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权臣弈情（重生）》拂雾森眠

7、撞破

　　大兴王朝主要实行卫所屯田的制度，设大都督府，都指挥使。每个都指挥司基本以五千六百人为一卫，每卫又管辖五个千户所，一千一百二十人为一千户，每千户又管辖十个百户所，以一百二十人为单位。

　　杨飒原本隶属于在九华府的卫所，上有陆照临陆千户，下有戴江、申屠刚两个总旗。他手底下，管了数百军户，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只因九华府的卫所罚充军役的庶民有十几个人叛逃，说逃到永昌府做了土匪。原本就是叛军，卫所准备派人前来捉拿。

　　杨飒原就想回永昌府一趟，便主动接下差事。

　　但他们在永昌府附近调查过，那一伙土匪，也就是叛逃者曾经在永昌府活动。后来邵知府派兵围剿，他们逃出了永昌府，踪迹全无。

　　与贺家的婚约一事弄清楚后，杨飒边准备离开，临行前又想起邵修文，便暗忖道不若来个警告。

　　杨飒来到邵府敲开府门，开门的是邵府管家。
　　他背部微驼，望见面前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一时迟疑：“你找谁？”

　　“在下姓杨，乃是修文的朋友。”杨飒面不改色，一手按着腰间的刀鞘，他视线往府里扫了扫，“在下马上就要离开，前几日与修文兄约好，在聚贤楼把酒言欢。劳烦您通报一声。”

　　他神色太过坦然，以至于管家略微错愕后，也摸不准到底如何。

　　管家犹豫半晌，摆了摆手：“你走吧，我家少爷如今不在府中。”

　　“哦？”杨飒眉梢微挑，遗憾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不过，修文兄想来守诺，若不是有特殊的事，也不会爽约。”他啧啧了两声，正要走，被管家叫住。

　　“我家少爷一大早就去了贺家，贺家你知道吧……”管家生怕他不知道，又解释了一遍，“就是永昌府的首富。”

　　杨飒半侧过身来，神色不明：“我知道，多谢老人家。”他的神情忽然就凛冽了些，在这炎炎夏日，竟然有种寒气。

　　他转了个身，大步离开。

　　*

　　贺府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邵修文眉头微蹙，端坐在梨花木椅上，手边的茶盏被搁置一旁。“我听有些人说闲话，说是瑶妹妹之前有婚约。”

　　贺雪瑶心虚，忙瞪眼道：“你说什么呢？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有没有婚约，你还不知道吗？”

　　邵修文固然相信贺家，但也不是好糊弄的，他直接望着贺康泰：“伯父，是这样吗？”他两只手搁在扶手上，神情严肃。

　　贺康泰停了一瞬，又皱眉道：“贤侄是从哪里听说的？”不待邵修文回答，他忽然恍然，又捋着胡子笑道，“贤侄多心了，前几日是有故友之子前来。不过，也只是来探望我。”

　　邵修文半信半疑，但料想贺康泰也没有骗他的理由，心里便按下不提。

　　贺雪瑶过来跟他说话，两人拌了几句嘴，又恢复了平日的亲近。忽然有一名下人匆匆进来，附耳在贺康泰耳旁说了些什么，贺康泰脸色大变。他蓦地站起身来，邵修文也站起身来：“伯父，发生什么事了？”

　　贺康泰揖手，勉强维持住神色，摆了摆手：“没事，不过是个熟人。你们继续谈吧。”

　　他拄着拐杖就往外走，管家也急忙跟上，到了门口他又站定转身。

　　“瑶儿，你就陪着修文在这儿说说话，不要随便乱跑。”他眉目严肃，殷殷叮嘱。
　　贺雪瑶愣愣地应了一声。

　　贺康泰穿过庭院，来到府门前时，杨飒已经恭候多时。他转了个身，笑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贺康泰被他这声“岳父”叫得心惊肉跳，咳嗽了生：“贤侄怎么又过来了？”

　　杨飒走过来：“岳父大人似乎不太欢迎小婿。”

　　贺康泰想着正厅内的邵修文，只一个劲儿地含糊。杨飒却猜到了他的心思，心底冷笑几声，借着要见贺雪瑶的借口，趁贺康泰不注意就往里闯。

　　不顾贺康泰的惊呼，杨飒大步往贺雪瑶的庭院去，却忽然望见端着托盘出来的婢女。他心中一动，若是邵修文来见面，想必也是在正厅。于是直接转了方向，一路来到正厅的院子里。

　　刚踏进院子，就听见了争执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姑娘从正厅跑了出来，恰好与他四目相对。正厅内还有一位公子也追了出来，神色着急地喊了一声“雪瑶”。

　　杨飒刚走了几步，人却霎时间被钉在原地。

　　对面的台阶上的姑娘，圆脸小眼，她一身藕荷色衣裙保持着停止脚步的动作，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愕，嘴唇微张。她的身材不高，略微有些圆润，震惊地望着他。

　　气氛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两方人，谁也未曾开口。

　　杨飒微微眯眼，死死盯着面前的人，他的目光犹如刮骨之刀，一寸寸地扫过贺雪瑶的周身。

　　“你是谁？”他拧眉。

　　贺雪瑶反应过来，微微皱眉，眉宇间都是不耐烦之色。

　　待邵修文追出门，立在贺雪瑶身侧望着来者不善的杨飒，警惕道：“雪瑶，他是什么人？”

　　贺雪瑶蓦地想起邵修文，心里一慌，忙解释道，“他不过就是我爹故交的儿子，别的也没什么——”

