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往生录》白檀音

14、落霜·壹

　　“听说没有，东街梨花巷的那个穷小子娶亲了。”
　　“是嘛，娶得是谁家的姑娘啊？”
　　“听说是他家对面柳百户家的姑娘，柳平乐。”
　　“是嘛，柳家怎么看上这么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啊？”
　　“不知道，柳百户不是出了名的心善嘛。”

　　……
　　这一天，平阳城内锣鼓喧天，红妆十里。
　　一队吹着唢呐，驾着白马、着红衣的奴仆从平阳城最最繁华的秦观街缓缓走过。
　　为首的骑着白马，穿着新郎官服，一脸淡漠的走着。
　　但也难掩他眉梢眼角的那一缕喜色。
　　为首的正是人人议论的穷小子——谢蒙。
　　而他也并非撞了什么大运，只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学识了得，深得柳百户的爱才之心。
　　柳百户认为这孩子将来一定是当状元的料子，于是便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柳茹儿，嫁给他。
　　而他自幼与柳茹儿一同相伴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就暗许了终身。
　　送亲的队伍绕着淮水河畔的平阳城走了一圈，赚足了艳羡的眼光后才缓缓走进那个幽深安静的小巷子。
　　巷口的老榆树上也挂了一条由红绸子结成的红花，似在欢迎谢蒙的归来。
　　柳百户还暗藏了一个小心思，就是谢蒙家毕竟就在自家对门，自家女儿受欺负了也不用跑那么远回家，过一个门的功夫就到了。
　　柳百户夫妇早就在门口侯着了，轿子被小心翼翼的抬进谢蒙狭小幽静的院落。
　　他自幼孤苦，父亲早逝，母亲带着他改嫁来到这里，好景不长，母亲也病逝了。
　　改嫁的那户人家留下几两碎银子，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于是就搬走了，只留给谢蒙一间小小的屋子。
　　谢蒙自小就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吃的最多的，就是对门柳百户家的饭。
　　“一拜天地！”耳畔传来喜娘喜不自胜的声音。
　　谢蒙牵着柳茹儿缓缓跪下，朝着喜堂外面晴朗的天空虔诚的磕下第一个头。
　　“二拜高堂！”
　　谢蒙转过身来，对着软座上坐得端端正正的柳氏夫妻二人跪下。
　　“夫妻对拜！”
　　谢蒙转过身，牵着茹儿的手，虔诚的拜下。
　　礼已成，柳茹儿，生死是我谢家人。
　　谢蒙嘴角衔着一抹浅笑，眸子里是满到溢出来的爱意。
　　手，不自觉地抓得很紧。
　　“新郎官，别愣了，是时候把新娘子送入洞房了。”喜娘笑着打趣道。
　　谢蒙自知失态，忙放了手，只是目光还黏在渐渐走远的伊人背影上。
　　喜房内烛光绰绰，整个房子里笼罩着喜庆的大红色。
　　茹儿摸到铺着核桃花生的喜榻，长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坐了上去。
　　一旁的丫鬟梨香拿着绣绢捂着嘴，不住的偷笑。
　　柳茹儿掀开罩着头的喜帕，伸了个懒腰，对着一旁立着的梨香道：“梨香，这喜冠怎么这么重啊，戴了这半天，感觉脖子都快要压断了。”
　　“小姐，现如今都做了新娘子了，咱们得有点新娘子的样子啊。”梨香笑着，将喜帕轻轻盖好。
　　“梨香，你怎么又给我盖上了？”茹儿不满道，“为什么不能取掉呢？”
　　“小姐，这个喜帕，必须要新郎官亲自来掀，不然不吉利，您且先忍忍啊。”梨香柔声安抚道。
　　说话间，谢蒙就进来了，“茹儿，你等不及了？”声音清澈柔软，句尾微微上扬，带了点调情的意味。
　　闻声，梨香知趣的退了出去，茹儿闹了个大红脸，嘴硬道：“才没有，谁稀罕嫁给你。”
　　“哦，是嘛？”谢蒙坐到柳茹儿的身边，拿起喜秤，“我怎么记得那天去落花崖的时候，有人哭着求着说要嫁给我。”
　　柳茹儿听他又念起陈年往事，脸上的红晕更甚，“我不记得了，我困了，你快快掀了喜帕，我要就寝了。”
　　不料，这句话正中了谢蒙的下怀，他又朝柳茹儿那里挪了挪，“好，我们早些歇息。”
　　语气里充满了调情的意味，听得柳茹儿感觉自己像个欲求不满的女人。
　　谢蒙轻轻挑开柳茹儿的喜帕，蓦然一张如花玉颜撞入眼眸，竟使谢蒙一瞬间晃了神。
　　柳茹儿一双干净不涉尘世的眼眸此刻仿佛倒映进了整个人间的烟火，璀璨耀眼。
　　谢蒙轻轻抬手，撤下头顶帐子的红绳，薄似轻纱的帐子倾散开，与此同时，谢蒙轻轻吻上柳茹儿的朱唇。
　　烛影摇红，人影绰绰，夜还很长，愿不负此刻春宵。
　　夜间，乌云骤至，夜雨倾盆，院子里馥郁芬芳的栀子花被打的东摇西折，但香气不改。

