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小满回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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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澹台斐然从书房中早起，先回到新房，当着郗韫的面将手指割破，滴在被褥上的红帕上。郗韫尝试着跟他搭话，但他态度冷淡，她只能抿住发白的嘴唇。
待到两人一同对母亲敬过茶，澹台斐然将郗韫送回房，自己则出了房，带着安木朝书房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他便遇见了从小路尽头缓缓走来的谢小满和几位侍女。几年不见，小满愈发出挑，原本还带了些稚气的脸也已经变得成熟，将少女的欢脱都敛于平静，她已成为真正的世家女。
谢小满乍见澹台斐然，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恭敬行礼道：“恭祝子仪表哥新婚之喜。”
澹台斐然温和回礼：“多谢小满。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谢小满微笑：“是啊，我已经及笄，就要与魏国的大公子定亲了。表哥可有什么礼物相送吗？”说完这句话她就隐隐后悔了，怎么能跟子仪表哥提这个？难道还能指望他吃醋吗？
果然，澹台斐然笑容不减：“表哥在此提前恭贺你了，我一定在你回魏国前送你一份礼物。现下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行告退。”
谢小满往旁退了一步，让他先行。他步下生风，并不知道谢小满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若不是你新婚，我或许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呢，子仪表哥。”虽然嫁给澹台斐然是她的梦想，但谢小满还是遵从了家里的意见，决定与魏国大公子定亲。
这一次她随着父亲前来澹台家贺礼，便是存了与过往一刀两断的心思，从此安心做魏家妇，与澹台家再无往来。只是当她又再看到澹台斐然时，一颗心又止不住地狂跳。
可是他已经成亲了啊，虽然娶的并不是当年他捡回来的红衣女子，但他也不会娶她，他的生活与她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谢小满苦笑一声，敛起裙角，向姑母住处走去——还是先见见姑母吧。
澹台斐然推开书房门，不期然看见了书桌上的红色羽毛，让安木在门外守候。他欣然将门关上，行至窗边，果然看见红衣女子清瘦的身影。
“浔玉，你怎么来了？”
浔玉转过身来，神色淡淡：“你的新婚之喜，我当然要来。”
澹台斐然习惯了她的面冷，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两国国君为保和平，利益的联姻罢了，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你若不喜欢，为何不拒绝呢？”
澹台斐然一愣：“身在澹台家，很多事并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托这场婚事的福，我倒是遇见一件有趣的事情。”他现在已经长大了，虽然浔玉的容颜毫无变化，但他仍将她当做姐姐看待，凡事都很尊重。
“何事？”
澹台斐然将襄水之畔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浔玉，浔玉讶异地挑眉：“不是说世家女很注重个人品行修养么，这女人竟有这么狠的心。”
澹台斐然点头：“不错，我得知真相时也很震惊。”
浔玉看着他的眼睛：“但我对于你的态度更感兴趣。”
“什么？”
“我想见见那位鲤鱼精。”她必须确认那只小妖对澹台斐然没有任何歹意才肯放心。
澹台斐然当然理解她的意思，点头道：“也好，跟我来。”
两人出了书房，看得安木一愣：“咦？浔玉姑娘怎么来了？”浔玉微笑：“我来看望你们。”
澹台斐然道：“安木，你就在这里候着，我们去去就来。”
安木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浔玉进入阿里的院子，只闻见了淡淡的妖气。看来这只妖的修为并不高，就凭她送给澹台斐然的伏魔圈都能轻易降服。浔玉稍微放下了心。
“阿里！”澹台斐然轻唤了一声，阿里便从房里出来，本来带了笑容的脸在看到浔玉时僵住了。这个好看的姑娘是谁？她跟澹台斐然站得也太近了吧。可是这位姑娘身上的气味真舒服，她还挺喜欢的。
