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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于佐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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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前的佐助是个幸福的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有温柔体贴的母亲,严肃但又不乏宽厚的父亲,背负着相同血继的黑发黑眸的宇智波族人,有旁人所艳羡的一切。
——那时的佐助是被世界温柔相待的。
战火纷飞的那段岁月留在了过去的时光里,这个小小的孩子纯尚且不谙世事,如同满月时门缝里漏下的细碎的月芒,无暇,无垢,分明那样渺小,却又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他有个大哥,偶尔会教他扔扔手里剑和苦无,孩子的哥哥很强,却总被他稚嫩拙劣的投掷手法弄得狼狈不堪,佐助也不傻,他知道哥哥故意放了水,但依旧对此很是热衷。
那些武器仿佛理所应当地被这位哥哥磨去了利处,只因为孩子的手太柔软,不像自己——布满了斑驳的旧伤和粗糙的老茧。
唯有握住那只手,少年的心才会不再如此冰冷。
佐助很黏自己的哥哥,这一点几乎所有的宇智波族人们都知道。
哥哥只比他大五岁,这并不算什么悬殊的差距,他依旧只是个少年,而这位经历过腥风血雨洗礼的少年已经能够坦然地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扛起一切了。
族人的期望,家父的苛求,宇智波一族的命运,内心痛苦的挣扎,无尽的煎熬,以及——
孩子懵懂的容颜。
哥哥的怀抱太温暖,总是能让小小的佐助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哥哥喜欢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戳佐助光洁一片的前额,在上面留下两个浅浅的红印,然后满意地看着自家弟弟像小猫一样瞬间炸了毛的可爱模样,一脸无辜。
当然,我们不能期望兄长大人对着从佐助以外的任何人露出这种表情,就连止水也不能例外。
说起止水,他是宇智波分家的天才,因精通于瞬身术而闻名,被族人称作“瞬身止水”。
他比鼬,佐助的大哥要年长,很照顾这个身为宗家家主长子,同样背负着“天才”这一名号的少年,而这位少年在和止水混熟之后就显得放肆起来,开始不遗余力地敲诈他前辈的钱包,一大堆一大堆甜得令人牙疼的三色丸子伴随着大把大把的钞票流入自己无底洞似的胃,空留下止水一人无语凝噎,泪流满面。
佐助问过哥哥为什么这么喜欢甜食,哥哥那时候笑得可开心可开心——
“因为喉咙一直梗着,很苦啊。”
“不过说起来止水的表情更有趣不是吗?哈哈。”
佐助没听到前半句,但也觉得这真是太有道理了,于是也学着哥哥的样子,跑到卖番茄的小摊前大快朵颐然后拖着止水替他付账,可惜并没有见到哪位大哥迎着夕阳泪崩的美好场景。
欸……青春期男孩的食量怎么会被这只小包子比去呢。
于是十分疑惑的佐助跑去问哥哥,结果措不及防又被袭击了额头,被戳了额头的佐助理所应当会愤怒,但这回他只是轻轻地将头别过去,在自家哥哥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绽开了一抹大大的笑容,一双澄澈的眸子如黑曜石般闪闪发亮。
小小的佐助满意地扑进自家哥哥怀里,他觉得自己真幸福啊,幸福到想要跪下来感谢上苍,能出生真好,能和哥哥相遇真好。
所以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一定会的,佐助这样想。
——这种想法持续到了某一天开始渐渐崩毁,那一刹那,似乎整个世界都凌厉了起来。
——止水死了。
佐助远远地看见哥哥的黑眸变得极其怪异——鲜血一般潋滟的颜色,妖异的黑色花纹,止水倒在一边,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嘴角似乎凝固着一抹笑意。
好安静啊。
止水大哥是个安静的家伙,连死的时候,都是这么安静呐。
不过再也没有人给鼬的三色丸子和自己的番茄买单了。
佐助蜷缩起来,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栗,但更多的,是弥漫心底消散不尽的悲哀。
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马上就要发生了,而自己无能为力。
孩子咬紧了自己的下唇,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他知道自己不该问,更重要的是他怎么能怀疑鼬,若是那样他恐怕会毕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那晚哥哥抱住了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拥抱他,他素日里总挂着笑意的,属于少年的那张脸庞,如今布满了悲戚的泪水,他用自己满是伤痕的手掌摩挲着孩子光洁的面颊,仿佛害怕失去一般,声音因哭泣而变得支离破碎——
“佐助是个好孩子……”他颓然地跪倒在地上,呜呜咽咽泣不成声:“非常……非常好的孩子……”
“我的……弟弟。”
【绝对不会是哥哥。】
孩子俯身拥住地上的少年。
【怎么可能会是哥哥呢。】
自从止水死后,宇智波大宅里的气氛变得愈发令人窒息,佐助很不安,昨天哥哥和父亲大吵了一架,还将手里剑钉在了宇智波一族的族徽上,那样的哥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他的哥哥,明明是那样温柔。
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一定是。
怎么会,这样呢。
佐助拿到了一张全优的成绩单,他在回家的路上一路狂奔,脸上挂着多日不见的灿烂笑容,即使是金发吊车尾的纠缠,也没法破坏他的好心情。
希望这样能让哥哥开心一点啊。
孩子在心底这样祈祷着。
今天的夜晚好安静。
佐助抬头看到了那轮血月,接着慢慢闭上自己惊恐不安的眼睛。
止水大哥死的时候,也是这么安静的。
铁锈味,好重。
突然之间,佐助感到脚下一绊,猛地摔倒在地上,他痛的叫出声来,但这声稚嫩的声音却硬生生被他自己掐断了。
他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胃酸被吐了出来,和着晶莹的泪水,落在血泊里。
绊倒他的是一截断裂的手臂。
他爬起来了,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一样横冲直撞,满手的鲜血满脸的泪,小小的孩子在宇智波的街道上来来回回地奔跑着,跑得几近虚脱。
他紧抿着唇,用尽全力压制着涌上喉咙的嚎啕,哪怕泪水早已打湿了衣襟,他不厌其烦的用双手拉开一扇扇印着宇智波族徽的门,只祈求能见到一个活着的同胞,可现实却把这一点小小的期望都打入黑暗,映入他眼中的只有尸体,尸体…….
