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地方》沈未清

39、有你的地方 39

　　第三十九章

　　听到乔歌的问话，林皆愣了一息。
　　说实话，自从他来到这里后，还真的没有想过要回家。

　　他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去形容自己和原生家庭的关系，他不善于去表达内心想法。从小到大，他的父母一直都很忙，一家人从没有坐下来好好沟通过。
　　包括他所做的事情，和他的人生。

　　从来没有人站在他的身后，告诉他，你可以放手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他们更多的是愿意相信他人所说的，你们家的孩子啊，他是一个孤僻还不会跟人相处的怪人——
　　他没有野心，不务正业，甚至连寻常人的欲-望都没有。

　　好像不管他做什么，都会有人跳出来，说他不正常，说他不对。
　　只不过是因为他没有循规蹈矩，没有按照大多数人走的路去走，这难道是他的错吗？
　　那些无关的人对他指手画脚，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让他觉得窒息的，是他的父母。

　　每次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从来都不会站在他的身后，从来都不会肯定他。每次都会否定他。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他都觉得可以接受。
　　但他的父母，竟然也是和别人一样的看法，对于林皆来说，他其实是会很难过的。

　　这也是后来，他为什么不会去看私信和评论的原因之一吧。
　　旁人对他的看法到底是如何，在他而言，已经并不重要。
　　因为在他的心里，已经没有最重要的人了。

　　这一路走到现在，全部都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
　　能够得到别人的喜欢，能够有所成，是因为过往的坚持和热爱；同样的，后来的否定和怀疑，也是因为那些不为人知的倔强。

　　乔歌见他迟疑，赶忙说：“我……我不是说催你回家还是怎么样，我的意思是指，过年意味着团圆嘛，你离开家里这么久了，你爸妈也是会想你的。对吧？”

　　以前她在外面工作的时候，每个礼拜都会跟家里保持联系。聊一些简单的日常，有时候是天气降温了，也会是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
　　内心底里很本能的牵挂。
　　但她发现，到这边住了快大半年的林皆，好像很少可以说是几乎没有看到过他跟家里人联系。

　　乔歌不敢多猜测。
　　毕竟这是别人的隐私。

　　如果他愿意说，她会很认真的当一个倾听者。
　　要是他暂时不愿意开口，她也不会勉强。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皆咬了咬嘴唇，似乎有话要说。
　　但又不知道该要从何说起。

　　“我不知道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跟你说说我们老乔家吧。”乔歌坐在他边上，语气柔和。

　　“我父母的离开，其实到现在，我都是没办法释怀的。但我知道，不仅是我，我的爷爷奶奶，是最难受的。”谁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呢，乔歌以前从来不说自己家里的事情，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不想提起。
　　但现在，她已经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曾经无法释怀的既定事实，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真的要试着接受了。

　　“我们家虽然并不富裕，但他们都把最好的留给自己最爱的人。我没有办法想象，没有他们的生活会是怎么样，所以我要我自己成为那个无所不能的人。我一定要什么都会。可是我到后来，才发现——”
　　“原来那一切，都太刻意了。”

　　刻意到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在她的背后，推着她超前。让她忘记自己到底是谁。一味的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可以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和陪伴。
　　却遗忘了其实这一切，都很牵强。
　　只要现实拉扯，所有都会原形毕露。

　　周遭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否定自己。
　　无法对自己有认可，因为觉得自己不值得。觉得自己配不上，觉得自己不够格。
　　甚至还会去讨厌过去的自己，因为她做了很多事情，却从来没有，去做过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但又不会和人开口说起，其实我很讨厌那个假装什么都很好的自己啊。

　　乔歌微微一顿，呼出一口气说，“直到你的出现，你让我明白了，其实过去的我自己，一直都在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和可以做的事情。只是它看上去，并没有旁人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人这一辈子，真正为自己而活的时间并不多。”
　　“小的时候，大人要求你规规矩矩的，这件事情可以做，那件事情不可以做。等长大了，你有自己独立的思考了，却发现，原来除了大人的牵绊还有现实的无情。”
　　“但我并不会觉得那样不好，因为我的所有，也是他们给予我的。”
　　说完，乔歌轻轻笑了。

　　像是往前走了一大步。
　　发自于内心的觉得自己值得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林皆很安静听她说，“所以我愿意去相信，愿意去付出，愿意去爱。当然每个人的原生家庭的都不一样，每个人的经历也不一样，我们没有必要去要求每个人都要爱自己的家人，去付出所有，去跟他们妥协。”

　　“如果你觉得在这里生活，你过得很开心，那你可以都在这里啊。这里就是你的家。”
　　“只要你觉得开心快乐就可以。”

　　-

　　乔歌的一番话，让林皆诧异了许久。
　　他身边的很多人，都在指责他的不孝，对父母不闻不问，自私利己，从不考虑别人。

　　是个不孝子。

　　“你是第一个告诉我，我可以不用跟他们妥协的人。”

　　乔歌笑着告诉他：“因为你值得啊。”