　　次日清晨。
　　因为昨晚一夜折腾，向来早起的柳茹儿没有起来，也幸好谢蒙无父无母，也不用去给婆婆奉早茶。
　　于是就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小姐，小姐，赶紧起啦。都日上三竿了，再不起你的蒙哥哥就要笑话了。”梨香轻轻拍打着柳茹儿的后背，轻轻唤道。
　　谢蒙此刻刚好掀帘子进来，看见这一幕，不免笑道：“梨香，不必叫她，我就坐在这里看这个懒虫什么时候醒。”
　　梨香不好违背主人的命令，行了礼就掀帘子出去了。
　　茹儿方才已经半醒，此刻听见谢蒙的声音，已经全然清醒，但还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
　　“茹儿，我知道你已经醒了，快些起床穿衣，我带你上街。”谢蒙拿着本书坐在桌边，慵懒开口道。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寂静无声。
　　谢蒙很有耐心，他站起身来，状似无意的将桌上的食盒“不小心”碰开，食物的香味弥散在整个房间里。
　　茹儿闻见香味，只觉得腹内一阵饥肠辘辘，无奈只好翻身下床。
　　谢蒙见茹儿下了床，挑了挑眉“惊讶”道：“茹儿，你不是还睡着呢吗，怎么起了？”
　　茹儿撇撇嘴，腹诽道：谢蒙，你一天到晚不整我几次，心不甘是嘛？
　　“相公，你不是说要带我出门吗，走吧。”茹儿飞速的穿好衣服，清清爽爽的站在谢蒙面前。
　　一件简简单单的嫩绿齐胸襦裙，被柳茹儿穿的风姿绰约，大眼睛黑白分明，小嘴不点而朱。
　　谢蒙站起身牵住柳茹儿的手，嘴角轻轻勾起，眉眼弯弯，一双桃花眸子里星光闪闪，闪的一旁的丫鬟们都不自觉的睁大了眸子。
　　从来都知道自家的老爷长得很好看，可从来不知竟能如此好看，和自家姑娘配在一起真是天生一对。
　　两个人漫步在大街上，皆因不俗的容颜惹来行人纷纷侧目。
　　谢蒙紧紧牵着柳茹儿的手，一刻也不曾松开。
　　柳茹儿感觉到了，笑眯眯的转过头来，“相公不怕，我不会走丢的。”
　　闻言，谢蒙笑笑，一丝担忧又涌上心头，“茹儿，委屈你了，跟了我这么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
　　柳茹儿释然的笑笑，轻轻的靠在谢蒙的肩头，低声道：“不怕，我能吃苦。”
　　谢蒙感激地望了她一眼，抬手轻轻帮她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茹儿，过两日，我就要进京赶考，你在家里乖乖等我好么？”
　　茹儿点点头，满心欢喜的应道，“好，你在外面可要用功读书，不许跟别的女人说话。”
　　谢蒙不语，只是满脸宠溺的看着柳茹儿，两个人顺着淮水河慢慢的散着步，不时说些趣话，笑的茹儿上气不接下气。
　　此后一连三日，谢蒙都在家专心备考，茹儿懂事，不成天闹着出去玩，只是静静地陪着谢蒙。
　　在他需要的时候研研墨，在他遇到难题的时候默不作声，不时发表一点点深思熟虑的好建议。
　　有的时候还突发奇想的做俩碟糕点，不过味道是奇差。
　　但是谢蒙喜欢。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谢蒙进京赶考的日子了。
　　柳茹儿站在家门口，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谢蒙，早点回来，不许在外面招蜂引蝶，男人女人都不行。”柳茹儿鼻头一阵酸涩，眼泪不自觉的涌上来，但被她用力憋回去了。
　　细心如谢蒙，他观察到了茹儿小小情绪，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轻轻地吻了吻茹儿的额头。
　　这一吻，深情而又虔诚。
　　“好，我不招蜂引蝶，一考完我就回来。”谢蒙摸摸柳茹儿的头，柔声哄道。
　　转过身，谢蒙对着柳百户夫妇嘱咐道：“一定要照顾好茹儿。”
　　柳百户点了点头，“放心，好好考。”
　　与他一同赶考的人来催了，谢蒙这才上了马，依依不舍的走了。
　　刚刚走远，茹儿的眼泪就不可抑制的掉了下来，但依旧没有哭出声。
　　与此同时，谢蒙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可抑制的，宿命般的苍凉。
　　但他脚步不停，无法顾及。
　　也就就此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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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暑假快乐
下章见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