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C逍遥

68、67度

　　叶承一直旁听，大概从廖哲修和杰尔米的只言片语里搞清楚了两人的猜测，待廖哲修挂了电话后，他看着对方道：“你不会是想说那具尸体其实是哲安娜的吧？”
　　廖哲修扯起叶承手臂，开始大步流星：“不知道，去看看才明白结果。”
　　“去看看？”叶承对廖哲修这云淡风轻的态度表示惊讶，“你不是给警司打过电话了？去哪儿看看？停尸房？”

　　“对。”廖哲修道，“确实可以坐等结果，不过我现在——”

　　这话落下，廖哲修没再说话，叶承抬头望向那个男人，感觉对方拉着自己的手都是隐隐颤抖着的，而对方眸中闪烁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火花。

　　清楚是因为这个推断的极度可行性，叶承也隐隐感到自己的情绪被调动起来。
　　没再追问什么，叶承跟着廖哲修风风火火地赶到市中心的检测点，刚好撞上被杰尔米调来的警员。

　　几人寒暄客套了一下，才一同迈进地下停尸房。
　　这本就令人毛骨悚然的空间加上曾在这里工作过的詹妮弗的离世，更显得阴森可怖，叶承和廖哲修屏蔽着那来自周遭的寒意，向当班的工作人员说明了情况。

　　当詹妮弗的尸体从冷冻箱内拉出时，廖哲修几乎是瞬间就将视线转向了尸体脸上的鼻翼处，在场的几人双眼冒着光，急急探寻结果。
　　然而瞪眼望去，那尸体鼻翼上并没有明显的孔洞，这让廖哲修、叶承还有在场的警员感到一阵明显的挫败感。

　　完全不愿意相信亲眼所见的结果，廖哲修沉默了很久，长长叹了口气，颇有些绝望：“怎么会这样……”
　　叶承观察着那尸体面容，忍不住一阵遗憾：“推理么，就得用实践来检验，没结果也正常。”
　　那警员似乎已经料到了结果，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个推论确实很诱人，如果成立，几乎可以取消所有对永久纹身和临时纹身的调查，不过——显然这案子从来没什么捷径可走。”

　　廖哲修明白对方这么说是想给自己个台阶下，他并没回应，只是不死心地继续死死盯着那尸体面容。
　　叶承知道在现在这种节骨眼上，任何一个被推翻的理论都可能给推论人不可逆转的心理打击，于是他现在能做的，只是陪在廖哲修身边待对方逐渐接受现实。

　　那随行的警员也跟两人告别，准备向停尸房出口迈。

　　“等下。”

　　趁那警员还没离开，廖哲修草草唤了一声，随后转身便从隔壁解剖桌上拿了副医用手套。
　　以最快速套上了手套，廖哲修躬身向前，在工作人员、叶承还有警员的注视下，径直伸手探向尸体鼻翼。

　　最开始那工作人员只是皱了皱眉，但当廖哲修开始蛮力搓起那鼻翼皮肤时，便震惊地赶忙上前阻止：“喂！你不能这么做！”
　　伸手颇为野蛮地挡开那工作人员，廖哲修继续使劲地搓着。

　　愕然的叶承惊呼出声：“哲修！你疯了么！”说着，他赶忙帮那工作人员尝试将廖哲修拉开，“如果现在的方向不行还有其他的！你——”

　　一句话未完，廖哲修已经停了手。
　　他脸上逐渐升腾的满意笑容让目瞪口呆的叶承和其余人望向尸体面孔——

　　只见先前还没有孔洞的鼻翼，鲜明地露出了一个小针眼，而那针眼周围还有为了隐藏那孔洞而被搓落的不明掩盖粉末。
　　先前已经转身要走的警员掏出手机就是一阵狂拍，那停尸房的工作人员讶然地看着尸体面部结果，连连摇头表示不可能。

　　叶承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凑近,严肃地检视尸体，半晌，冲廖哲修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盯着那尸体看了一会儿，廖哲修苦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面前尸体的额角：“就在刚才，我隐隐有印象詹妮弗这里是有疤的——现在的尸体上虽然也有疤，但这疤的样子似乎和我印象里的不太吻合，我就凭直觉去搓她鼻子了。”

