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煤老板》大船小舟

4、挣钱难

　　只剩下不到三万了。

　　老爷子气的三天没有好好吃饭，嘴里生了满嘴口疮，喝口水都疼。

　　“没事，爷爷，医生不说了，我这病三五年不会恶化，反正我也习惯了，助听器也挺好用。”徐北把熬到烂烂的小米粥端过来，“您要是再气病了我可就连爷爷都没了。”

　　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口齿略带浑浊不清，“等爷爷再给你筹钱，准把你的病治好。”

　　“不用，爷爷，我自己能挣钱。”徐北笑了笑，“我自己挣钱治病，孝敬您。”

　　“你敢不上学！”

　　徐北低着头，不说话。

　　“徐北！我再说一遍，你要敢生出不上学的念头，我就，我就，我就不认你了！”老爷子气的又要犯病了。

　　“那爷爷从哪给我筹钱？先卖了奶奶的东西，现在再卖房子买地？还不够呢？你拉下脸去求去借？”徐北拉着老爷子手认真的看着他，“我舍不得，爷爷，我舍不得让你去，您一辈子不求人，我不能让您为了我低这个头，受这个委屈。”

　　“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少管。”

　　“那我也不上学了，多挣点儿钱您还能少求人。”倔起来这家伙也是个半斤八两。

　　“你，你想气死我是不是？”老爷子把手里的扇子敲得梆梆响。

　　“爷爷，爷爷，你别生气，别生气。”徐北可不想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赶紧给老爷子顺气，“我上学，我上学。”

　　“哼。”

　　“可您也不能卖房子买地，我不想您为了我借钱求人。”徐北定定的说，“您要是这么干，我就是上了大学也辍学不念了。”

　　老爷子点点他，“耳朵不要了是不？”

　　“要，我自己挣钱治！”他眼里闪着不服气的光，“我一只耳朵不好用，又不是真聋了！我还就不信了，我徐北能被这么点事难死！”

　　那点事不难吗？难，真难，尤其是一个刚上大学的学生，上哪里去弄十万块？就是他毕业了也个月也不过几百块，十万，那是天文数字。

　　徐北上的大学就在本市，他不放心爷爷一个人，大学也没选远处。虽然就在本市，可他回去的时间并不多，差不多每个月回去一趟，其他时间不是在上课，就是在打工。

　　短短两个月，他去饭店刷了盘子，酒吧当了服务员，街上穿着玩偶服发过传单，还干过一周的家教，可没一样干得长，样样不超过一个礼拜，准完蛋。这一切还得从他爱较真的臭脾气说起，刷个盘子你管他偷工减料干啥？当服务员被捏个屁股动什么拳头？干个家教还发现那个继父猥亵幼女，一个报警电话啥都没了。干了这么多也就发传单没出事，都是一天半天的活儿，可也挣不了几个钱。

　　徐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个子也不矮，长的算得上帅，不说一脸精明相也不蠢，怎么就干不好那么简单的兼职？

　　他非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是大家说的那种眼高手低高分低能的蠢蛋，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别人都干得好好的，就他自己干一样黄一样？

　　可是黄也得干啊，夸下的海口还热乎乎的不说，他是真不想让爷爷去求人。

　　他对着镜子苦笑，就算是求又能求谁？十万块，就爷爷的交际圈不是老师就是学生，谁能借得起？就算借得起，谁又愿意借？爷爷退休了，上哪儿来偿还能力？他倒是年轻，可人家凭什么信任他呢？所以，这就是个死结，不过是自找难堪，干嘛要让爷爷去找那个不自在？

　　可是爷爷对自己却又心存愧疚，如果他挣不上钱，就是为难死爷爷也会去借，他知道。

　　他不能，绝对不能！

　　洗把脸，徐北又加入到了兼职大军之中。

　　徐北不知道，这年夏天他本来应该安了人工耳蜗，高高兴兴的上了大学，大学四年不负爷爷的期望功课门门拔尖，然后被学校公费派出留学。再过几年刚刚三十出头他就会成为全国有名的建筑设计师，荣誉满载。可这样光明且直达云霄的大道现在却被有心人搅合了个干净，让他跟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兼职挣钱里乱转找不到方向，未来怎么样，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

　　月底回家看爷爷，他什么都没说，帮爷爷晒了被子，爷俩儿出门溜了一圈，最后因为喝酒小闹两句，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临走前老爷子突然说了一句，何京自己改姓了，改成了徐京。