　　这句话让林皆彻底沦陷。

　　那个在他内心藏了很多年的秘密，也就此吐露。

　　其实在一开始，他的性格并不旁人说的孤僻。
　　他只是很喜欢自己一个人做些自己愿意做的事情，比如说，看电脑学着去制作视频之类的，但每个来他家里见到他的亲戚们，都会说他。
　　觉得他这样不好，那样不行。
　　书也不会念，成天只晓得看电脑，也不怎么出去玩。见到了长辈也不会热情问候，只知道缩在角落里。
　　到时候肯定会学坏。

　　为此，父母还狠狠说了他一通。
　　其实他也不是不会念书，只是成绩中等而已；见到亲戚不问候，是因为他每次想要开口的时候，亲戚总是对他指指点点，这让他更加不会说话了。
　　本来年纪就小，父母又经常说他。
　　久而久之，脾性就变得古怪。

　　说了要被说，不说也要被说。
　　不如选择不说。

　　他把所有的话都压在了心底，开始不愿意去跟人亲近，心里总是堆积着事情。
　　后来，年纪稍微大一些的时候，亲戚们更加变本加厉。
　　父母还是没有站在他这边，对他愈发严格。
　　有时候他很拼命很努力的大步朝前，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可到最后，却发现，永远不敌旁人的一句冷嘲热讽。
　　如果不是因为内心有热爱和想要做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父母没有半点愧疚。
　　永远都是一味的指责，有时候他会问自己，是因为你不会爱吗？
　　他也曾试着去表达自己，去试着爱自己的父母，去站在他们的角度来思考他们的不容易。
　　可最后呢，不是被忽略，就会被嫌弃。
　　他站在原地，束手无策。
　　最后选择离开。
　　但在父母的眼里，错的永远是他。
　　是他，没有按照他们为他铺好的人生轨迹去朝前走；是他，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私自利；是他，离开了自己的家，头都没有回。

　　很多时候，他也这么认为了。
　　觉得自己就是那种十恶不赦，对父母不管不顾的人。
　　活该他一无所有，就连最后的热爱，都被剥夺。

　　可细细一想，错和对又该如何定义呢。
　　父母总是希望儿□□秀，出人头地，不说光宗耀祖，最起码能有所成就，给自己长脸。
　　别人家的小孩，各个都懂事听话，怎么偏他们家的孩子，一无所是。

　　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也许，直到有一天，我们与内心底里的自己彻底和解了，才算是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答案吧。

　　-

　　了解了林皆的原生家庭后，乔哥莫名觉得很压抑。
　　她没想到，他的父母让人那么窒息。那天林皆也在和她说完自己的过往后，靠在她的肩膀睡了过去。

　　好像在那一刻，他是彻底放松的。
　　毫无保留地去信任身边的人。

　　乔歌转过头，细细瞧了瞧他的模样。
　　他来到这里后，好像比以前黑了很多，手也粗糙了不少。但却丝毫没见他抱怨什么，反倒还觉得一切都很新奇。也真是难为他了，从小生活在城里，没做过什么粗活。
　　按说，他家里条件应该也是不差的。
　　他的父母真的会让留在这里吗？
　　乔歌看着他，思绪乱飞。

　　“唉——”

　　乔歌忍不住叹了口气。
　　话她虽说的很笃定，要是在这里很开心，就留在这里，可她有什么能够让他留下来呢？

　　乔歌摇了摇脑袋，竟然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情。

　　她轻轻将他放在床边，帮他盖好被子。
　　夜幕逐渐降临，她要去准备晚餐了。

　　晚上就吃热气腾腾的火锅吧，没有什么比在冬天吃一顿火锅更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了。正好家里食材什么都是现成的。
　　乔歌喊乔声一块跟她下田去摘新鲜的熟菜，乔爷爷和乔奶奶在家里帮忙料理母鸡，用来准备煲火锅的母鸡汤锅底。

　　各自忙碌。
　　等林皆醒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料理好了。
　　他一觉睡的很沉，还不知道晚餐吃的这么丰盛。

　　火锅准备的鸳鸯锅。
　　一边是母鸡熬的清汤，给乔家二老准备的；另外一边是乔歌自己熬的辣椒红油锅，适合年轻人狂欢。

　　搭配的菜有田里新鲜采摘的小青菜、白萝卜、生菜、菠菜以及雨天过后采摘的木耳和香菇等，还有母鸡的各种内脏及红薯粉欠过的瘦肉、手工丸子、手工粉丝等等。
　　虽说都是常见的家常菜，但是乔歌不论是从摆盘还是调味，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说实话，林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火锅了。
　　火锅就是要人多，边涮边吃，气氛热热闹闹的。
　　这些年，他一个人独居。也没有什么朋友，平常吃的最多的就是外卖了。
　　所以当他醒来后，走下楼，闻到了火锅的香味时，他莫名感觉到欣慰。

　　家人们冲他招手喊：

　　“快来呀，林皆哥，就等你了！”
　　“是啊，小皆快来，趁热吃。”
　　“你醒来啦，快过来吧。”

　　2023年4月14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