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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扰人清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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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何垂衣就感觉榻边一沉。
来人坐在榻边,捞起何垂衣的长辫尾端把玩在手中,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着他的脸。
“我二弟说你长得好看,我倒不觉得。那朱家姑娘多美,他们怎么看不出来呢?像你这样儿的会有人喜欢吗?”
长辫在他手中颤了颤,旋即被他一手握住。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着。”
闻言,何垂衣睁开眼睛,冲入眼帘是一张带着青鬼面具的脸。
“各花入各眼,你不该太执着于外貌。”
自漠竹出声何垂衣便认出他,如今并不惊讶。
漠竹猛烈地摇头道:“不行,我的夫人定要相貌卓绝之人方能胜任。”
“在你眼中什么才叫卓绝?”
“朱姑娘那样儿。”
何垂衣不禁莞尔,道:“你想娶人家还需看人家愿不愿意嫁,她放着正经人家的男子不嫁,嫁你这乱臣贼子做什么。”
“我是乱臣贼子?”漠竹指了指自己,“那你就是丧家之犬,咱俩正好凑一对。”
“别将我和你混为一谈,皇帝的性命,我从来都不想要。”何垂衣淡淡地说。
漠竹面具下唇角勾起,意味深长地说:“你果然猜到我的目的了。”
“不难猜,我只是比较好奇,你今夜出现在太守府是为何。”
“你都猜到了目的,还问这个?”
何垂衣眸光一怔,“你要在今夜动手?”
漠竹无奈地点头道:“原本不想这么着急,但雇主要求提前行动,我也没办法。”
“你们只是一窝土匪,也敢弑君?”
“只要给银子我们什么都干。”
“雇主是谁?”何垂衣忽然问道。
“是你……”何垂衣问得太突然,漠竹差点说漏嘴,他顿了顿,把话锋收回来,“是你不认识的人。”
何垂衣狐疑地盯着他,半晌才收回视线,“那你还不去?”
“这任务是我二弟接下的,我大概就为他清理后事吧。”他朝何垂衣努嘴,“挪挪地儿,我躺会儿。”
“你就不怕我告密?”何垂衣来了点兴致。
见何垂衣不动,他越过何垂衣躺入里侧,这才回答道:“初次见面我还拿捏不准,现在却敢断定你不会,损人不利己的事你何必多此一举呢。”
何垂衣转过身,漠竹已将面具揭下,两人突如其来的碰撞让漠竹愣了片刻,然后忙不迭地往后退了退,何垂衣倒无所察觉。
“如果我向皇帝告密就是他的救命恩人,怎么会不利己?”
灼热的气息在两人间流转,看着何垂衣明亮的眸子,漠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由地移开视线,强装镇定道:“若是如此,你早该告诉他了。”
他强装的镇定很好识破,何垂衣却视若罔闻。他垂下眸子,微弱的月光下显得很失落,旋即又抬眸,对漠竹笑了笑,让唇边的血痣隐入阴影。
“你说得没错,损人不利己的事我不会做。”
片刻后,他又道:“我只是想离开。”
“你应该有能力离开吧?”
何垂衣沉思片刻,道:“或许是我觉得,就这么离开对他太不公平。”
“你这人真奇怪……”
“有刺客!保护皇上!”
“皇上!您有伤,不能去……”
房外远远地传来两声嘶喊,漠竹听后脸色微变,呢喃道:“漠江失败了?”
“看来是呢。”何垂衣神情平淡地说。
漠竹支起半条腿坐起身来,唇边泛着一丝冷意:“看来,只有我亲自动手了。”
何垂衣不紧不慢地起身,懒懒地瞥了漠竹一眼,说道:“你眼睛上有东西。”
漠竹怔了怔,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却被何垂衣按住,“闭眼。”
仿佛受到某种蛊惑,常年在刀口舔血的漠竹竟然毫无防备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他感觉一只冰凉的手贴上脸颊,紧接着温热的呼吸靠近,当唇上多了一道软软的触感时,漠竹整个人都跟炸了一般,他想后退,何垂衣却捧着他的脸加深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看见那双桃花眼里盛满惊慌,何垂衣弯了弯眸子,用舌尖挑逗似的擦过他的下唇,旋即松开手,意有所指地看向门外,笑吟吟地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惊愕地看着何垂衣,摸着自己麻木的唇,心头一阵狂躁,但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顷刻便见他如飓风般刮向窗外。
落地,漠竹安抚着狂躁的心跳靠在墙边,他敲开窗户一角,透过缝隙看向何垂衣,发现何垂衣正垂头低笑着,他觉得一颗心忽然蹦到了嗓子眼,让他浑身不对劲。
他不禁舔了舔何垂衣舌尖刮过的地方,后知后觉地说:“我被轻薄了?!”
房门已被人一脚踹开,漠竹没时间多想,转眼间就消失在原地。
随着一声巨响,房门被武帝一脚踹开。
他像一只负伤的野兽,眼中摄人的光芒带着疲惫与不安,当看到何垂衣安然无恙时,他眼中的不安才暗了下来。
众人举着火把站在门外,在火光的照耀下,何垂衣清楚地看到武帝胸口处血流不止的伤口。
武帝脸色惨白,鬓边冒着冷汗,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捂住伤口,随着他急促的喘息,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溢出,一串一串滴落在地。
在那双野兽一般的眸子里,何垂衣看到了少许的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
这点疑惑让何垂衣皱起了眉头。
武帝脚步虚浮地向他走来,用沾满鲜血的手抚向何垂衣的脸,何垂衣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忘了躲避。
可是,他的手顿了下来。
何垂衣茫然地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是一只被遗忘的青鬼面具。
武帝的神色僵了片刻,他震惊地睁大眸子,气息变得微弱,问道:“你早知道了?”
