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野狐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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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问题，夏珏轻轻地“啊”一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变得有些不自在。
“你认识我？”闻骁追问。
夏珏低头整理衣服的下摆，没有给出正面回答：“我只是想让你去拿把伞。”
闻骁神色冷淡地没有回应。
“去不去？”夏珏又问。
闻骁看他的手指，捏着衣角的力道大到指节发白，仿佛他才是那个被陌生人邀请而心生戒备的人。
很奇怪，这个夜晚，这场雨，这个人，一切都有种说不出的古怪。闻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带路吧。”
那一瞬间夏珏的反应说不好是松了口气，还是变得更加紧张。他站起来领路，两人冒着大雨，一前一后跑进了夏珏家所在的居民楼。
喧哗的雨声被阻挡在水泥墙外。他们在楼梯口稍作休息，然后往上走。安静的楼道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因为快跑而格外急促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夏珏走在前面，到四楼停下来，拿出钥匙开门。
闻骁在几级台阶下抬头看着他。
“进来吧，不用换鞋。”夏珏说，先一步走进去。
闻骁在原地停顿了片刻才跟上，进入室内反手合上门。客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只能看见家具大概的轮廓：进门左手边是餐桌，再往前是老式的沙发和电视柜。
空间不算宽敞，但绝对比闻骁租的那套一居室鸽子笼强多了。何况这里很安静，窗外也没有阴魂不散的呛人油烟。
“不好意思，”夏珏从客厅的一角走过来，一只手拎着木塞热水壶，一只手握着一次性纸杯，“客厅的灯刚好坏了，不过房间里的没事——先坐下喝口热水吧。”
说着他把纸杯倒满，轻轻放在闻骁旁边的餐桌上，自己也在桌边坐下。
闻骁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水温适中，但偏甜。社区供水闻骁自己也在喝，明明没有这种甜味。
他的警觉心开始发作，脑子里混乱地划过一些可笑的坊间传闻，迷魂药，割肾……在夏珏的注视下，他喝了两口，没再继续。
“我这里没有茶叶，”夏珏说，“是不习惯吗？”
闻骁摇摇头。
夏珏又歪了一下脑袋——这好像是他感到疑惑时下意识会做出的举动，看起来十分天真。
闻骁看着他，不禁问：“你多大了？”
“你看呢？”夏珏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反问。
闻骁没有回应。
“我已经成年了，”过了一会儿夏珏自己说道，“不过他们都说我显小。你呢？”
不等闻骁回答，他接着说：“我知道，你比我小半年多嘛。那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小玉哥哥？”
“小玉？”闻骁觉得这像是对女孩的称呼。
“是啊，”夏珏说，“他们都这么叫我。你应该还记得我的名字？”
“他们”是谁？闻骁心想，说道：“夏珏。”
夏珏的眼神变得惊喜：“你会念？”
闻骁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高兴的。珏，jué音，两玉相并的意思，也不算特别生僻，总不至于他是第一个叫对这个名字的人？
“所以其实不难念，是他们总念不对。”夏珏轻声说了一句。
这是夏珏第三次提到“他们”，但闻骁也不是特别关心这个问题。他现在关注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丢失的现金，二是借伞。
他准备开口。
“——我去拿毛巾，”夏珏回过神来，“你擦擦头发。”
闻骁说：“不用了。”
然而夏珏已经快速起身，进客厅右侧的第二扇门拿了两条白底细格的干毛巾，又快步走了回来。
“你用吧，是新的，不信你摸摸？”他把其中一条分给闻骁。
闻骁被动地接过来，确实触感柔滑，是新毛巾才会有的质地。
“谢谢。”闻骁只能说道。
话音未落，两人突然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异响，是从客厅右侧的一个房间传来的，像是大大小小杂物坠地的声音。
夏珏很快站起来。闻骁看着他走过去，把发出动静的房门打开一条缝。房间内投射出一道暖黄色的灯光，斜映在地面上，照亮了夏珏的拖鞋鞋面，是一只憨态十足的小白熊。
之后夏珏走进去，门内隐约传来谈话声。闻骁拿着毛巾坐在客厅里，忽然不想再问夏珏关于钱的事了。他想等夏珏出来以后就借一把伞，直接离开。
数分钟后夏珏回到客厅。
“是我爸，”他抱歉地笑了笑，“他病了……”
