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花[民国]》风脉脉

7、葛云慧的邀约

　　张太太见她不大肯动筷子，便向正在扒米饭的叙民道：“你把那鸭翅膀捡出来给玉婷，不要只顾着自己吃。”

　　叙民站起来，特换了一双新的筷子，动作利落地从那汤盆里扯下整只的翅膀放在黄小姐碗里，笑嘻嘻道：“玉婷妹妹，你没见到那报纸上说，这翅膀上的皮最是富有胶原蛋白，女孩子吃了可以美容。你吃了这翅膀，美容倒只是一件好事。”

　　玉婷也不去动那鸭翅膀，只能叙民再说。

　　叙民笑道：“美容是一，二是我这差事可以交，雨婷妹妹吃一只翅膀，即可以乐于助人美在心里，又可以富于胶原蛋白美在脸上，可不是很好的事？”

　　玉婷听完，“噗嗤”一声笑了。
　　张太太望望儿子，也笑道：“你也多吃些，既然要交差，就要身体力行才可以。”

　　叙民应着，从大汤碗里自取了一大片鸭胸脯肉下来，又用汤勺舀了几勺鸭子汤，和着米饭吃了个干净。

　　过了一阵，玉婷向叙民望一望，又用眼睛看看自己碗里的鸭翅膀，叙民便明白她的意思。
　　趁着张太太回身和仆人说话，叙民便把玉婷未吃尽的鸭翅膀夹在自己碗里，张太太也未曾注意。

　　旁人虽然有看到的，但也都不以为意，只不过觉得他们表兄妹关系亲近。可凌霄却和旁人不同了，一天之中遇到两处挫折，她还没从前面女伶的问题上释怀开来，又见眼前这景象，心中真是好一片失落。

　　吃毕饭，叙民叫汽车送玉婷回家，与凌霄又是一夜无话。

　　叙民是吃的酒足饭饱，回房高枕而卧，凌霄的一夜辗转反侧，叙民又哪里知晓呢。

　　次日，凌霄原是与叙民要说话，谁知叙民一早便出去了，张太太问起来，下人们倒是都不曾见到他。

　　吃过早饭，葛云慧给凌霄打来了电话，电话转到南稚房里，南稚便叫凌霄来接。

　　经过昨日与叙民的分辨，凌霄已经知道了葛云慧的身份，一般的女孩子都会避嫌不去与倌人交涉，凌霄自然也是如此想，虽然和叙民争论的时候为免说些口不对心的话，但与葛云慧需要避嫌，她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电话一接通，她便听得到葛云慧极其热情的声音：“密斯凌，是我呀。”

　　凌霄问了一句‘葛小姐好’。

　　葛云慧叙了几句家常话便说起在电影院里定了座位，问凌霄愿不愿意一起看电影。

　　凌霄已经做好了拒绝葛云慧邀约对的打算，略一沉吟便道：“今日只怕是不便赴约，倒叫你白打一趟电话。”

　　葛云慧笑道：“打一次电话有什么要紧的呀，我看密斯凌人和气，便想要有一个这样的女伴，打几次电话给好的朋友，这也不值什么的。”

　　看葛云慧被拒后依旧这样一团热情，凌霄倒不知道自己哪里叫她这样愿意和自己做朋友，但别人夸赞自己和气，那肯定也不能冷冰冰去佛却别人一番好意。

　　凌霄因想了一想，道：“实在抱歉的很呀，我原是与人有约了，你看这样好不好，等我忙完这段，我来约葛小姐。”

　　葛云慧笑道：“哦，我知道了，定然是张二爷请了凌小姐一起来看电影，我说的可对也不对？”

　　凌霄正欲说叙民并未邀请自己。只听葛云慧想起什么事情似的恍然道：“张二爷定的场次同我们一样呀，那我即便不请密斯葛，想来你也会一起的吧。若是这样的话，那我电影院再叙也是很好的啊。”

　　凌霄疑道：“二爷也约了人去看电影吗？”

　　电话那头顿了两秒钟，只听葛云慧好像在翻看什么东西，过了一阵子她道：“我这里的消息没错呀，张二爷定了两个位子，听说要同一位女士来，原是我猜的不对，凌小姐并未打算一起过来啊。”

　　她一面说一面叹道：“哎呀，那可真是可惜了，今日的电影听说是很罗曼蒂克的一部戏，我这座位已经订好了。这可怎样办，要是你不来，这钱可就白费了，叫我一时又去哪里找一个人呢？”

　　听了她这一番话，凌霄才知道叙民今日请了别人去看电影，怪道一大早的出去，许是去订票也未可知。

　　只是她想不到叙民约了谁，可能是黄玉婷，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叙民在家里的时候，也曾有女子来过电话的，只是不知道叙民会单独请她们中的哪个看电影。