“嗯。”何垂衣轻轻点头。
得到答案,武帝面前一黑,栽入何垂衣怀中,此刻,伤口的疼痛与心脏处不知名的疼痛交织在一起,叫武帝无法分辨,于是,就将它们全部当成伤口的痛楚。
他唇色十分苍白,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何垂衣听不见。
他拽起何垂衣的衣襟,将他拽到眼前来,何垂衣这才听清他说什么。
“果然……不值一提……”
“何垂衣……你……忘得真痛快……”
武帝死死抓住他的衣服,那般痛恨地看着何垂衣,直到晕死过去都未将手松开 。
何垂衣冷漠地掰开他的手,对房外的人道:“还愣着做什么?想让他死吗?”
被他一提醒,众人才惊觉。
等房外再无一人,何垂衣吹笛御蛊,将他伤口的血液吸食殆尽,再用蛊虫及时护住他的心脉,至少现在,何垂衣还没恨到想让他死的地步。
大夫来时,武帝的伤情已经稳定下来。
听大夫说,刺伤武帝的是一把短刀,刺客应该是想一击毙命,但武帝反应敏捷躲过了致命处,这才让他撑到何垂衣门前才倒下。
武帝在何垂衣房中歇下,大夫不知他的身份只当他与武帝关系亲近,便让他守着武帝,时刻注意武帝的体温,何垂衣本无睡意就应下了。
一整夜,何垂衣都坐在榻边,不时探探武帝的体温,其余时候都盯着青鬼面具,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夜,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贵京王之女、尚娴郡主撞破了钟公公与多位县令的对话,并得知何公公的下落,事后告知贵京王。贵京王将巫蛊族人仍存活在世的消息公之于众,百姓一时群情激奋,联名上书请求派兵追杀此人,但武帝不在京城无法主持大局,贵京王临危受命担起大任,决定明日一早前往罗州城捉拿何垂衣。
钟公公本传信到罗州城,信使到罗州城得知武帝负伤信还没传到又马不停蹄地回了京城。
此时,皇宫一处。
尚娴郡主坐在太妃椅上,垂着两只雪白的脚丫子,婢女正跪在她身边为她清洗双手。
“用香艾多洗几遍。”
“是。”
“洗干净点,让那些死虫子再也不敢爬上来。”
“是。”
昨夜如此大的阵仗钟小石都没现身,今日一早他就替何垂衣收拾好了细软,要助他出城。
何垂衣看了看仍昏睡的武帝,对钟小石道:“过了今日就满一月,我明日再走。”
见何垂衣神情坚决,钟小石没强求,道:“子时,子时一过我就送你离开。”
“好。”
午时过半,罗州城涌进大批精兵,他们浩浩荡荡穿过大街,径直朝太守府前进。
钟小石收到消息时,贵京王已经带着数千精兵抵达了太守府。
他拿着包袱疯也似的跑进房里,二话不说拉起何垂衣就往跑,何垂衣皱眉停住脚步,问道:“你带我去哪?”
钟小石脸色白得可怕,咽了口唾沫,对何垂衣道:“贵京王已经带人来抓你了,趁他们没包围太守府你要赶紧离开,否则就来不及了!”
“可是……”
“别可是了!”钟小石抓住他的双肩,眼神很焦急,“皇上重伤昏迷已经保不住你了,你再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
何垂衣心沉了下来,“我若离开,太守府呢?包庇我是什么罪行?”
钟小石故作轻松地说:“我一口咬定不知道你的身份,贵京王也奈不得我何,更何况我二叔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没时间了,快走!”
何垂衣没多纠结,转身进房取走那只青脸面具,在武帝榻边停留片刻便和钟小石离开了。
他们从太守府后门离开,贵京王派来包围的精兵恰恰晚了一步。
贵京王下令包围太守府却不急着搜查,而是问钟太守要武帝的下落,誓要武帝给一个说法,为何要隐瞒何垂衣仍存活于世的消息。
钟太守不是个蠢的,武帝目前性命垂危势必不能让眼前人知道,他设法稳住贵京王找人去查看武帝的情况。
不多时,武帝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步履稳健与平常无异,脸色却有些苍白。在跨过门槛时,武帝身后的拳头猛地攥起,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钟太守顿时白了脸,想上前扶住武帝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武帝停在门前石阶上,他淡淡地扫了贵京王一眼,眼神中无形的威慑让贵京王垂下了头。
“你们忘了谁是天子吗?”
他话末陡然拔高声音,一股油然而生的气势让贵京王顿时矮了几分,他身后的数千精兵齐齐下跪,大呼吾王万岁,贵京王咬了咬牙,也跪了下来:“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帝倾身将贵京王扶起,“堂兄无须多礼。说起来,朕登基以来血亲死的死散的散,堂兄算是唯一一位留在朕身边的亲人。”
贵京王顺势站起身,却恍惚间闻到了从武帝身上传来的血腥味。
“堂兄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却从来不知道朕的名字,堂兄觉得公平吗?”
“皇上!”贵京王来不及多想,听见这话,他两腿还没站直又跪了下去,“皇上,君臣有别,您的圣名臣岂敢听!”
他若知道武帝的名字或许也活不到今天,这世上知道武帝名字的恐怕只有夜无书一人。
这回武帝没将他搀起,冷笑一声,背过身去,道:“爱卿从京城而来所为何事?”
“臣听说巫蛊族族人在罗州城现身,故而想请皇上主持大局将此人抓回京城,诛杀在世人面前。”
武帝不为所动,微微偏过头,用余光看着贵京王,问道:“听谁说?”
“小、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