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与龙》楼下有个快递员

26、名字

　　龙拿着铁质的锅子在森林中转悠，她的目光不断的扫过脚边的积雪。雪已经不再下了，天气也早已没有过去几天那么寒冷了，天空不再仿佛蒙着一层灰色的纱。龙终于找到了一堆看上去很干净的雪，她蹲了下来，用铁锅舀了满满一锅子雪。

　　她捧着那锅白雪往山洞中走去，不远处，站着那匹沉默的黑色挽马。林中都是些积雪，马儿只能悄悄的弯着头，用口鼻拱着地面上覆盖的积雪，它努力的搜寻着隐藏在大雪之下的植物，但效果应该不太好。

　　四天之前当两人一同从龙的木屋中离开时并没有带多少草料，或者说那些根本就不能算作是马的口粮，龙并没有养马，她自己是不怎么去太远的地方的，即便是去镇子上买东西，她也只是走过去。那些草料只是些干草和大量的燕麦混合而成的东西，这些玩意儿是女孩在龙的小仓库中找到的。

　　“你为什么会屯着这些东西？”女孩抓了一把那些颜色变得灰黄色的谷物，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呃……我也不知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龙看着女孩摊在手心中的东西，挠了挠头。

　　龙在弯下腰捡起那袋子腊肠时，瞥到了女孩耸了耸肩，她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动作利索的将剩余的物资都打包好。她们两个从木屋地板的小仓库爬了出来，第一个出来的黑发女人在黑暗之中四处张望了一阵，她在确定周围没有危险之后轻轻地拍了拍木板，女孩便将刚才搜罗的东西递给了女人，等到物品运送完成后，女人便将女孩抱了出来。

　　两人站在屋外，龙手里拿着一根侵过了兽油的火把，她暂时没有点火。女孩的手中抱着那只小小的雪貂，小家伙乖乖地卧在金发女孩的怀中。龙向右边看去，在黑夜之中，她们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龙点燃了火把，然后慢慢的将木屋也点着了。女孩会在很多年之后再次回到这里，而那时已经不再是寒冷的冬季，在那个温暖、惬意的春天里，女孩一个人静静地回忆着过去。那时这里早已没有了木屋的痕迹，地面上只有繁茂的植被。

　　龙此时站在火堆旁，看着铁锅里的雪被火焰加热。她以为自己在点燃那栋屋子时会觉得不舍，但那些情绪并没有涌上来，她只是知道，自己又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冰彻底被融化成了水，龙用外套裹在右手上，将铁锅从火上端了下来。她从旁边捡出一根腊肠，这些血肠是她在入冬之前购买的，冬季这些东西都可以放的很久，不容易坏。她刚来到这片土地时并没有见过这种食物，尝第一口时，龙只觉得味道很奇怪，但也不是不可以下咽，后来她甚至觉得这种异乡的食物还挺好吃的。

　　女孩醒了过来，龙看着女孩迷茫的揉着眼睛，她把刚才泡好的茶递给了女孩。瘦小的孩子接过了木制的杯子，轻声的说了一声谢谢。火上的烤肠散发出了香味，等到血肠里的油脂从肠衣中渗透了出来，龙就把血肠从火上拿开，放在了铁盘中。

　　“你先吃吧。”龙又用一根削的尖锐的木签子穿好另一根生的血肠。

　　“谢谢你，龙。”歌迪亚放下喝了一半的红茶，接过了食物。

　　在那次女孩的询问后，龙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这个名字告诉了对方。女人在说第一遍的时候，女孩没有听清楚，龙只能再次重复了一遍。

　　“龙。”女孩小声地嘀咕着这个词奇怪的发音。当时的龙没有回头，只是牵着马，沉默的往前走着。“你好，龙，我的名字是歌迪亚。”女孩接着小声地说出这句话。

　　“你好，歌迪亚，很高兴遇见你。”女人回过了头，她觉得这个女孩的反应有趣极了，于是她也故意用那种很正式的语气回答了歌迪亚。女孩皱着浅金色的眉毛看着前面女人的笑脸，迟疑了一会儿，她也一同笑了。若此时从远处看下来，那场景便是在墨蓝色的森林中，两个人与一匹黑马，被暖黄色的马灯照亮一点点光，伴随着笑声往未知的前方行进。

　　而自那之后，龙在前两天有点后悔了。当她第一次看见歌迪亚的时候，女孩总是谨慎的与她保持距离，对于她的询问也礼貌而疏离，但那天歌迪亚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之后，龙才发现女孩原比她看见的更活泼很多。

　　歌迪亚不断地问她各种问题，比如她的名字的意义。

　　“你见过真正的龙吗？”当龙花了一点时间把她的名字的含义解释清楚之后，歌迪亚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是说你们传说里的龙还是我们传说里的龙？”女人没有回头，靠着微弱的亮光向着木屋的方向缓慢靠近。对于解释她名字的困难主要在于龙这种生物在斯拉夫和故乡之间的一些差别。

　　“我们传说里的龙。”女孩不假思索的回答。

　　“在我没有来到这里之前，我并没有听说过像你们口中的龙。”她回忆了一阵子，确定记忆里师傅没有说起过，并且她自己也没有见到过。

　　“那你们传说中的龙呢？”女孩好像根本就没多在意龙的回答，她只是不断地提问。

　　“见过。”我自己就是，女人心中想着。

　　“它们很巨大吗？”