　　“不可能的。”那工作人员还想为几个法医同僚辩解两句，“这种面部细节不可能被漏掉的，基本特征都会被记录在案的，而且，普通的化妆或者掩盖材料是不可能遮掩尸体体表的颜色变化的，如果——”

　　“如果掩盖的人本身就是法医，非常了解你们所有的检验结果和时间呢？”廖哲修望向那工作人员，缓声道。
　　“哲修，你话里的指向性太强，现在还没有明确证据能证明詹妮弗和这案子有任何关联，就咱所知，她可能只是被陷害……”

　　“确实。”廖哲修简短说完后，又转头望向站在他身后一脸煞白的警员，“你先回去把现在发现的结果告诉杰尔米警司。”说完，他又顿了顿，忽的虚起声音，冲那警员小声吩咐了几句。
　　那警员愣在原地，显然没从先前的情景反应过来。

　　廖哲修皱眉看了一会儿，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时间就是生命！”
　　虽然明白廖哲修没有任何命令自己的立场，但警员还是立刻点了点头，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目送对方远去，廖哲修转头望向叶承，认真道：“走吧，咱有个地儿要去。”
　　叶承刚想询问，但很快明白过来对方所指：“好。”想到廖哲修先前和那警员小声的悄悄话，叶承又忍不住补充道，“对了，你之前跟那警员说了什么？”

　　廖哲修道：“那句话现在派不上用场，所以你没必要知道。但如果我们的推测真的正确，我刚才那句话也许能救我们的命。”

　　叶承：“……”

　　廖哲修：“如果事情能了结，我到时候一定告诉你。”

　　**

　　薛恺和艾登在铁塔半腰处隐藏好了身型，两人于阵阵寒风中一语不置地蹲着。
　　先前两人争吵留下的硝烟还隐隐漂浮在周围，艾登几乎能感觉到薛恺那压制的怒意。
　　两人沉默地蹲了一会儿，正当艾登已经开始感到冷战的苗头时，薛恺率先开口：“你说你知道凶手是谁才跑来这儿？你怎么知道凶手是谁？”

　　艾登盯着下方在漆黑夜幕中晃动的树影，微微叹了口气。
　　几秒后，他虚声解释：“我知道凶手是谁也是阴差阳错。”
　　“所以凶手是谁？”薛恺想到先前艾登跟踪的佩妮，直言，“佩妮么。”
　　艾登沉默了一下，道：“你记得在我妹的生殖器被送到时的情景么？”

　　薛恺回忆了一下，面露菜色：“……记得。”
　　“当时吃到生殖器的人你还记得么。”艾登冰冷道。

　　薛恺努力回忆着，喃喃道：“我只记得詹妮弗貌似吃了生殖器，快把胆吐出来了，想想，也是感慨啊。”
　　艾登接下来没说话，薛恺观察着他脸色，完全忘了两人正处于赌气阶段。
　　半晌，他道：“别卖关子了，凶手是谁？”

　　“我想，是詹妮弗。”艾登喃喃道。
　　薛恺眉梢一点点拧起，他消化了半晌，沉下来脸：“詹妮弗？你开玩笑么。”

　　知道薛恺是指第五号尸体，艾登道：“五号尸体不是詹妮弗。”
　　感觉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薛恺讶然道：“不是詹妮弗？？不可能，她上哪儿找那么像的——”话说了一半，薛恺瞬间明白过来，面色阴沉起来。

　　艾登也没解释。

　　“所以尸体是哲安娜。”薛恺冷声道。
　　“对。”
　　“那你怎么知道尸体被掉包？”

　　“记得詹妮弗呕吐的时候么？佩妮拽着她在马桶边，我刚好看到了詹妮弗胸前的纹身。五芒星的纹身，我不可能看错。”
　　“可就算是五芒星，也可能只是个巧合。”
　　“我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艾登道，“觉得只是巧合。不过那天我也留了个心眼，对詹妮弗的事情稍微多注意一些。她在常人面前的形象大概只是个弱女子，尤其是挖心者又是抛尸又是转移地点的，怎么看也不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干出来的。”

　　“尤其是连停尸柜都打不开的詹妮弗。”薛恺苦笑。
　　艾登迅速转头看了他一眼：“没错。我就是这么看，所以几乎完全把她排除在外，直到我在那天和你一起检查万圣节晚会录像时，看到的情景。”