夏珏还在说着什么，闻骁却已经整个人恍惚起来。他想起自己离开之前，闻征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画面。
“……闻骁？你怎么了？”耳边传来夏珏的声音，他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没什么，”闻骁揉了揉眉心，说道，“生病怎么不去医院？”
夏珏摇了摇头：“年纪大，快走到头了，很多事情没有办法。”
“走到头？”
“嗯，毕竟五十多了才有的我。”
“那——”闻骁下意识地想问起夏珏母亲的事，又觉得太唐突。
夏珏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微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妈妈的事？我从没见过她，应该是生下我就走了。”
这个“走”字用得微妙，语义含糊不清，但闻骁也不方便具体再问。更何况，或许是因为身上淋雨湿透了的衣服，他的心情有点烦躁，不想继续和夏珏闲聊了。
而夏珏一直看着他，很容易地发现了那种烦躁。夏珏问：“你要不要——洗个澡。”
闻骁一脸意外。
夏珏自己的表情也挺不自然的，但还是说：“我知道你住的那栋楼，应该是黄伯伯家的。他出了名的抠门，装的电水表也有问题，走得特别快，房子就专租给外地人。”
这些闻骁都亲身体会过了，只是在一个陌生人家里洗澡，这种事还是让他感到说不出得别扭。他摇头拒绝了。
“你确定？”夏珏又问了一遍。
闻骁心中再度升起警觉。两人都是男生，他倒不担心别的，只是想：难道夏珏要趁他洗到一半进来打劫？可他现在浑身上下真没什么可打劫的。
“你在想什么啊，”夏珏半开玩笑地说道，咬了一下嘴唇，应该是注意到了他的眼神，“还是你在怕什么？”
闻骁皱了皱眉。
“跟我来吧。”夏珏只当他是默认同意了，站起来。闻骁觉得自己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两人走进左侧的一个房间。进去后闻骁发现这套房子的格局其实很好，夏珏的卧室内有一座独立卫生间，这在附近一带算是很不错的了。
卧室亮着一盏床头灯，灯光并不很强，夏珏从衣柜里又拿出一条新毛巾，犹豫几秒，慢吞吞地拎起一条黑色白边的内/裤。
“换一换，介意吗？”夏珏转头笑了一下，开玩笑居然开得自己有点紧张，“或者我去拿吹风机——”
结果闻骁从他手上把内/裤接过去，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闻骁摸了摸手中的布料，柔软的纯棉质感，他感觉这条内裤很有可能只在买回来的时候洗过一次，大概率是新的。
“太小了吧。”闻骁说了一句，把内裤抛在床上，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是闻骁平时不会开的玩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忽然间哪来的心情和夏珏开这种玩笑，好像被夏珏的那句“你在怕什么”刺激到了。但他原本也不是会这么轻易受激的人。
结果夏珏眼中的促狭与玩笑刹那就消失了，脸上泛起了完全遮掩不了的红晕，眼神一阵躲闪与慌乱。
这种夸张的反应让闻骁觉得很微妙。之前他一直在戒备，面对夏珏接连的玩笑有些心理落差，感觉对方的状态比自己轻松，现在则是找回了一种自己占据上风的舒适感。
闻骁甚至主动褪下手表，开始脱上身潮湿的运动衫。他有很好的运动习惯，体魄发达，虽然并不刻意去练肌肉的形态，身体的线条还是结实流畅，比大多数同龄人都漂亮。他一边脱，一边在心里推算接下来的事情走向。
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非常难摆脱。运动衫向上盖住头，他耐心地拉扯，没有开口，夏珏自己走过来帮他，胳膊接触到了他后背的皮肤。
闻骁一惊，使劲一把扯掉头上的衣服，同时侧身避开与夏珏的接触，说道：“干什么？”
夏珏眼神茫然。闻骁的脸色很差，他第一次如此防备同性的肢体接触，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一种内心的直觉。
他的这种态度渐渐激怒了夏珏。夏珏用一种与之前相比截然不同的语气说道：“你之前不是在看我？好看吗？”
闻骁感受到了明显的挑衅，表情愈发冷漠：“我看你什么了？”
夏珏紧抿着嘴唇。
“莫名其妙。”闻骁说了句。话说出口他就觉得多余，伤人，但他控制不住地要说，否则心里不踏实。也许他不得不承认一点：夏珏这个人就是很容易让他感到紧张。
结果还有更紧张的。下一秒夏珏毫无预兆地扑上来，紧紧缠住闻骁满是雨水的上身，嘴唇与闻骁贴在一起。
闻骁的本能反应是差点把对方摔飞出去——他真的有那个能力，只不过一出手，夏珏肯定会受伤。
“你疯了？”他压住火，猛推一把将夏珏甩到衣柜上。沉闷的一声撞击，夏珏发出痛呼。
现在闻骁完全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夏珏面前如此不自在了。
——因为这是个同性恋。
“我警告你——”闻骁冷冷道。
“警告我什么呢？”夏珏靠在衣柜上，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脸，“警告我你未成年，你要告我非礼你？”
