眼神逐渐转冷，凛然不可直视，姚玥登时又惊又怕，其中还夹杂着几分说不清的心酸委屈，鼻子一酸，彻底没了声音。
　　祁缜见状轻声一叹，周身的凛冽气息也随之消散，“本神只交待你妥善保管龙皇魂识，绝对不能引来外界注意。你倒好，把天帝都给招来了。如此大事竟擅作主张，让本神如何敢再信你？”
　　“师父，”姚玥瞬间流下泪来，“姚玥只想为师父分忧解难，也想过事先请示师父的，但我几次三番靠近祭坛想联络师父，却总被人打断。”
　　祁缜沉吟片刻，道：“也罢，这次不与你计较，若我所料不错，龙皇魂识如今已盘踞在荀鹤仙根之上，量那文玉也难以将二者剥离，算你立功一件，但切记，下不为例！”

　　姚玥再次叩首：“谢师父，那弟子……弟子留在凡界，日后办起事来也是束手束脚，不如跟在师父身边侍奉左右，姚玥定然忠心不二，求师父应允。”姚玥跪在地上，抬头看向祁缜，眼中净是殷殷期盼之意。
　　“文玉你且不用理会，”祁缜略显不耐地摆摆手，“当初推他上位，不过是因他虽为先天帝弟子，却一向低调处事，不做出头椽子。他之前在天界的威望甚至不如中阳五卿，又能掀起什么风浪？祭司院你也大可放心回去，我已清除那位姜氏太子昨夜的记忆，接下来怎么应付，还需本神教你么？”
　　姚玥眼中失望之意溢于言表，半晌，低眉轻声道：“弟子明白。”
　　祁缜见状，语气更添了几分冷意：“本神培养你是为了让你坐上大祭司之位，你若跟在我身边，以你之资，又有何价值可言？”说着伸手轻挑起姚玥下巴，目光冰冷无情，仿佛视这张人间绝色的脸庞如骷髅草芥，“不该有的心思，还需收一收，明白么？”

　　姚玥紧抿着唇，眼泪瞬间在眼眶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本应卑微恭敬地重复一遍“弟子明白”，奈何话到嘴边却心有不甘，半晌，姚玥抬眸，无畏地迎向祁缜目光，一字一顿地决然道：“终有一日，我会凭实力走到你身边，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承认，我才是那个不可替代的人！”
　　祁缜眸光闪了闪，略感意外，手没有放开，脸色却是稍霁，眼中多出几分玩味之意，似乎终于开始正视这张脸了。良久，祁缜松开姚玥下巴，哼了一声，拂袖而起，转瞬消失在了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