阿里默默腹诽着，与浔玉互相打量着对方。
两位都是美人，彼此都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善意气息。对视半晌，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没等澹台斐然开口，浔玉带着淡笑道：“我叫浔玉，是子仪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
阿里有点不好意思：“我是阿里……”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改口：“不不不，我是郗瑶。”
澹台斐然笑了：“没关系的，在我们面前你不用假扮郗瑶。”
阿里轻呼了一口气：“那就好。”
浔玉撇下澹台斐然，上前在阿里耳边轻声说道：“子仪就拜托你照顾了。”
阿里脸陡然变红。一直以来都是澹台斐然在照顾假扮人类的她，还是第一次有人让她照顾他呢。
“他、他有什么好让人照顾的……”
浔玉不怀好意继续说道：“因为很多人都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只有你会法术，能帮他。”
阿里彻底惊呆了：“你怎么知道……”
浔玉吹得阿里耳朵痒痒的：“嘘，因为我跟你一样啊。”
“可是我完全感觉不到你跟我是同类的气息啊……”
浔玉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阿里乖乖闭嘴了。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浔玉对她轻轻一笑，阿里只觉得这姑娘真好看，又温柔又富有善意，让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阿里乖乖点头：“姐姐再见。”
浔玉翩然离去，阿里半晌才回过神来。咦，她怎么会对陌生人毫无防备心呢？她听说有些道行高深的大妖，不仅可以收敛气息，还能蛊惑人心，难道浔玉就是这样的大妖？
“阿里，她刚才跟你说了什么？”澹台斐然并没有随浔玉离开，而是留下来看着脸红的她。
阿里顿时赧然，猛烈摇头：“没什么，就是让我照顾好自己。”她突然觉得不对，刚才只顾着看美人了，还没弄明白澹台斐然跟她是什么关系呢。
“你……她……你们……”真是难以启齿的问话啊。
澹台斐然见她如此害羞，心里痒痒的，不禁起了挑逗之心：“你想问我们的关系？”
阿里当然不肯承认：“哪有，我对人间事物一概不关心，只关心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澹台斐然笑容不减：“你还没有报恩呢。”
阿里失落如霜打的茄子：“可是你一直不肯告诉我要如何报恩啊。你什么都有，也不差我这个假扮的小老婆。”
澹台斐然一时语塞，无奈道：“你乖乖在这里待着，最多一年，如果你仍然不想留下来，我便放你走，可好？”
阿里想了想，点头：“好吧。”看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澹台斐然自尊心很是受挫，但他确实没有别的理由把她留下来。
可是把她留下来，又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不能给她，也无法强求啊。
澹台斐然看着竹简，难得走了一次神。浔玉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
“我这次来除了恭贺你新婚，还要托你一件事。”
“何事？”
浔玉摊开的手掌心上是一块细小的青玉块。“我找到了一块司南碎片，随身带着容易出事，还是你帮我保管吧。”
澹台斐然一惊：“你已经找了一百多年，怎么能由我来保管这么贵重的东西？”
浔玉淡笑：“当年你把我从雪里挖出来，还帮了我那么多，这个情分我一直记着。持司南佩者可以达成一定的心愿，你拿着它，也许能帮你很多。”
她已经这么说了，澹台斐然感念这份情谊，心中感动。“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浔玉的表情变得很认真：“阿里不是坏人，但人妖殊途，不可太过亲近。”
澹台斐然垂下眼眸：“我都知道的。”
“子仪，你是个聪明人，道理你都明白，我就不多说了。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的帮助，放一只信鸽来找我就好。即使我在千里之外，也会马上回来帮你。”
澹台斐然对她深深行了一礼：“多谢。”
“保重，下次再见。”
清风拂窗，再抬头时红衣女子已然不见，四周静谧不闻人声，就像她从未来过似的。浔玉就是这样来去如风，从不肯在一个地方多加停留。澹台斐然心中怅然。
半月后。