　　“什么？”
　　“当时看到的是道具服装室里工作人员收场的景象，我看到那个女人一个人拖着一口cos用的棺材很轻松地挪到墙边。那棺材我去试过，如果没有力气，别说拖着走，就算想挪动都费劲。”

　　薛恺：“……”
　　艾登：“最开始这些不是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不过直到我想起她三番五次地把探案疑点若有若无地转到我身上，让我毫无痕迹地成为众矢之的，我就开始觉得奇怪。”
　　“三番五次地把探案疑点转到你身上？”薛恺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有么？我不记得她有过这方面的说法。”

　　“所以她是高手。”艾登道，“她的言语或者行为提示往往给你的潜意识造成疑惑，如果太明显，立刻就会引起别人注意。”
　　薛恺思索：“你举例？”
　　艾登：“从接触案子到今天，你有多少次怀疑过我？”

　　闻声，薛恺一愣。
　　他无言地看着身边艾登那张严肃脸，道：“你是说正式怀疑你？”
　　“不。”艾登道，“哪怕是有过这种一闪而过的念头，也算。”

　　揉了揉发，薛恺本想敷衍地说一句，但越想他越发现过去某些细节像是滚雪球般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
　　于是斟酌了一番，他幽幽道：“第一次有这种念头，大概是监控吧……就是那天我们去调查停尸间监控的时候，看到的拿有一号生殖器快递箱的男人。”
　　艾登：“……”
　　薛恺瞟了眼艾登，免不得有点尴尬：“虽然我知道那人很瘦，不可能是你，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走路的样子，膝盖的伤，就让我觉得有点——”

　　说到这儿，薛恺微微一愣。

　　艾登也从对方眼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灵光：“没错，膝盖的伤。”
　　薛恺皱眉。
　　艾登道：“我腿上的伤是詹妮弗看上去无意的动作撞出来的，一瘸一拐的样子也是我自己不能选择的。”

　　薛恺若有所思道：“这点听着确实可疑，但一定要说的话，也不能算是很有力的证据。”
　　艾登：“告诉我，后面你开始怀疑我，是从哪些细节？”

　　认真盯着艾登的眉眼，薛恺忍不住无奈道：“这还用的着我说么？你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来无影去无踪的心里没点数么。”
　　艾登盯着薛恺，微微叹了口气：“之前我一直在单独调查詹妮弗的事情，所以没跟你解释具体情况。但我猜加深你疑惑的点应该是我私藏的教诲手册还有徽章那些东西，对么？”

　　薛恺望着艾登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那天你派廖哲修跟着我，我是知道的。”艾登观察着薛恺脸上的变化，继续道，“我那天其实在跟踪詹妮弗，而佩妮是她跟踪的对象。我不知道她跟踪佩妮的原因，所以只能猜想佩妮可能是她下一个下手的对象，不过直到我进了他们在酒吧的教会聚集点，才发现其实这里召集了很多像佩妮这样新入教，对教会本身完全没概念的人，她们被要求吃花汀迷药，以宣布对教会的衷心。”顿了顿，艾登又想起了什么，“我猜当时艾比也是无意间入了教，被灌了花汀迷药，才会神智不清醒地跑到叶承那边求救。”

　　“所以你都知道……”薛恺努力想表现出一点都不尴尬的样子，“那——你怎么有那教会的生物识别通行证的？”
　　“通行证？哦，那个。我看到廖哲修了，所以在他来走廊前就躲进暗廊了。”
　　“暗廊？？”薛恺惊讶道，“廖哲修说那是个死胡同，除了进去，没有别的路。”
　　“像这种教会聚集点总会设置些逃生路线的——”艾登道，“他觉得没有机关不代表墙上没有机关。而且我之前确实关注过这酒吧，做过内部功课，这种暗廊的存在还是难不倒我的。”

　　薛恺：“……”

　　“从那天起，你更觉得我和五芒星教脱不了关系吧？”艾登坦白。
　　“你说呢。”没好气儿，薛恺吐槽，“我那会儿想着你之前可能都是演戏，气得真想凌迟了你。”
　　“凌迟？”艾登偏着脑袋，不解，“那是什么？”
　　“……中国古代的一种酷刑……啊啊，不重要。反正就是很想弄死你的意思。”薛恺伸手揉脸，挫败道。