　　徐北一愣，“他有病。”以为改个姓就能抢爷爷？病的不轻吧。

　　“我就跟你说一嘴，免得你从别人那听到瞎想。”老爷子拍怕他说，“爷爷就你一个孙子，现在是，以后也是。”至于何京来跪在哭诉发誓恳求，他看的闹心教训一顿把人撵走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对了，现在应该叫徐京。

　　就算是他真心悔过，老爷子对着那张肥脸也只想说一句，不知所谓。

　　等到进入冬天徐北再次回家后，又听到一个消息，徐京骗了他妈的老本离家出走了，说是要挣大钱去。

　　徐北只想说，呵呵。

　　他并不知道，徐京拿的钱不只是王金凤两口子的老本儿，还有当初从老爷子这里半骗半求弄去的钱，这个人至此石沉大海，很久再没有什么消息。当然，徐北也没那个多余的时间去关心无关紧要的人，他还得上学打工挣钱，忙得很。

　　这天，他上完公共课收拾了书本准备出教室，坐他身边的展鹏飞突然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拦住他，“徐北，帮个忙！”

　　徐北斜着眼看他，“又是什么破事？”这家伙一说帮忙准没好事，上一回让他帮忙的糗事他可还记得。

　　“正事正事！我舅舅新买了套房子，非得让我给他设计怎么装，我哪会什么设计，你知道，我上这个专业是被逼着选的，我根本对设计没兴趣，这不是实在交不了差，只能求你帮帮忙。我要弄不出来他非得去我妈那告我一状不可！”

　　“我也不会。”徐北指着手里的书，“这是建筑设计，不是室内设计。”

　　“我没瞎，我舅舅才不管是什么设计，反正在他看来都是房子，一样的。再说了，教授都说你灵性，是个天生就该干设计料。一通百通嘛，就这么点事还难得倒你？求求你了，这次一定好帮我。”

　　“我不会，放手，我得打工去了。”

　　“不让你白干，有钱拿！”

　　徐北一听有钱，暂时安耐住不耐烦，“多少？”

　　“三百，我舅舅说只要我舅妈喜欢，就给三百块！”

　　“你舅舅干什么的出手这么大方？”

　　“包工头。”

　　行，明白了，有钱人！这活儿不会也得会！接了！

　　然后他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查资料，还专门跑了市场了解当前的装修材料，用三个晚上设计成此生第一个家装作品。

　　徐北好像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不过是了解了皮毛就敢动手就干。

　　两层别墅小洋房，全屋西式设计，从楼梯罗马柱到墙角卷叶草石膏线，马赛克卫生间墙砖都让他拼了个美人鱼画，反正他见过的查过的能堆都堆了上去，纯手工绘图，图面看着是气派又讲究，好看得不行。

　　展鹏飞拿就第二天就痛痛快快的给了他三百块，徐北笑得眼都亮了，心想这样的活儿多来几个就好了，他打一个月工才挣一百来块。

　　可能是老天爷也看他太惨了，该给点甜头，从此以后室内设计的活儿接二连三的出现，乐的徐北每天再忙都笑开了花。

　　按说这些个有钱人那么挑剔，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一个学生的东西？这还的从目前的装修行业来说。

　　现在是90年代初，根本就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装修设计，大多数人也没有这个需求与欲望，需要设计装修的都是有钱人的事，离普通大众太远。有钱人想要设计就得去设计院找人，然而就算是设计院的设计也大多是建筑方面的，室内设计凤毛麟角。这些设计可都是端着公家铁饭碗的，一个个牛气哄哄，想请去给自家设计装修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有钱的还好说，拿钱砸就是了，总能砸出一个自己满意的，难就难在这些有钱又不太有钱的小老板身上。

　　这些小老板们钱是有点，可也没多到舍得砸大钱弄设计地步，钱少那就更难请得动人，就算是请到了，设计师拖稿那是正常现象，你要催人家就给脸色看，还动不动就不干了；好不容易设计好了有不满意的地方提意见还得思量着来，大设计师有的是话等着你，改不改的另说，反正是能把你鄙视个死。谁也不是花钱买气受的不是？比如展鹏飞的舅舅。

　　所以可以说这一块存在很大的空白，徐北误打误撞撞了进来，然后就被各种活儿淹了。到现在他才知道小小的黑金城有钱人真多啊。

　　那些个小老板也满意得很，这个设计师虽然年轻，可交稿快还能按客户的意思改稿，只要不是太奇怪的要求都能实现，关键是不贵！简直就是太好用了好不好？这才有了后来的一而再再而三。

　　一次两次三次，慢慢的徐北变成了徐设计，等他上了大四已经是黑金城远近闻名的徐大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