死了呢,都死了。
所有对他好的,会笑着说佐助真可爱的,普通的宇智波居民,不普通的宇智波忍者,甚至是刚出生的孩子…….每个人都倒在了血泊中,苍白的脸,僵硬的四肢,冰冷的体温,失去了一个活人该有的全部。
不要…….
那是和他血脉相连的族人,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们那么强大,天生是战场上的勇士。
佐助死死抓住灰白的墙壁,大口喘着气,十指磨破,却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不要…….
那么他又算是什么呢如果那帮杀了他族人的混蛋要赶尽杀绝呢?
“哥哥……”孩子无意识地叫了出来,却因这个称谓惊得一个踉跄,他跌跌撞撞地向家的方向走去,像个发条快用尽了的人偶。
“对了……哥哥……哥哥怎么样了……”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孩子走不动了,跪在地上爬了起来,细嫩的皮肤在粗糙的地面上拖拽,磨得鲜血淋漓。
“哥哥……”
“不要死……”
如果宇智波鼬不在了,那么宇智波佐助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哥哥……”
佐助颤抖着打开自己家的大门,父亲母亲倒在地上,鲜血从狰狞的刀口汩汩流出,漫过地板,刺入他急剧收缩的晶状体。
“为什么……”
“你来了,佐助。”少年从暗处走出,那张隐没在黑暗中的脸上不知是悲是喜,可他的眼瞳在浓稠的黑暗里却那么夺目。
“哥哥!”孩子强撑着向少年爬去,伸出血染的小小手掌,伸向他的身影,想要抓住自己最后的希望。
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身体也到了极限,眼下他唯一的执念只有那个伸出手却触及不到的锋利冰冷的少年。
“哥哥……”他扯住鼬的裤脚,呼唤的声音早已沙哑,清亮的音色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如同暮年人般的无力,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想要拥抱面前的人。
“没受伤吧?哥哥?”佐助扯着难看的微笑,絮絮叨叨地念着“哥……”
孩子没能继续说下去。
鼬的一拳落在孩子的胸口上,他听到自己肋骨裂开的声音,感觉鲜血涌入口腔,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嘀嗒,嘀嗒,嘀嗒。
意识开始模糊,孩子用尽全力想睁大眼,他感觉冷,冷到了骨子里。
“哥哥……”
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猩红的眼眸。
正如接踵而至的他的泪水。
“别哭……”孩子想替他抹去那些眼泪,但再也没有力气了。
迎接他的是他亲手替他制造的无尽的梦魇。
半个月后,佐助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那时候的天空,真黑啊。
孩子挣开了想要替他注射镇定剂的护士,全然不顾一身未愈合干净的伤口,往宇智波一族的领地奔去。
头部针扎似的疼痛,大概是月读留下的后遗症。
孩子想试着欺骗自己,佐助啊别怕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现在梦该醒啦,你的族人,父母,还有哥哥都在呢。
可惜,这并不是梦。
这是打开家门后的佐助发出的感叹。
父母不见了,只留下地板上的两滩被风干的血液和用白粉笔勾勒出的轮廓。
一切都是真的。
谁都没有回来。
孩子靠在墙角,目光涣散,不知落向何方。
“哥哥……”
他呢喃着。
“哥哥……”
“哥哥……”
“好疼啊……哥哥……”
“好疼啊……”
佐助感到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变得冰冷起来,他想哭泣,奈何泪腺早已干涸,他蜷缩着,咬着唇,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他尚未愈合的骨骼。
“好吧,好吧……”佐助阖上自己疲惫的双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那么……”
“宇智波鼬。”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