　　苦笑，艾登点了点头：“后来和佩妮约会的事情也有些尴尬，我那会儿本来是想找佩妮聊詹妮弗的事情，但我半途发现詹妮弗在监视她，所以才不停喝酒装聋作哑，弄得佩妮以为我是个没品的疯子。”
　　薛恺回忆着当时自己和詹妮弗那些云淡风轻看似不重要的谈话，免不得便意识到那个女人确实在若有若无地提醒自己——艾登半途可能离开过。

　　而让他最终产生“艾登可能是凶手”念头的契机，正是詹妮弗那几句心不在焉的侧面提示。

　　细思极恐，薛恺伸手揉了把发梢，喃喃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女人还真是有两下子。”
　　艾登叹了口气：“接二连三地杀人却次次逃过警方视线，不得不说，她心理素质很过硬。”
　　薛恺望着艾登那坚定的模样，忍不住道：“你确定是詹妮弗么？”

　　艾登道：“如果不是她，我也不用这么大费周折地跑来这里了。倒是你，我很意外你会在这儿。”
　　薛恺：“她每条线都布置地很紧密，但布置来布置去，地点这种东西是固定的，她无论怎样总得来这地方完成教会仪式。我之前认定会碰到你，所以，是有些心理准备才过来的。当然，这些都算是建立在推论上，看起来，我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艾登耸了耸肩。

　　“所以你最开始怀疑詹妮弗是从纹身开始么？”薛恺询问。
　　艾登仔细思考了一下，随后道：“也不算吧。只不过，她以前做过很多让人很容易忽略的事情。”
　　薛恺：“比如？”
　　艾登：“你记得廖陶青的生殖器被寄来时上面黑色的‘The unlucky’么？”
　　回忆了一下，薛恺点头：“记得。”
　　艾登：“詹妮弗当时说那东西是用黑色棉线缝上去的，但那是在外层那团琥珀状的东西还没被打开检查的情况下。我以为她只是推测，不过看她的样子却是很确定的样子。当然，这些细节是在我确定她是凶手后才想到的，毕竟那个时候怎么都不可能注意到这种东西的吧。”

　　沉默了一阵，薛恺道：“不管怎么样，这事儿你办得不好。”
　　艾登盯着薛恺一阵子，语气中带了歉意：“我知道……我应该跟你沟通。”
　　侧开了眼，薛恺道：“你不用每件事都跟我报备，我意思是以后遇到案件方面的事情，你可以更信任我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选择自己承担。”

　　艾登：“……”

　　他研究了一会儿薛恺的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之后，两个男人再无二话。
　　不知过了多久，当薛恺再一次望向下方毫无动静的漆黑夜景时，他不禁开口：“我现在很好奇这种守株待兔的时间还要过多久——”转头，他望向艾登，“我现在来这边是因为很想抓你现行——不过，如果你也出现在这儿，说明你确定詹妮弗会在现在下手？”
　　艾登点头：“我大概算准了她的作案进程，她出手的时间应该就在这两天。”
　　薛恺：“这事情如果杰尔米警司知道了，肯定要开除我们。”
　　艾登难得一笑：“开除？你怕这个？”
　　薛恺：“通知警局大概会更高效。”

　　艾登不敢苟同：“通知警局只会打草惊蛇。信我，还是让那个女人先以为她占了上风吧。”
　　薛恺：“可她现在还没来，再不出现，天都快亮了。”

　　艾登：“教会手册上表明的地点是至高无上之地。我想，在这儿守着，应该不算有错误。”
　　闻声，薛恺垂眸望着自己无意间在地面上不断画着的五芒星图案，喃喃：“‘至高无上之地’——呵，他们可真会选地儿，即便是个□□，也要离天那么近。”

　　这话落下后，艾登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他沉思了一阵，登时触电般站了起来。

　　看着对方发神经的模样，薛恺一惊，忍不住道：“你这是——怎么了？”
　　“Kay，走。”艾登声音带着焦躁，“我想，我们大概从一开始就推测错地点。”
　　“哈？”
　　“你说的没错。五芒星教可以算的上恶魔崇拜，怎么可能是接近天界的建筑——他们的‘至高无上之地’应该是离地心越近越正确。”

　　薛恺依然存疑：“你是说——地点不在这儿？在地上？”
　　“可能在地下。”艾登直言。
　　“可——”
　　“反正在这儿也等不到，咱不如下去看看。”艾登建议。
　　“下去？？？”
　　“别犹豫了Kay，快！也许能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