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骑士之龙》千里明安

25、什特莱因

　　“人心为何如此容易动摇，父神也预料到了这一日……”
　　“摒弃杂念谈何容易，我非擅此……”
　　“要战即战，何必抱团……”
　　“倾诸神之力，终结这一切吧。”从黑暗中醒来的什特莱因看着头顶昏黄的天空，血一般的晚霞染红了整个云端圣域。最后一声呢喃在她耳畔的声音，她还记得一清二楚，那声呢喃夹杂着太多不舍与悲伤。
　　什特莱因没有太多出生起的记忆，她继承了神血，神的骨肉，诸神留下的记忆也残缺不全。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依附在最强势的那个执念下，乃至于连骑枪都是那个人的尸骨化成。
　　神战之时，诸神也并不团结，毕竟并不是所有的神都擅长作战，但却需要诸神都倾尽全力战斗。邪龙盛极一时，深渊裂痕不断扩大，重伤的神比比皆是，诸神陨落换新神结束神战甚至也是通过计谋才得以达成的。
　　什特莱因在诸神尸体消失后，看到了身下由神之血涂抹而成的玄妙的法阵。前因不可追，她只能背负终结神战的使命前行。
　　深渊寒冷而漆黑，一片死寂，长久的死寂与漆黑让她的力量随着记忆的消逝而流失，几乎就要陨落在深渊中时，她看到了一缕昏暗的光线从远方投来，从漆黑的底端伸出了一只尚且沾着血污的幼小龙爪，什特莱因用尽最后的力量跟着那个弱小的龙爪挤入了裂缝。
　　小芙兰妮残缺不全的灵魂被带走，什特莱因看着子爵夫人放在小芙兰妮手心的怀表，原本她毫无动摇，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从身体中出来，直到带走小芙兰妮的那个黑影转身对什特莱因躬身行礼。
　　从黑暗中涌现出了一些破碎的记忆，随着怀表的走动，一点点钻入她的脑海中。
　　“人心脆弱，但信仰之力强大，只要有能成为其信仰的存在，无坚不摧。”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她脑海中。
　　血染红的云端圣域，金玉堆砌的神庙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模糊的记忆和小芙兰妮零碎的记忆混在一起，什特莱因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谁，或许，我就是芙兰妮。
　　下一刻，离开芙兰妮的什特莱因就被重新吸入了芙兰妮的身体。
　　“吾名什特莱因。”金色的骑枪在下一刻贯穿凶残的恶魔，被攥在恶魔手中的人类惊恐的看着被血污沾染金色盔甲的下位神。什特莱因是令人胆寒的杀神，她出现之处必伴随血光之灾。那双属于神族的金色瞳孔透着无情的冷光，无论面前发生了何等残酷的杀戮，那双金眸从不动摇，只会无情的带走魔族的性命。
　　“大人，您不该有这样的恶名。”白色的天马很少离开什特莱因很远，对什特莱因他仿佛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
　　“人类很难懂。”什特莱因擦拭着手中的骑枪，神骨化作的骑枪坚硬无比，但面对的是上古龙的残骸时，每一次突刺都会让骑枪受损。
　　“大人……”天马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这个冰冷的下位神，获取人类的好感对战争十分有利。每一次载着这个孤独的下位神出征，背后都只有冰冷的寒风。
　　哪怕是进入人类的战场掠阵，也只是顶着杀神称号的存在。
　　“人心最易动摇，是父神失败的造物……”什特莱因说出这句话时，她楞了一下，这话并不来自于她的切身感受，而是来自某个浮现出的记忆碎片。
　　那个碎片像是偶然间浮出记忆海面的冰山碎片。
　　传承在骨血中诸神的记忆，随着邪龙的衰弱逐渐影响着她。作为唯一一个没有传承任何父神记忆出生的下位神，什特莱因除了自己的名字，一无所有。邪龙命陨之后，她很可能被突破记忆殿堂的诸神记忆撕裂本就不太牢固的神格。
　　从诸神的骨血中来，去往消灭邪龙的道路，什特莱因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您拥有自己的名字，应该创造您自己的记忆，”天马察觉到了什特莱因异样的语气。
　　“并不只是背负使命。”极北之地的黑烟不再飘上云端圣域，人类的部队源源不断的涌向极北之地。
　　神战的胜利指日可摘，而极北之地被撕裂的深渊裂痕却是什特莱因的隐痛。
