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不三行》衮克困告

9、第九章

　　白三绝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埋头闷闷道：“你说有什么用？要鬼帝下令才行。”

　　苏瞻星叹了口气：“你这小傻子，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我就是——”

　　“天啊！”店主尖叫了一声，好像被章鱼勒住脖子的海鸥一样。

　　“天啊！！”另一只鬼也立刻跟着叫了一声。

　　苏瞻星的目光从他们身上刀似的剐过，但二鬼全都望向了空中，一道炫目的火花在城市上空猛地迸开，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烟花？三绝先前还觉得这枉死城热闹得就差放烟火，没想到竟一语中的。但店主惊恐的大叫立刻打破了她天真的想法。

　　“怎么回事？！琉璃、琉璃灯全都撞到一块儿去了！”

　　三绝刷地抬起头，差点被闪瞎双眼，空中耀眼的亮光一阵强过一阵，成千上百盏琉璃灯仿佛绽放的银花，缚着流星的烈火迅速掠过黑暗，从空中坠落。

　　可能是眼睛被闪花了的缘故，有一瞬间，三绝似乎瞧见许多暗色的细影蹦跳着从一盏星灯跃到另一盏上，但猛然胀烈的红光逼着她移开了视线。

　　炽热的火烬很快蔓延至其他相邻的琉璃灯，就像火绒遇到火镰一样，整片天空都被点燃了，硕大的火星如雨般纷纷撒向城中。

　　三绝看着炫目的火雨，哆嗦起来：“你、你们这位鬼帝不会没想到这种隐患，没布置任何安全措施吧？”

　　“怎、怎么会呢！”店主嘴皮打颤地反驳她，“君上未雨绸缪，料事如神，早就想好了应对这种情况的方法！”

　　随着阵阵穿透耳膜的爆响，三绝突然瞧见城市上方亮起了一颗银色的明星，就像她曾在人间靠近地平线的地方看到的那颗一样，很快，又亮起了另一颗，第三颗，第四颗……他们的光芒闪耀但不刺目，一眨眼，一道蓝白色的星轨就划过火红的夜空，闪电般地连结起所有的银星，在城市上空笼罩起一张巨大的星脉护网。

　　车轮似滚落的火焰在触到泛着微光的星网的一刹那就立刻燃烧殆尽，变成了温柔的小小雪花，犹如冬日初雪缓缓降下，落到每个人的鼻尖和发上。

　　三绝把飘落脸颊的雪花吹了下去，拍了拍苏瞻星的肩膀，帮他拂掉细雪。

　　“我不得不承认，你们这位鬼帝还蛮有一手的。”

　　苏瞻星看了她一眼，唇角弯起一道弧线，但他又扭头望向天空，脸上的表情捉摸不透：“还没完。”

　　“什么还没完？”三绝随着他的视线望去，一切似乎都在控制之中。

　　苏瞻星靠近三绝背后，轻轻地抓起她的手。他的手掌包覆住三绝的拳头，拇指和小指滑到她的手掌外缘，食指挑起三绝折起的手指，带着她的手缓缓举向夜空。

　　冰凉的雪花落在三绝抬起的指尖，她的右手手指在昏黑的蓝光中显得苍白又僵硬，但苏瞻星耐心地牵引着她的手，点了点脉网中的一颗明星。

　　指尖停靠处，那颗明星快速地闪烁了下。这一动静十分微弱，若凭肉眼粗看绝对看不出来。

　　苏瞻星低头对三绝露齿一笑：“这颗就快要撑不住啦。”

　　这么紧要的危机，在他说来就跟刚才一不小心踩死了只蚂蚁似的。

　　三绝觉得苏瞻星的神经可能比几百年的盘根老树还粗，但她很快望见一道黑暗的阴影从那颗星上闪过，不详的黑影仿佛时不时搏动的心跳，一下一下地吞噬着星星的亮光。

　　其他的星网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众人也发现了这一诡异的现象，他们屏息注视着愈渐熄灭的烛火，和本应隔绝在外的越来越响的爆炸声，感到末日的火焰即刻就要降临。

　　然而，在星星即将隐没的前一刻，一道笔直的银光倏地从城中射出，贯穿了天空。闪烁的银丝追在那箭似的光芒后，散入空中。

　　这道光恰巧擦过那颗明星，照亮了它，使其恢复了光彩，同时，一阵痛苦的长嚎从星星的边缘坠落，掉进城中。

　　“是君上！”店主惊喜地和另一只鬼抱在一起。“太好啦！这下就不用担心了！”

　　三绝猛地打了个激灵，机警地望向人群呼声最高的地方。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张朝向天空的银色的长弓，那满月似的弓上正绷着六只箭似的银光。

