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骑士之龙》千里明安

23、复苏

　　猛烈的失重感把将要醒过来的芙兰妮再次拉回黑暗中，呼唤着她名字的声音一遍遍折磨着她疲惫的神经。
　　“你能听见我吗……芙兰妮……”直到来自黑暗中的声音把芙兰妮彻底唤醒。
　　“嗯……”那声音模糊，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回音。
　　“太好了……你还好么……”蒙眬的回声甚至不能很好地传达话语中的意思。
　　“……”黑暗中闪过一双血色的瞳孔，尽管只有一瞬，芙兰妮却看得很清楚。
　　从开始怀疑这个声音到听清他的所求，芙兰妮自始至终没有做出任何明确的回应，是怎样的压制过程，竟然需要芙兰妮一个人类的血？芙兰妮几乎要被这拙劣的演技逗笑了。
　　“被强行召来北境滋味不好吧，连伤都没养好。”芙兰妮的质问让藏在黑暗中的声音安静了下来。
　　从诸神的尸骨中诞生的下位神，继承了诸神对神战的所有记忆，几乎熟知邪龙身上的每一片鳞片。每一次骑□□入邪龙的角度、深度和位置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跳入深渊前，邪龙早已是强弩之末，几乎被她刺入心脏的创口配合神殿的神水让伤口非常难愈合，坠入深渊后，依靠深渊的黑暗力量蕴养时间不足，就被异端召唤来了中土大陆，外强中干的身体甚至无法撕开曾被封印的深渊裂口。
　　“萨雅异端献祭的力量已经快要耗尽了是吗？”芙兰妮努力让自己从黑暗中脱出，金色的光芒逐渐包裹住她的身体，黑暗正在逐渐变淡。
　　“即便如此，你还要来我这里冒险。”金色的光芒像是一层皮肤包裹在她的身体表面，包裹严实后，甚至流向黑暗中。
　　藏在黑暗背后的声音不再应答。
　　“神殿已经答应提供神水援助北境了。”白色的天马侧头看向芙兰妮，“很快就会送来北境，您至少应该告诉我，您在做什么打算。”金色的眸子在朝阳的光芒下透着冰冷的色泽。
　　“今天就会告诉你们。”
　　邪龙带着低劣的魔族撤回北境，第二日，龙骑士的营地就迎来了身披战甲的客人。神殿的主祭和神殿骑士团长，中土联盟的军团长。身披朝露来到龙骑士的营地，每个人的脸上都沉重严肃的表情，几位军团长身上浓重的血腥气甚至难以被朝露盖住。
　　“恕我直言，特里克大人的陨落是我等阵营的巨大损失，但我们并不认为决定整个中土大陆生死的军议应该与这样年轻的龙骑士共商。”中土大陆的军团长不比年轻的龙骑士，身高体壮的几位军团长身披重甲比身着轻甲的芙兰妮不知道壮了几圈，看见走进来的芙兰妮和瑞安，他们脸上露出了不满的表，神殿骑士团长也露出了不太满意的表情，只有神殿的主祭面色如常，冲芙兰妮礼貌的点了点头。
　　“龙骑士依靠的并不是人类的力量，或许您想要与屋顶的那位共议？”安跟在芙兰妮身后走进来，比起更迭速度飞快的圣族，安这张出现在每一代圣族身边的脸就是行走在中土的圣殿活招牌。所以他一开口，饶是几位人类军团长再有意见也不再说出口。他们来营地时，已经感受到了栖息在屋顶的龙族威压，比起与拥有那样强大力量的生物商量，还是勉强能接受面前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的。
　　“北境绵延千里，只有这个隘口最险峻，所以由长期驻扎在这里的我代替特里克老师与各位见面。”瑞安不卑不亢的行了一个骑士礼。与芙兰妮同龄的瑞安出身显贵，但家族斗争一夕落败，年龄尚幼就被送入了骑士学校，若不是安吉克说漏嘴，芙兰妮以为瑞安只是小贵族家的次子。昔日万众瞩目的王子，即便以资历浅薄的龙骑士的身份站在这里，也丝毫没有露出怯意。
　　“那么这位是？”众人的目光看向站在一边的芙兰妮。她穿着不同于龙骑士的轻甲，身上却无丝毫龙族的威压气息，褐发金眼全然不似新的圣族，却被圣殿执事以守护的姿态跟在身边。几位军团长没能从芙兰妮身上看出任何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这位大人是邪龙此行的目标。”从安的口中说出这话，在场所有人都笃信不疑，同时心惊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邪龙的目标。
　　“既然知道她是目标，为什么要把她带到如此接近邪龙的战场上？邪龙得到她就会回到深渊吗？”
