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刀中何所有 ...
-
金九龄随着李延寿走入延春阁，跪下行礼，片刻之后，方听见至正帝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方才你在外间遇到了何人？”
他心中一凛，却仍低着头，如实回答道：“卑职只见李公公引着一女子自延春阁而出。”
至正帝笑了两声，声音中却殊无笑意，又道：“你瞧那女子容貌如何？”
金九龄略一迟疑，方答道：“卑职不敢窥探贵人容颜。”
至于所谓“贵人”到底是宫外的贵人，还是宫里的贵人，那就不是他一个外臣所能够，所应该判断的了。
至正帝似是很满意他的反应，转头同李延寿笑道：“金总捕头果真是守礼之人。”说罢不等金九龄做出反应，又蓦地问了一句，“白日里，汝阳王府的亲兵队长寻你何事啊？”
金九龄瞬间冷汗涔涔而下，连后背的衣服都打湿了，脑中瞬间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却自知绝非李延寿的对手，只得将头埋得更深些，答道：“王爷命我，命我替他寻一名绝色女子。”
“荒唐！”至正帝拂袖将桌案之上的茶具尽数扫落地面，砸在厚厚的地毯之上，虽不曾碎，内中残茶却撒了出来，沾污了一大片。
“六扇门是先帝所设正经衙门，掌天下侦缉要事，岂能为他一己之欲，便公器私用！这天下，且还轮不到他来做主！”
金九龄伏在地上，做战战兢兢状，心中担忧却去掉了一大半。
据他多年观察，这位天下之主实乃心机深沉之辈，此时做这等无能狂怒状，应是做戏给那些真正敢于窥视宫廷的人看，遂又老老实实听了小半个时辰的帝王之咆哮，才被斥退了出来。
及至到了宫墙之外，被冷风一吹，只觉出透心的凉来。
汝阳王府那位画师画功着实精湛，虽然只在暗夜中的惊鸿一瞥，金九龄便已认出方才他所见的那位“贵人”正是汝阳王要寻的人。
只是汝阳王府中人口口声声说她乃是明教的“紫衫龙王”，包藏祸心，所谋甚大，一旦见人便需立即禀报王爷捉拿。
但据六扇门在明教安插的暗线传回的消息，紫衫龙王名叫黛绮丝，乃是汉胡通婚所生，大半年前刚从波斯总教回归光明顶，据说生得“姿容绝世，美若天仙”“高鼻雪肤，秋波流慧”“见之满堂生辉”。①
自从紫衫龙王上了光明顶，他那帮子属下一本传讯中倒有大半篇幅都在翻来覆去地形容她如何倾国倾城，几乎要写成了遇仙话本，却通篇不曾提起紫衫龙王有什么汉名——他是听见李总管叫她“叶姑娘”来着。
只是明教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反贼，毫无转圜余地，绝不会受元廷招安的那种。
若她当真是紫衫龙王，怎么又会入得宫中，同至正帝相谈甚欢呢？
就连那武功深不可测的李总管，也任她当面拿松果掷人玩儿，不但毫无愠色，甚至还隐隐有捧着的架势。
金九龄沉思片刻，以他投身六扇门二十年的经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只当从没见过此人。
然而天不从人愿，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叶燃堵在了京城六扇门的总捕头座房之中。
叶燃倒不是存心找金总捕头麻烦，但她此时正好需要一个有人脉有渠道的人手。
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李总管大力推荐的金九龄金总捕头，反正是至正帝的人，不用白不用。
昨天夜里，她拎着菜刀，不，屠龙刀从皇宫大内跃出，找了个清净地方坐下，然后就开始沉思了。
屠龙刀和倚天剑的重要性，并不在于它们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特性，大内秘库中收藏的刀剑，除了历史名物之外，几乎每一把都能有这本领。
重要的是藏在其中的，真正宝物的线索。
