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蚀》寂笔

3、第 3 章

　　陆高来了新老师. 原不是什么新鲜事, 只是不知谁传新老师可能会继任班主任一职, 这一帮子好事的学生便不能安分,一定要先掂掂新老师的份量.

　　上课铃响了, 也没人故意捣蛋, 静下来坐着, 等新老师进来.

　　怎么说呢? 陆高的这些孩子不似平常差点中学的调皮学生. 陆高诸多生员都来自富有家庭, 有些背景相应复杂, 平日做事讲个格调. 听起来怪笑话人的, 可是这帮学生若整起人来, 手段并不一般. 绝非课桌里一只青蛙, 进门扑一脸墨水那样了.
　　但是陆高的条规也严,所以平常的师生之间都有默契,井水不犯河水, 相敬如 “冰”.

　　要到铃响了三声满, 学生都坐满当了, 新老师才从外头进来. 新老师手里并拿什么东西, 开门时速度很快, 并不紧张却显得急, 散乱的头发挡着脸,带眼镜, 开门第一件事情只是往讲台上走. 并不似有些新老师一般,四下里看一遍情况,要么带笑, 要么冷脸威严状, 做足了架势, 方才慢慢走上讲台.

　　李克新坐靠门第一排, 清清楚楚可以闻见新老师过去时带起的一阵香风. 很不明显的香味似有若无,却不容易错过, 透着点儿冷. 李克新由不得抬了头仔细看了两眼, 离得太近, 人又走得太快, 他只见得柔嫩的浅色衬衫衣料和灰色一步裙拂了过去, 那姿势, 似可用风风火火来形容.

　　新老师半盘着发髻, 显得老沉, 流海却很长, 开三七分, 侧在一边. 方可人眼尖, 在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名字的时候, 注意到她纤细的腰身, 一时有点儿羡慕. 从女人的角度看, 方可人觉得新老师很有些气质, 却是一种她说不上来的气质. 既不新潮, 也不古典, 也算不上是成熟职业化, 总之不是她希望成为的那一派儿, 却又说不上什么不好来. 打个八十分吧. 可惜脸叫头发遮住了, 看不清. 不过女人要漂亮了, 露脸还来不急呢. 估计她相貌一般般.

　　方可人正条条道道儿地想着呢, 却叫新老师敲黑板吭吭做响的声音打断. 只听她说: “我的名字和办公室号码, 以后由我带授国文课, 有事请在工作时间找我商谈.” 然后放下水笔转过将台边翻开了书, 淡淡问: “按计划, 你们今天应该上十三课, <<红楼梦>>截选, <<葫芦僧判葫芦案>>吧? 若没有问题我们现在从这里开始上起.”

　　谁都知道她并没有点名, 但没有人提起.

　　语文课代表正念到一多半时候, 教室门忽然开了, 声音很明显, 并且并没有敲门的声音,显得非常突兀. 众人毫不吃惊地转头往门口看去, 脸上神情甚至带着点熟悉的味道.

　　门口闲散地站着一个男学生, 穿制服, 领子没系, 领带自不用提, 同围巾一般闲闲挂在脖子上. 脚上一双白底运动鞋跟制服要求的系带黑皮鞋相去甚远, 一头头发也有点乱糟糟的, 仿佛刚睡醒的样子. 模样倒长得极清俊, 个子也很高,显得非常挺拔, 只是一脸似睡非睡爱理不理的表情, 看起来非常欠揍.

　　新老师转过头去看着他, 他抬了半条眉毛道: “睡过头了.”

　　学生里已有人笑出声来. 方可人同陶京两人递了个眼神. 班里谁不知道上一任班主任便是被他气得呆不下去走了的? 大家倒是诚心要看看新老师怎么处置呢. 哪知道那新老师居然点了点头, 示意他进门坐下, 连名字也没有问, 只说: “事不过三.” 脸上平淡的没有一点表情, 语气也不见加重. 罗浩良终于把那半条老重的眉毛又抬了抬, 看了新老师一眼, 仿佛要认个生脸. 新老师却已转了头示意课代表继续念书.

　　罗浩良搔一搔还湿的头发, 入了坐. 陶京非常识像地将课本推到中间同他一起看. 谁听说过罗浩良上课带过书的? 新闻.

　　方可人笑. 下了课, 聚过来同陶京他们说话. 很熟捻地叫:“浩良, 看来校长准把你的事先给新老师敲了警钟.” 一班里少不得几个女生偷偷侧目, 眼里带点羡慕.

　　罗浩良皱一皱眉毛, 懒得去纠正她一贯的自然熟. 谁叫他们两家还沾亲带故, 有些私交? 平日被她妹妹可心一口一个 \"浩良哥哥\" 叫得头皮都发麻了, 这一两声还勉强忍得.不过也懒得理她.

　　陶京在一边说: “姓陆呢. 跟理事长一个姓. 哎, 可人蜜糖儿, 你那小报网打听到点新老师的来路没有?”

　　方可人瞪他一眼, 甜约约叫一声:“京京苦菜丁.”

　　陶京自耳朵起, 浑身都似立刻麻酥酥起了一串疹子, 忙叫:“别! 吃不消了.”

　　方可人甜蜜蜜笑, “没有!”
　　狠狠砸了书本在陶京桌上, 转头同一边儿叫她的□□说话去了.

　　陶京抚着半边手臂, 摇头, “鸡皮疙瘩搓下来一地.” 一边儿看着双手插了兜, 半仰在椅子上晃当的罗浩良道: “你这下好了. 看来新老师是个不管事的, 再没人烦你了.”

　　罗浩良晃着椅子, 咬着半根铅笔, 忽然一松脚, 坐定了, 单手枕在桌面上草草在一叠纸上画了点什么. 陶京伸长了脖子正要看, 罗浩良已经一把扯下了揉成团, 老远对着字纸篓扔过去, 一投一个准. 陶京虽然习惯了他的作风, 却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真不知道他是□□气势还是艺术家脾气, 老这样冷不丁的做事, 目中无人的样子. 正想着却听罗浩良含糊的问, “陆什么?”

　　陶京转过头来, 一脸问号.

　　罗浩良已经有点不耐烦, “新老师, 名字?”

　　“陆琦芳.” 旁边响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声音那么小, 也不知道是害羞, 胆怯, 还是文静.

　　罗浩良侧了侧头, 只见一边周家惠垂着头, 指着黑板道: “写在那里.”

　　方可人回了回头, 看了一眼周家惠, 不易察觉地哼了一声.

　　罗浩良微变更了调子念了两声, “琦芳, 琦芳? CHIFFON……*”, 也不知是他声音沉, 还是若有所思的缘故, 那一声若轻叹, 如薄绸一般, 丝滑幽绵.

　　陶京听着, 愣了一愣……

　　备注:
　　*CHIFFON, 英文, 薄绸的意思, 发音同琦芳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