　　凌霄胡乱地想着，这原本要拒绝葛云慧的心便转了念头。

　　她“哦”了一声，道：“这样啊，我先前不知道葛小姐已经订好了电影票，请问电影是几点钟的呀，我看看是不是来得及过去呢。”

　　葛云慧道：“晚上八点一刻，十点钟散场，若是你有时间，八点钟出门都来得及，我叫车去你家门口接你呀。”

　　听葛云慧安排的这样细致周到，凌霄倒觉得好笑，这样车接车送的事情，她也只听说过，只是这多半是男人追求女人的积极行为，未料到自己头一次有这样的待遇，却是一个女孩子来请自己。

　　虽然葛云慧安排的很好，但凌霄却不能坐汽车去电影院。试想一个仆人出门，门口有专门的汽车等着，那得多叫人震惊，只怕不消一夜功夫，张府的人便都知道她凌霄是坐着汽车出去的。这在于凌霄来说，是定然不能让此等事情发生的。

　　凌霄便道：“八点钟的话我还赶得及，我家里距离电影院是很近的，自己过去就行，不必劳烦来接，要是一切都妥当的话，我们八点剧场门口见呀。”

　　葛云慧听了连连同意。

　　和凌霄约好后，葛云慧便挂了电话。过了一会，她又把那话筒拿在手里，很是熟练地拨通了白公馆的号码。

　　不多时，世林便来接听。

　　“拒绝了？”世林问。

　　葛云慧笑吟吟道：“并没有呀。”

　　电话那头世林轻笑了一声，似是满意。

　　葛云慧道：“你呀，女朋友还不够多吗？见到一个便要认识一个，我替你约好了人，你且去和她看电影吧，我不去了。”

　　世林道：“你吃这闲醋，我认识的女朋友多，但最后不还就剩下你一个吗？”

　　葛云慧啐了一口，道：“我哪里敢称得上女朋友三个字呀。”

　　世林未接着说下去，转问道：“礼拜日有牌局，你可得空？”

　　茶楼里的姑娘，出条子有酒局有牌局，酒局自不必说，牌局便是叫了姑娘来顶替打牌，倒算是斯文一派。

　　葛云慧原是自打跟了白世林，便有邀必应的，今日却要叫他碰一个软钉子：“我妈说已经有几张条子送了来，可能要转不过去，你们且顽着吧。”

　　世林也并不介意。

　　等到晚上八点，凌霄果然准时在电影院门口等着。她手里没有电影票，也无法进去，只在电影院那里对着一面画报看。

　　正百无聊赖间，只听得后面有人喊：“凌小姐。”

　　倒是个男人的声音。

　　凌霄心下一动，莫不是叙民和她故意开玩笑，难道他订好了位子，通过葛云慧来约自己？

　　心中虽起这这样的念头，但凌霄又实在不能信。

　　她忙转过头来对喊她的人看了一看，直对着那人看了有五六秒钟，凌霄方用手指点着下巴道：“原来是白先生。”

　　对面来人正是白世林，他今日穿了一身灰色西装，熨帖的马甲只扣了一颗扣子，领带也随意地飘在胸前，裤子烫的倒是笔挺，真也是好一个时髦青年。

　　凌霄又看向世林身边的女郎，同样打扮的时尚动人，正是葛云慧了。

　　一见到凌霄，葛云慧便笑道：“实在抱歉啊，我原是先请了凌小姐的，白先生却又请我看电影，他定的是包厢，我想着凌小姐也是白先生见过的，便未经凌小姐同意，就答应了白先生同来。请勿见怪呀。”

　　凌霄看葛云慧随手挽了白世林的胳膊，知道他们二人关系亲密。她心想，许是白先生原计划不来的，葛云慧方才约了自己，如今白先生有时间来，但葛云慧不便毁约，这样一来，自己反成了一个不合时宜的人。

　　又想到叙民今日也是约了女友的，想来他们也是这样挽着胳膊，亲密的看着电影，心里更是一阵戚然。

　　凌霄心想，来便来了，总不能这样便要走，且她对叙民身边的女郎，真是想要看个究竟。
　　她正胡乱想着，白世林上前几步，以手虚拢了凌霄的肩膀，道：“走吧。”

　　虽是虚拢，但这姿势叫凌霄有些怔，身子不觉僵了一下。好在此时天黑，这些些微的小动作是看不大清楚的，不然叫人家觉得自己微妙太大惊小怪。

　　凌霄镇定心神，便同着白世林与葛云慧向电影院里面走去。

　　即是包厢，位置自然是好的，白世林引着两位女士上了楼，走向大厅的最中央。

　　电影院的灯光设计是很有学问的，包厢里面虽然有光，但外面的灯光更亮一些，由此，包厢里面的人可以把外面的人看的清楚，外面的人却看不大清楚包厢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