南宋末年，襄阳城破前，黄蓉寻来高手匠人，以神雕大侠杨过遗赠郭襄的玄铁重剑和西方精金重铸成屠龙刀，又以“君子剑”和“淑女剑”合二为一铸成倚天剑。②
在刀剑之中各自藏了一块玄铁片，合二为一可得一份藏宝图，依照这份藏宝图去一个极为隐秘的所在，可以寻到一部兵法和一部武学秘籍。
前者以《武穆遗书》为基础，加入了郭靖早年在蒙古军中学到的用兵野战之道，用以行军作战；
后者则以《九阴真经》为基础，兼而收录了黄药师和洪七公的某些精妙武功，用以克敌制胜。
靖蓉夫妇将刀剑传给了自家的双生子郭破虏和郭襄，期盼后世有志于反抗元廷之人，在时机合适之时能以此为凭，驱除鞑虏。
系统能在不下数百件神兵利器中确定屠龙刀的位置，靠的也是扫描到刀身之中夹有一块铁片。
所以……要等倚天剑也拿到手再来互砍取出铁片，还是现在就先开了呢？
叶燃举着屠龙刀借着月光照了照，在离刀柄七寸的地方，似乎是能看出有一丝细线的位置，材质有极其轻微的异样感，遂双指一并，准备硬劈屠龙刀，指将临刃，却又停了下来。
差点忘记她的武力不能超过此间世界上限了。
屠龙刀和倚天剑相辅相成，不但里面的地图只能通过互砍取得，就连上面凝聚的气运，也是一体的，冥冥之中的世界意志似乎一定要让它们重聚，才能完成使命。
也行吧。
叶燃让系统把藏在屠龙刀里的铁片扫描出来，在虚拟界面里放大细看，果然就看到正面是半张地图，背面却刻着残缺不全的几行文字，想来是要拼在一起才能看清全貌的。
不过在这半张地图上，她看到了“东海桃花岛”的字样，黄蓉正是东海桃花岛主黄药师的独生爱女，将兵书心法藏在亲爹的地盘，理应是再安全不过了。
只是这百年来，难道没有人想到过这一点？
叶燃侧头想了想，目前她所能掌握的讯息除了原书之外，就都是系统收集到的公开信息，例如官府通缉布告等，并不完整。
而从倚天剑的失踪以及没有孤鸿子此人等迥然不同的状况来看，书中原本写的内容也只能当作参考来看。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搜集此间世界更多确切的信息来综合考量。
在这个时代里，还有什么地方能比京城六扇门的信息更详实更确切的呢？
所以，她一大早就来堵门捉人了。
金九龄身为普天之下三万正编捕快的首领以及榜样，不管头天晚上是眠花宿柳还是凶案追踪，只要人还在大都，便会必定准时到视事处点卯。
这天早晨他刚才踏过门槛，便听得身后那扇门“吱呀”一声自己阖上了，随即窗子也“啪啪啪”地关了起来。
门窗紧闭的房间里却不知从哪里吹过来一阵阴森森的冷风，眼角瞥见仿佛一抹白影在房中掠过。
他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地朝上首拱手，苦笑道：“在下武功低微，还请叶姑娘莫要再戏弄了。”
叶燃已然坐定在了椅子上，诧然道：“我没戏弄你呀。”
用内力关门窗只是她懒得跑，冷风是关门关窗的掌风余波，至于看不到人，那真的是金总捕头的武功低微，眼力跟不上她的速度……
金九龄被噎了一下，细看叶燃神情不似说笑，这才恍然大悟，遂苦笑着伸手欲引叶燃到上首入座。
叶燃摆了摆手，并不起身，却也不同他多余客套寒暄，开口便问道：“金总捕头可知我此来所为何事？”
金九龄脑子转得极快，立时便将前因后果想得清清楚楚。
这一位得罪不起的贵客时背后有李总管，或者说是至正帝撑腰，什么奇珍异宝，神兵利器，乃至舆图军情，都不需要找上他，他也弄不到。
却有一件东西是唯有六扇门才有的，那就是江湖密档。
凡是涉及宫廷秘闻的，另有入档，不在六扇门处存放，因此平日里朝堂之上无人关注，而江湖中人却无缘得见。
唯有每一任的总捕头知道，江湖密档中所记载的事虽琐碎，若仔细推敲下来，也是能寻得些脉络的。
只是不知道这位叶姑娘想看的是哪一部分的密档，他也好叫人调出来。
叶燃侧头想了一想，徐徐道：“都要。”
公开的信息系统自己可以收集，但既然是密档，这部分信息必定是系统缺失的，纳入数据库正好提高精准度。
金九龄愣了一愣，心想这位武功虽高，难不成竟是个不谙世事的性子，六扇门中两百年来的密档足足堆了两个库房，若是一一观看抄录，怕不是要几年时间才成。