　　“阿瑞斯……”什特莱因呢喃着战神的名字。带着决绝之意，设计了诸神的战神是什特莱因骨血中唯一可以清晰听见意志之声的神。
　　龙谷安静的时候，是人间秘境。流经整个龙谷的阿姆河在这里变得平静和蔼。
　　芙兰妮坐在河边清洗被血迹弄脏的衬衣，尼德卧在一边的巨石上，一副放松的模样，却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的威压。
　　“龙族中只有你能变成人类的模样吗？”
　　“最强大的模样就是我们的本体，只有向强者示弱的时候龙族会选择人形。”
　　芙兰妮歪头看着黑龙，她与黑龙结下契约没多久就看到了黑龙的人形，是否说明自己在黑龙眼中算是强者？
　　没来得及继续想，芙兰妮就自己推翻了自己可笑的想法。
　　直到在山顶的龙骑士营地，尼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用指尖划过《初代龙族调查报告》——芙兰妮的睡前读物，低沉的声音跟随着指尖读出书页上的句子“……根据部分龙骑士的叙述，可以得知龙族不止一种形态，龙族拥有改变自身实体形态能力，但据笔者观察这类情况极稀少，尚未有龙族与人类发展出可以看到本体意外形态的关系……”
　　靠在变成人类的尼德怀里，芙兰妮的身体跟着尼德指尖划过的句子而变得僵硬。
　　“你在紧张什么？”尼德停下来。
　　“……”
　　“早在订立契约的时候，我就已经承认你，但不只是因为你是芙兰妮。而现在，”尼德垂下头，亲吻了一下芙兰妮的额头，“我应是你的骑士。”
　　什特莱因从梦中醒过来，额头上湿润的感觉还没散去，耳边依旧是飒飒风声。
　　周围是被火焰炙烤过的焦黑土地，七倒八歪的旗帜倚着堆成山的尸体，岩浆翻滚的硫磺味道刺鼻。
　　什特莱因下意识的看向手边的骑枪，黑色的龙枪在银白的月色下反射着莹润却冰冷的光芒。
　　亡魂和恶魔的低语徘徊在她耳边。
　　什特莱因抬起头，目光甚至来不及聚焦，只下意识的举起龙枪，下一刻就被巨大的冲力推开。
　　从天而降的黑龙在双脚踏在焦黑的土地那一刻起，化作了身披魔气包裹的长袍的男人。微弱跳动着的恶魔之火在黑色的眼眸中拼命挣扎。
　　这一场景熟悉的几乎要从记忆中跳出来。
　　“梦魔，”什特莱因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究竟在做梦还是清醒。
　　“从我这里得到的力量用的还顺手吗？”什特莱因警惕的目光没有从男人身上移开，手上的龙枪一转指向另一侧。
　　“看来您已经彻底醒过来了……”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掀开头顶的兜帽，露出被不规则的银色鳞片覆盖的脸。那张与安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什特莱因十分熟悉的表情。
　　“终于可以轮到我了……”他紧紧盯着什特莱因额侧脸，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
　　“……”什特莱因的身体在尼德有动作的那一瞬间立刻绷紧，但下一秒那个黑影却是冲着梦魔去的，什特莱因退开两步，直觉告诉她此刻并不是她的战场。
　　尼德以人类的形态的搏斗丝毫不比梦魔差，这也是什特莱因第一次看见尼德以人类的形态进行战斗，每一次出拳的力度和角度都在阐释何谓暴力美学。
　　看见梦魔即便是被尼德揍到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也要把目光留在什特莱因身上。
　　“即便分个先来后到……也该是我先……”梦魔说话间仍在抽气，尼德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既然进了我的世界……”空气在一瞬间凝滞，尼德如同一尊雕像被定格在什特莱因面前。梦魔挣扎着从焦黑的土地上站起来，狼狈的擦了擦脸上的血，被蹭花的血污让他那张被银色鳞片侵蚀的脸更像深渊的恶魔。
　　“就请聆听我的乞求。”梦魔踉跄了一下，走到什特莱因面前，在什特莱因疑惑的目光下，俯身趴在什特莱因脚边，简单的动作因为扯到了伤口，让他几番痛苦的喘息，却虔诚的如同信徒一般。
　　“我从黑暗中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您。”脚下焦黑的大地突然消失，四周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