　　“既然叫他邪龙就不要做不切实际的妄想了，不要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请问这位大人是否有高见。”神殿主祭一开口，倒是很顺利的给了芙兰妮一个发言的机会。
　　“是这样的，邪龙目前的状态实际上非常不稳定，一体双魂给邪龙带来了非常大负担，身为我挚友的部分正在逐渐苏醒，不断和邪龙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所以我提议以我为饵把战场引入西海，届时各位全力击杀魔族，邪龙交给我就可以了。”芙兰妮信心满满的说完，在场的人皆是一副“你在做梦”的表情看着她。
　　站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相信一个个子矮小、看起来应该出现在社交舞会上的女孩能够单挑那只双翼展开能盖住半个北境的恶龙。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梦境。那双握住剑都费劲的手如何能够握住杀死恶龙的骑枪？如何能够在海上杀死恶龙？
　　芙兰妮猜到了所有人的反应，全部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以人类芙兰妮身份说出这番言论，可信度的确低到像是梦话，但她不只是芙兰妮，虽然很多记忆尚没有补全，但是重要的那一部分她已经拾起，她在等待一个契机，让她真正的力量进入这个身体。
　　“什特莱因……”神殿主祭对上芙兰妮那双金色的眼睛，呢喃出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像是一个通信证，裹挟着巨大的力量唤醒了那双金色瞳孔过的主人。这个名字曾一度出现在游吟诗人的歌谣中，这个名字却从未出现在纸面上，这个名字伴随着血腥而令人恐惧的称号，这个名字曾一度成为禁忌。
　　与这个名字相伴的名声，并不好听，神战之后的人们称她“弑神者什特莱因”，也有人称她“屠龙者什特莱因”。消失在深渊中的什特莱因短暂的神明生涯中，未曾留下太多值得人们传唱赞颂的事迹，凡她出现之处，必伴随死亡与悲伤，她是没有太多人类感情的下位神，是身负屠龙使命的杀戮机器，人类是否传唱她的歌谣与她无关，人类是否受她恩惠她也不在乎，于是这个名字很快消失在人们口中。这个名字只藏在亲眼目睹她跳入深渊的人类记忆深处。
　　金色的光芒从云端圣域投下包裹住芙兰妮，但只是一瞬间那道金色光柱就消失了。宛如神迹的一幕让在场的人重新审视着站在门口的芙兰妮。
　　“这个名字真是久违了，”什特莱因勾起嘴角，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手中的骑枪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她看向脸色苍白的神殿主祭。伴随着神格回归的同时，还有浓重的杀戮气息，远比几位军团长的气息更浓重。
　　“大人，请您回避。”安挡在了神殿主祭的面前，从说出那个名字后，这位神殿主祭的脸色一度向惨白发展，什特莱因强横的杀戮气息对于法师这类身体不怎么健壮的人类而言影响很大。
　　坐在营地外看着山下打扫战场的骑士部队，什特莱因摩挲着手里的骑枪。从重新获得自己的名字那一刻起，蜂拥而来的什特莱因的记忆几乎让她忘记自己究竟是谁。是出生于众神尸体之下的最后一个下位神什特莱因，还是休顿子爵家毫无魔法天赋最后去做龙骑士的芙兰妮？
　　鼻尖嗅到飘来魔族的恶臭，山下的骑士团一阵骚动，魔族的斥候被打扫战场的骑士团围殴了，这一幕放在神战中绝不会发生。深渊孕育的魔族有各自的神通，至少神战中魔族从未派出过斥候之类的低劣魔族，种下的魔种足以告诉他们所有想要知道的消息了，看来被强行召唤来中土的邪龙力量甚至无法撕开深渊，没有附庸的邪龙和不足为惧的异端联手远远抵不上那些来自深渊的恶魔威力大。
　　山下突然传来的叫声吸引了什特莱因的注意，清理尸体的骑士拔剑冲向了同僚，黑色的魔种像是丑陋的寄生虫一样攀附在那名失控的骑士身上，驱使着他冲向身边的活人。埋在低劣魔族身上的魔种趁着清扫战场的时候潜入人类身上——狡诈而残忍手段，想出这种办法的人类连深渊中的恶魔都不屑与之为伍。腥臭的魔族尸体像是魔种的母体，一个接一个的魔种接连出现，骑士团乱成一团。