　　“不一定，有些高大如山峰，有些幼小如牛犊。”

　　“它们都有宽大的翅膀吗？”

　　“有些双翅生羽，可遨游九天之上，有些通体鳞片，可浅眠深海之中。”

　　龙之后没有再继续接收到歌迪亚的疑问，她便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女人开始回忆起自己年少时，她已经不太记得清楚那时的她是否如背后的女孩一般对世界有这么多问题。在她的记忆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跟在师傅的身边，学习各种各样的技能，武艺、围棋、茶艺等，她一般不会对学习这些事情报以疑惑，她的问题好像都留在别的地方了。

　　“那你是龙吗？”女孩又提问了。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龙笑了笑。

　　女人其实能听的出来女孩的真正意思，所以她在回答了之后继续等待着对方的再次提问，但事与愿违，龙没有等到那个预想中的问题。女人转过了头，一瞬间的光亮使她什么也看不清了，于是她用左手挡在了眼前，然后她看见歌迪亚举着手中的马灯，那些光芒使得她眯起双眼，而女孩也只呈现出一个模糊的黑色影子。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歌迪亚冷酷的声音从那些刺目的光后面传来。

　　“你在审问我吗？”龙虽然睁不开眼，但她觉得这很好玩。

　　“是的，所以你必须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好的，大人。”

　　“你是龙吗？”

　　“我的名字叫做龙，因为我真的就是一只龙。”

　　马灯被拿远了，龙又能看见四周了，她脸上依然挂着傻气的微笑，等她的眼睛又能适应之后，她看清了女孩的表情。也许直接承认身份不太好。龙看了一眼女孩欲言又止的表情后收起想要和她打趣的心思，转过了头，牵好马，往前面走。

　　你最好不要随意和人类透露你的真实身份。在她第一训练受伤时师傅这么警告过她，当时的龙注视着手上的伤口，那些破了皮的口子在很短的时间里快速的愈合了。师傅的大手摸了摸龙的头，并且告诉她，人类一般不会理解她的，特殊的身份只会遭来恐惧或者嫉妒。

　　“我们始终和人类不太一样。”师傅这么说。

　　所以后来龙从来没有真正的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她只会在酒宴上半开玩笑的和身边的人们说出自己其实是一只龙，而这句话在这些场合中，人群也只会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龙身处在那样氛围中，也就被笑声感染了，她也跟着不断地大笑，然后再将刚才的自白复述一遍。她并不感到害怕，因为龙知道，没人相信她的话，没人相信，她便没有麻烦。

　　她不太确定是否应该装作开玩笑的样子误导歌迪亚，活到现在，她和很多人说过自己是一只龙这件事，但并没有人当真过。而现在她有点迷惑了，因为她有点希望女孩能相信，但又有点希望女孩也如同过去每一次一样，只当那些话是句玩笑。

　　“你真的是一只龙吗？”女孩的声音让龙没有再陷入奇怪的情绪中。

　　“如果你相信的话我就是，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就不是了。”她故意说出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好不违背自己的内心。

　　“嘿，龙，伍德好像不太喜欢这些香肠。”歌迪亚轻轻地摇动了女人的手臂。

　　龙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手中的木杯，里面的茶水已经变凉了。女孩坐在她的右手边，盘着的双腿上是那只细长的小雪貂，那只小家伙用黑色的爪子勾住女孩的外套，用力探头够着歌迪亚左手里的血肠。而女孩却不愿这么轻易就将食物赐予它，她长长的手指捏住那块冷了的香肠，故意在小兽的面前晃来晃去。

　　“它那个样子可不像是不喜欢。”龙把杯子中剩下的茶水喝掉，然后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女孩依然专心的逗弄着自己的小宠物，那只“小老鼠”被这个小女孩引着左摇右晃，每次当它快要得到香肠时歌迪亚就会把手快速地挪开，于是雪貂便又扑了一个空。龙本想叫歌迪亚把喝完了茶的杯子递给她，可看她玩得那么认真，龙只能自己走到女孩的左边去拿了。

　　歌迪亚被龙拿杯子的动作吓的楞了一下，那只小雪貂抓住了机会，终于成功的从主人的手中抢到了食物。

　　龙整理好东西之后站在黑马旁等着女孩，她背对着山洞望向前面的树林，在这种大雪覆盖的时候林子里的道路很难分清。我们的动作太慢了。女人脑子里算着这四天来两人走了多少路，而这时身边的马用头顶蹭了蹭龙的手臂，龙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黑马的鼻梁。

　　龙又等待了一会儿，然后好似突然回过了神一般，牵起了马继续上路。

　　“你听见了我？”歌迪亚小跑着从马的左边窜了出来。

　　“你呼吸的声音太大，那么安静谁都可以听到你。”龙看了女孩一眼。

　　在旅程开始后的第二天，女孩就变成了和龙一同徒步了。这些粮草根本就不够它吃。女孩当时指了指放在口袋中的干草、燕麦混合物。我不想再给它增加负担。于是，现在马的背上只驮着两人的毛毯和生活用品。

　　“它没有咬你吧？”龙看了一眼躲在歌迪亚外套里的雪貂。

　　“没有，它很听话。”女孩回答。

　　是啊，太听话了。龙盯着那只动物的眼睛，和她自己的很像，都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