闻骁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夏珏抬起头。闻骁一愣，发现他满脸通红，嘴唇都快咬破了，明显地在害羞，可嘴上又不服输。
“你不喜欢？”夏珏问，“那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闻骁不知道自己用怎样的目光打量过对方，听到这话心里只有窝火，可自幼的教养又让他骂不出太多脏话来。
——教养。
这个关键词抓住了闻骁的神经。教养是什么带来的？是闻征明一刀一刀刻在他身上的。
闻骁心中一动。
他来这里是为了改变的，眼前有一个现成的机会摆在他面前，带给他的不仅是改变，而是剧变，可以报复闻征明的剧变。
就这么一秒的时间，闻骁换了个主意，心头的怒火逐渐平息。
“既然你也喜欢，”夏珏还在说，“不如我们……”
“不如什么，”闻骁的语气平静下来，“你想要什么？”
他的态度变化太突然，夏珏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这个意思吗？”闻骁向前一步，继续问道，伸出一只手捏住夏珏的下巴。他没发现，自己的耳朵已经变得比夏珏的脸还要红。
夏珏蓦地闭上眼，可能是脸上实在太烫了，也可能是难以置信这是现实。
“那……有本事就去浴室。”夏珏说，睫毛不停地轻颤。
窄小潮湿的空间，磁砖冰凉。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契机，他们开始接吻——以一种相当粗糙的吻法。如果闻骁有经验，会发现夏珏的动作十分生涩，与他自身大胆的行为完全不相称。
可惜闻骁自己也是白纸一张，完全不得章法。而且他脑子里越来越乱，一方面觉得整件事很荒谬，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找到了报复父亲的新方法。只要能报复闻征明，他没什么不行。
热水从头顶的花洒喷发，散落。环境升温，他们互相接触的皮肤好像快要融化一样，胶着。
夏珏的手臂勾着闻骁的脖子，脸红得像要滴血，身体的反/应已经十分明显。两/唇/分离时，闻骁看见他的眼神里满是迷恋。
“你是不是认识我。”闻骁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但比对方清醒得多，他还记得这个问题。
夏珏的嘴唇动了动，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我很喜欢你。”
这个答案或许颇浪漫，但绝不是闻骁想要的。
“所以你认识我。”闻骁重复一遍，声音冷了下来。
夏珏眼中流露出困惑：“闻骁？”
闻骁。名字。
闻骁用力闭了一下眼。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很容易让他惯有的理智回笼。而一旦他的理智压过刚才突然被激发出的对闻征明的情绪，这件事就无法继续下去。他睁开眼，用一只手隔开自己与夏珏的身体。
夏珏感觉到气氛的异常，试探地接近，想再次吻上来。
闻骁制止他：“够了。”
夏珏的动作被迫停顿，难免比之前更恼火。他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又这么突然？为什么？”
闻骁也在为自己的反复无常强压怒火，说：“没有为什么，你又为什么找上我？”
夏珏盯着他：“我说了我喜欢你。你不相信？”
“我们从见面到现在有一个小时？”闻骁语气有些嘲讽，“你的意思是你对我一见钟情？”
“是啊。”夏珏却坦然道，居然还笑了笑。
闻骁冷笑。
夏珏见他不以为意，又说：“你信不信，我知道你要什么。”
这句话倒是让闻骁怔了怔。
夏珏趁机凑近他，意味不明道：“如果你喜欢女孩子，我可以……”
后面的话夏珏没说全，用力抱住闻骁。闻骁被这一下抱得猝不及防，一时没能挣脱。夏珏不放过一丝机会，立即轻声在他耳边撩拨：“试试我，好不好？”
那种因为欲/望还没完全消退，微微沙哑的少年嗓音。闻骁一瞬间汗毛倒竖。随着一声剧烈的动静，他直接把夏珏摁在了洗衣机上，自己后退一步。
夏珏后背撞到洗衣机，怀里空落落的，还隐约维持着拥抱的动作，好一会儿才垂落。他终于放弃了，低声道：“那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闻骁看他的样子，又有点可怜，想了想答道：“因为你说的没错，我还是喜欢女生。”
说完闻骁走出洗手间，在卧室费劲地胡乱套上湿衣服，经过客厅出去，用力关上大门。
“砰”一声响，两人彻底被隔断。
夏珏一直在洗手间里没追出来。楼道里，闻骁看着空空的左手腕，发现手表还在夏珏那里。他重重呼出一口长气，快步走下楼梯。
当时闻骁以为那会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他拉黑了夏珏的号码。
大约过了一周，凌晨，闻骁在自己的出租屋内被一阵唢呐声吵醒，他有一种奇怪的感知，觉得那像是办丧事的动静。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野狐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