　　“闪开！”身体的反应远比意识要快一步，什特莱因手中的骑枪猛地窜起耀眼的金色光芒，刺入散落在周围的魔族尸体中，骑枪落下的每一处尸体上都燃起了金色的火焰，魔种在火焰中被烧灼的发出惨叫声，骑枪的枪尖擦过被魔种寄生的骑士的脖颈。资历尚浅的骑士们感受到什特莱因身上满是杀戮的气息，连逃跑都做不到，一个个跌跌撞撞的想要逃离她身边。
　　“杀人了啊！！！”鬼哭狼嚎着抱着一丝侥幸猫在骑士团额制式重盾后。什特莱因抬脚踢开了重盾，把尖叫着的骑士拎到自己面前，头盔下的脸已经满是泪水了，但同时也正在被黑色的魔种覆盖，心中的恐惧被魔种控制，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任由什特莱因将骑枪抵上他的额角。
　　“哭有什么用呢？”什特莱因放下他。被金色火焰包裹着燃烧起来的魔种尖叫着化作了青烟。
　　“大人，请回来，我们已经商量好详细的计划了。”安的声音拦住了什特莱因想要向人类军团走去的脚步。“神殿的牧师团会处理好魔种，请您尽可能保存实力。”不要再惊扰到脆弱的法师团了。即使安没有说出那句话，什特莱因还是察觉到了安拦住她的意思。和千年前的一样，什特莱因与生俱来的死亡气息和出生起就背负的杀戮使命，把她与脆弱的人类隔开，神明的保护，神明的抚慰这类能够感受到人类信仰的行为，完全与她无缘，只有战场中的杀戮和冲锋能让她感受到被信仰——作为凶名在外的神。
　　“……主动出击不是最适合当前局势的……”
　　“塞里，你的顾虑是多余的，我们格兰玛军团在北境陈列的兵力足够支撑我们开往昏黑之地！”
　　房间里神殿主祭已经先一步离开，几名军团长在魔法投影的地图前吵得不可开交。神殿骑士团长抱着手臂一脸严肃的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神殿的神水什么时候可以到？”什特莱因看向神殿骑士团长。
　　“大人，不出意外的话，一周后会到达北境。”被安告知身份后，众人都不再质疑芙兰妮的身份，甚至连态度都恭敬了不少。
　　“时间足够我们重新收集北境到昏黑之地的情报。”瑞安低声道，他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正好和什特莱因的计划相同。
　　“异端在中土的势力已经肃清了吗？”安低声向神殿骑士团长确认。
　　“芙兰妮，兽人的军团来了。”瑞安再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比屋里所有人的壮硕的兽人，敞开的外衣可以看到胸口密布的伤疤。兽人作为久居北境的原住民，这场战争从开始就是建立在他们的牺牲上，偷渡穿过北境封锁线的兽人被诱哄成了炼金术士的合成魔兽，无力抵抗低劣魔族入侵的兽人不断冲击北境封锁线，被中土大陆的军队无情的挡在封锁线外，直到邪龙突袭北境封锁线。他们一直被中土大陆的各势力刻意无视。
　　什特莱因也没想到兽人会选择参与军议。
　　因为是龙骑士带进来的兽人，屋里的人一时无法表达异议。什特莱因看着走进来的兽人，对方的视线对上什特莱因也不躲闪，环视一圈后，他后撤了一步向什特莱因行礼。
　　或许兽人把整个族中最会做生意的兽人派来了，凭借着几条兽人知晓的通往北境的密道想要换取战后与中土大陆的通商许可。政治策略上的问题几位军团长无力允诺，安代表圣殿率先点了头，顺势递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条约文书，从圣族看见邪龙从深渊醒来，安就着手准备圣殿需要处理的各类文件和约定，兽人族迟早会向中土大陆求助，无论在哪一个时间节点，他都能随时拿出应对的策略。看到圣殿拿出的成熟的条约文书，神殿和几位军团长也立刻附议。几乎凑齐了全部势力的军议终于开始，兽人熟练的中土通用语绝不输给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在作战方面迅猛和奇袭的运用让擅长大场面作战的人类军团长啧啧称奇，最绝的是，兽人军团愿意主动承担先锋部队进行冲锋，直面合成魔兽的冲击。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意而来的兽人无疑成了整个主动派的巨大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