　　一个瘦削的身影正举着长弓，站在爆裂的星火苍穹之下。

　　眨眼间，数道炫目的银光就离开了弦，驶往被吞噬的星脉。

　　虽然隔得太远看不清脸，但她还是瞧得出那人身姿矫健，一点儿都没有老年人的迟钝。

　　就连使用的武器都跟苏瞻星一模一样……

　　三绝眯起眼，苏瞻星那么了解阴间大大小小的事情，还让她不要讨厌这什么鬼帝——她几乎可以脑补出一场鬼帝对苏瞻星有知遇之恩，授其法术武艺，但垂涎其美色逼嫁的漫长戏码了。

　　她的目光落到美人只露出半面的脸上，他正静静仰望着重新吐辉的星脉，看不出表情。

　　苏瞻星这么厉害，还处处躲着他人，小心隐瞒自己的身份，那南方鬼帝说不定比他更蛮横凶暴。万一、万一让那鬼帝老头儿瞧见了苏瞻星，说不定他真的就要被逼着嫁人了。

　　在人们的欢声鼓掌中，三绝猛地拽住苏瞻星的手，开始朝相反的黑暗中飞奔。

　　她跑得急，好几次险些绊倒，还是被她拖着的苏瞻星及时拉住了她，但他仍然很配合地拉着三绝的手一起跑。

　　他把面具撩到头顶，歪着脑袋注视着三绝：“你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你，”黑魆魆的道路在两人脚下飞奔着向前延伸，三绝喘着粗气看向他，“我知道你就是那个未过门的鬼帝夫人！”

　　短暂的沉默后，一阵噗嗤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像是漏了气似的。

　　三绝恨恨地瞪了眼美人，他仰头露出的咽喉泛着快乐的淡青色。

　　“我明明是在帮你呀！你还笑我！”

　　“哦？”苏瞻星的笑容几乎要溢出脸颊，双眸在黑暗中闪着粲然的星光，“那么，就请最聪明最可爱的你来告诉我，你到底是在帮我什么呀？”

　　“你逃婚就是因为不想嫁给那个鬼帝老头子对不对？”三绝认真地看进他的眼睛，“既然你不愿意，就不要嫁给他！我带着你，我们一起逃跑吧！”

　　清脆的笑声在昏暗的街道中响起，下一霎，三绝就感到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从膝盖下把她打横抱起，她的双脚一瞬间就远离了地面，脸却在一刹那与苏瞻星的面容靠得极近。

　　他们靠得是这样近，近到三绝能看到苏瞻星低头对着她微笑，他弯弯的双眼笑得眯起，笑得长长的乌黑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就连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也明艳得惊人，光是看一眼这样的苏瞻星，三绝的眼睛都要受伤。

　　但是，她又觉得，也许这是自遇见他以来，在他身上见过的最真心实意的一个笑容。

　　三绝是这样专注地看着他，直到好一会儿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重心，衣袖正被高空的寒风吹得猎猎鼓动。

　　一切风驰电掣地从他们脚下掠过，仿佛一瞬间把天上的星脉都拉成了一条直线，远的向更远的地方飞奔着延伸，近的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脑后撤去。

　　她忍不住像一只溺死的章鱼一样死死地扒住苏瞻星的脖颈，把脸埋进他的锁骨里，不敢再看下面一眼。

　　“没事的。”片刻后，三绝感到苏瞻星说话的气息轻拂过她的额头，“可以睁开眼了。”

　　三绝感到自己被苏瞻星轻轻放下，双脚重新踩上切实的地面，才颤抖着张开眼。

　　苏瞻星正蹲在一具被烧焦了的尸骸前，仔细观察着。

　　三绝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它的四肢很长，像是卷曲的木头或藤蔓刻出来的，但此刻，只有烧焦的老树皮似的残片从上面落下。

　　她在一瞬间就意识到这玩意儿是先前在空中吞袭星脉的阴影，没想到竟生的这般模样。

　　它的头发被火烧尽了，橙色的余烬在它的皮肤下隐约闪亮，但很快，一处接着一处缓缓熄灭，迅速化为黑灰。

　　晦暗的烟雾在它身上弥漫、翻涌，三绝看到它体内的肺、肝脏，像被火燎过的叶片卷曲着枯萎。它的心脏处像一个喷散着恶臭的黑洞，令人想要呕吐。

　　三绝看不下去了，她捂着嘴转过身，走远了些。

　　她错过了尸骸焦黑的头部露出的一点猩红，就像眼睛一样，那红点缓慢地转动了下，盯着她离远的身影。

　　苏瞻星俯下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温度，用只有他和焦尸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

　　“白旻旭，你今日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你应该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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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我 嫁 我 自 己
女主：我 绿 我 自 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