　　“你不是贺雪瑶！”杨飒冷冷道，一双眼眸阴沉到了极点，他一只手按在腰间的刀鞘上，“我再问一遍，你是谁？”

　　贺雪瑶还未回答，邵修文已经皱眉道：“你在说什么，雪瑶何时不是雪瑶了？”他挺身，护在贺雪瑶身前，扬起下巴，“倒是你，硬闯民宅，按照律法是要治罪的。”

　　“不可能！”杨飒断然道，身材，眼睛都不是当初的那个。他握紧拳头，冷笑，“你怎么能与她相提并论？”

　　贺雪瑶愕然，一只手指着自己，被气得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见贺康泰的声音。

　　“杨世泽，你太肆意妄为了！”贺康泰喘着气赶到，待看到三人对峙的场景，脑子嗡的一声就响起来。

　　杨飒望见贺康泰，扬手指着贺雪瑶沉声道：“伯父，她是贺雪瑶？”
　　他双目赤红，脸色冷峻。

　　贺康泰闭了闭眼，没想到事情还是到了最糟糕的地步。旁边就是一头雾水，对杨飒感到敌对的邵修文。他不能瞒，也不能否认，否则真的会到无法收拾的境地。他拄着拐杖，平静道：“你说什么傻话，她当然就是雪瑶。”

　　晴天霹雳，杨飒脸色难看地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动。

　　贺康泰拄着拐杖走到了杨飒身旁，他低声说了句：“所有的事情，等邵修文走了再说，否则，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杨飒蓦地偏头，胸前剧烈地起伏着，到底没再说什么。

　　贺康泰对邵修文编了个理由，说是故交之子，有些不正常。邵修文固然疑惑，却也知道这是贺家的事，不应该过多插手。他安抚了贺雪瑶几句，便被贺康泰带着管家送了出去。

　　庭院里，热浪一阵一阵地席卷过来。

　　杨飒闭上眼眸，那几日的场景不断地在眼前变幻。他紧抿着唇，拳头咯吱咯吱作响，拼命压抑着心底的戾气。

　　他被骗了。
　　他杨世泽居然被一个女人骗了。

　　贺雪瑶忽然走下台阶，嘲笑他：“你若是不来，说不定还好聚好散。你费要自不量力，结果只能被骗——”

　　热风似刀刮在脸上，杨飒蓦地转身，脸色如同风雨欲来。

　　贺雪瑶怯了一瞬，又想起这是在贺府，自己的家中，于是理直气壮道：“是你自己被人骗，活该，还硬闯进来自讨苦吃！”

　　杨飒身材高大，猛地上前一步，扣住贺雪瑶的手腕。

　　贺雪瑶大叫一声，就要跑，杨飒扬手一扔她就摔在了地上。他步步逼近，一只手钳住她的下颌：“她是谁？去哪儿了？”

　　心里是说不出来的烦闷，杨飒的耐心正在一点点告罄。

　　贺康泰还没回来，家丁也围绕在周围靠近不得，贺雪瑶死命扑腾，她哭哭啼啼道：“就是我们家一个小丫鬟，不知道周嬷嬷从哪儿买过来的……她走了，真的走了……”

　　杨飒松手起身，胸前剧烈地起伏，他望了一眼这座宅子，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那日掀开珠帘，她面对窗子猛地转身过来，惊魂未定。

　　虽有一袭薄纱遮面，眼眸宁静整个人气质端庄，仿佛哪里大户人家的闺秀。杨飒早前就知道贺家跟邵家的事儿，本着报复加挑衅的感觉来的。贺康泰一再含糊躲闪，杨飒便执意跟他们耗着。嫌弃他如今家世的贺雪瑶，杨飒原本也本着给他们添堵，随便见上一见。

　　念头的改变只是瞬间，杨飒逼近她的那刻，说改主意也绝非虚言。

　　若不是他忽然回头，恐怕还发现不了这场惊天骗局。

　　即便去找那时见到的人，也不一定能找到。
　　因为，杨飒此刻才发现，他竟从未见过她的真实容貌。

　　“若是妾身真的貌若无盐，又当如何？”清冷的声音又似乎在耳边响起。

　　说不出来的怒意，杨飒转身就大步离开。出了贺府的门，他忽然在大槐树下停住脚步。或许是太过愤怒，他怒极反笑，笑了许久，然后一拳砸到了大槐树上，树枝上碧绿的叶子颤巍巍地飘落。
　　拳头指骨见血：“好……真好……”

　　*

　　一路出了永昌府，锦年第一晚歇脚的客栈云龙混杂，她尽量不在夜间出行。谨慎小心之下，倒也未曾出事。途径云州府的大山，遇到一场滂沱大雨，她只能落脚在山神庙。

　　那里环境很差，蜘蛛网凝结，破草毡子。
　　锦年拎着包裹蜷缩在墙角。

　　旁边的一处角落，是两个农户模样的男人；而佛像坐台下，是一个拎着药篓的少年，他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很是瘦小，一双眼珠子却很灵活。不多时，一行人也因避雨匆匆进了山神庙，为首的竟然是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周身有几个护卫，一个侍女，他们找了处地方落定。

　　庙外大雨倾泻而下，庙内却很安静，维持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氛围。

　　直到妇人的一声“惊叫”，打破了微妙的平衡。锦年原本疲惫闭目养神，刹那间睁开眼睛，只见那妇人被护卫团团围住，她喘息不止，额头上也有了汗，神情痛苦难忍。

　　周围其余人，也纷纷望了过去。

　　男主有点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