谢小满念着澹台斐然许给她的礼物，终于决定在临走之前主动寻他一次。这些天她都打听好了，子仪表哥几乎从不在妻子房中过夜，看来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夫人。
她怀着少女的期待，去了书房。安木正在书房里收拾东西，但澹台斐然并不在。见谢小满露出失望神色，安木说道：“公子现在正在瑶姑娘的院子里，表姑娘可以去那里寻他。”
谢小满一愣。她自然知道郗家嫁过来的不仅是郗韫，还有郗韫的庶妹郗瑶。难道表哥不愿在郗韫房中过夜，是因为他喜欢郗瑶？这个猜测令她心中酸涩无比，但她还是去了郗瑶的院子。
澹台斐然的确是在阿里的院子里。在阿里的要求下，他在池塘里养了几条鲤鱼，阿里每天都在池塘边跟鲤鱼说话，小元都快怀疑阿里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了。但是看着少主和阿里每日都和睦地说说笑笑，小元也只能认为这是主子们的情趣了。
阿里指着一条大鲤鱼说：“这是阿大。”又指着另一条小鲤鱼说：“这是阿二。”
澹台斐然看着第三条鲤鱼笑了：“那它是阿三？”
第三条鲤鱼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在水中蹦了一下，溅了一池子水花。阿里捧腹大笑，她看着水里的鱼，澹台斐然看着身侧的她。
谢小满又生出了退怯的心思。子仪表哥面对大多数人时都如一块沉敛的墨玉，却在这位美丽姑娘面前熠熠生辉，满眼温柔。她曾经见过这样的画面，那时她曾躲在大树背后，不敢上前一步。
可是现在……
谢小满挤出一个笑容，轻喊一声“子仪表哥”。
池塘边的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看她，那位美丽的姑娘还好奇地盯着她。
澹台斐然原本笑着的脸在看到她时收敛了，恢复了他彬彬有礼的样子。“小满？可有什么事吗？”
谢小满觉得自己与当前的场景格格不入，勉强维持着世家女的礼仪风范说道：“表哥，小满明日就要回魏国了，我是来与你道别的。”
澹台斐然一愣，似乎才想起这件事。
在谢小满脸上的笑容就快挂不住的时候，他又温和笑道：“我曾说要送你一份礼物，答应过你的事情，子仪不敢相忘。”
谢小满呆住了，她没想到表哥竟然真的还记得对她的的承诺，一阵暖流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嘴角上翘。
阿里在澹台斐然背后看着这一幕，心里莫名有种酸涩的感觉。
澹台斐然递给谢小满一个方盒，她高兴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结了穗的一把软韧。谢小满一愣。
“表哥怎么还记得我儿时的戏言呢？”她小心翼翼地触碰这把软韧，但还是被上面的锋利刀刃割破了手指。
“小心！这把软韧在特定的角度会很锋利，但碰别的地方就不会受伤。”看她出了血，澹台斐然提醒道。
谢小满合上盖子，含着眼泪对他说道：“多谢表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梦想，我很高兴。”幼时的谢小满是个嚷嚷着要习武的女孩，只是多年过去，她收敛了一切自己的想法，成为谢家最乖巧的女孩，再也没人记得她幼时的习武梦想，包括她自己。但此时澹台斐然送了她一把软韧，怎能不叫她感动呢。
“你是我妹妹，不用客气。此去一别，山遥路远，小满要保重。”
谢小满点头：“好，表哥也要保重。”
澹台斐然对她温和一笑，行礼道：“我今日的文书还未看完，先行一步。明日再来送你们回国。”
谢小满也行礼相让：“表哥请。”
澹台斐然转身向外走，他腰间的一小块青玉不期然地落在松软的土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谢小满捡起这块玉，本来作势想唤他，但还是没有开口。她明天就要走了，这块青玉是子仪表哥的贴身之物，她若是将它带走，能做一个纪念也好。
翌日。
澹台斐然如约前来送行，但他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谢小满猜测他是在找青玉，但思量很久，还是忍住没有告诉他。如果她现在拿出青玉，岂不是承认私藏不还的事实了？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么做，所以哪怕她心怀不安愧疚，仍是没有告诉他青玉的下落。
在两方长辈一番客套之后，谢小满登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而行，她掀开帘子，看了澹台斐然最后一眼。这一眼，就是生死相隔的一生。
谢小满明白这个道理，怀中抱着方盒，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小满回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