但他在这大都之中打混，见过的纨绔子弟也不知道有多少，其中更异想天开的也不是没有，譬如想在大明殿前烤骆驼的。
与之相比叶燃这要求倒算是容易敷衍的了。
当下他也不多嘴提醒，以免平白惹人厌烦，只推门出去点了几个人，借口自己要查阅案子，让他们去密档库中将近二十年来的密档都搬到外屋来。
他素来做事精细，虽不知叶燃是否介意被旁人知晓行踪，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自己亲身上阵，将那密档一叠一叠地运到内室，放到叶燃面前桌上。
却见叶燃并不用他备下的笔墨抄录，也不打开书页，只将右手轻轻放在了封面之上，双目微阖，短短数瞬之后，便将这本密档放在左手边，又取过一本来如法炮制。
如此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已将金九龄调来的密档俱都“看”过了一遍。
金九龄在一旁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他本是少林寺俗家弟子，师门甚有渊源，又在六扇门中奋斗了二十年，破案无数，见过许多对常人而言匪夷所思的奇闻异事，单论见识之广博，江湖中能胜过他的人极少。
却从未见过如此能用掌心“看”文的人！
若不是叶燃一看就是一个时辰，期间还时不时微微皱眉，又或是微微颔首，仿佛真有所得的样子，他几乎要觉得她只是在戏弄自己了。
叶燃把面前的密档推开，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真心实意地跟金九龄道了个谢，没他帮忙虽说她也能闯进密档库，但就没这么从容不迫了，何况人家把压箱底儿的也搬出来了不是。
看金九龄一副始料未及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倒笑了，一面朝外走，一面同他说：“之前打扰了，稍后还要请总捕头帮我个忙。”
金九龄赶紧答道：“好说，叶姑娘但请吩咐。”
“劳总捕头帮忙，在江湖中放出话去——用什么法子我不管，想来总捕头必定有自己的路子——就说五日之后，不，十日吧，我怕有人赶不及，就说十日之后，月圆之夜，紫禁之巅，我将持屠龙刀，恭候各路英雄大驾。”
说罢朝金九龄拱一拱手，飞身上房，几个起落间已不见了踪影。徒留他站在目瞪口呆地站在当地，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放这消息。
叶燃施展起轻功，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跳跃着，系统好奇地问叶燃，“燃燃，你真要把屠龙刀拿出来吗？”
叶燃笑道：“我又不傻。”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再放出来呢。
“啊？那我们怎么办？”
叶燃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地道：“待会儿随便找个铁匠铺，订把门板那么宽的大刀，上面再刻两个字‘屠龙’，不就得了！”
反正所有的反派对屠龙刀都很感兴趣，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它到底长什么样，她只想钓鱼执法，鱼饵何必用真的呢。
这个消息就像一块磁铁石，把反派们都吸引过来，然后她就能一个一个地，或者干脆捆成一捆地，来测试怎么让他们瑟瑟发抖了。
不过那是十天后的事了。
她还要先去一趟汝阳王府，早日让屠龙刀和倚天剑团聚才是正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刀中何所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