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地方》沈未清

2、有你的地方2

　　有你的地方2

　　一个月后——
　　林镇。

　　乔歌半挎着装满菜的竹篮子从菜田走回家，路过隔壁三婶家的藕田时，三婶喊她：“乔乔，来。”
　　乔歌停住脚步。
　　以为是三婶喊她帮忙一块下田挖藕，正准备撩起袖子，却抬眼瞧见了，三婶从田里举起两节藕递给她说，“乔乔，这藕是刚挖上来的，又糯又鲜，拿回去，给你爷爷奶奶煲汤喝。”

　　“三婶，不用……”乔歌赶忙摆手。
　　“跟三婶客气什么，拿着拿着，也就你回来了，他们自己在家时，排骨都舍不得买。”

　　“那好吧……”乔歌听她这么说，默默接过，“那我拿一节就够了，多了三婶你还是拿到集市去卖。”
　　乡下泥田里种的藕，一节就硕大饱满，很多乡亲邻里的，都以此为收入。

　　“一节两节都没差，回头煲了汤，三婶也是要去喝的。”三婶这么一说，乔歌自是难以推脱。只好接过藕，放进竹篮子里，顺带把篮子里的两个玉米放在田边，“三婶，就这么说定了啊，汤好了我喊小声去叫你！”

　　三婶弯着腰，笑容浅浅在嘴边，“好嘞！”
　　乔歌点点头：“那三婶，我就先回去了，这田坎边的两个玉米，你记得带回家。”

　　三婶直起身子，“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
　　乔歌走了两步远，回过头，一脸笑意：“应该的啦。”

　　三婶跟着笑了笑，继续俯身挖藕。心里想道，这孩子啊，就是太懂事，太乖了。
　　所以什么活，也都落在她的身上。

　　-

　　乔歌走在回家的路上，太阳已经顺着东方升起，暖暖的，还不是很刺眼。在城里朝九晚五的作息，能站定在某处，一眼瞧见太阳，是很难得的。
　　这样的难得，在这片乡野却是寻常不过。
　　大概一个月前，乔歌最终下定了决心，辞掉工作，离开莫城回到林镇，陪在家人的身边。

　　当时突然说要辞职，公司的领导十分惊讶，给出加薪的条件挽留她，但却被她婉拒。
　　乔歌大概说明了家里的情况，和自己的处境。

　　从农村一步步走到大城市的她，在生活和工作上都非常的脚踏实地，从不花言巧语，弄虚作假。
　　正是如此，对于她的离职，领导极力挽留，但听说她家里的情况后，也不好强求，只能加急结了工资，并对她承诺，不论什么时候想回来，公司永远为她留着位子。

　　乔歌感动不已，但素日里不多言语的她，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离别前，只能对领导们深深鞠躬，和同事们拥抱作别。
　　感谢他们在这三年来对她的照顾。
　　虽说，在这个过程中，并不是一帆风顺，但这里让她一步步成长。

　　抱着自己的行李，走出公司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乔歌心中有一种很莫名的感觉。

　　她可能以后啊——
　　都不会再回来这里了吧。

　　-

　　刚回到林镇时，乔歌原本还在为自己回家后的经济来源发愁，恰在此时，在林街口开了一家饰品店的老板娘缺人做饰品加工，听说她回来了，赶忙抛出橄榄枝。

　　以前在念书时，乔歌就经常接些手工活挣点散钱添补家用，早年父母双亡的她，当家懂事的总是比别家小孩要早些。
　　街坊邻居也都是打小就看着她长大的，不论是上学还是出来工作，对家人都尽心尽责，寻常时日里，能照顾到她的地方，都尽量想着她。

　　如今听说奶奶眼睛出了问题，又辞职归家照料，这一举动，可是羡煞了旁人。
　　时代飞速的发展，大家都忙着外出赚钱，尤其在乡下，不到逢年过节，基本瞧不见年轻人。
　　家里老人有个什么病痛，也都自己胡乱应了，即便有事，也都怕麻烦子女，忍忍就熬过去。

　　乔歌家要不是弟弟乔声在，偷摸给自家姐姐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她也一直被蒙在鼓里。那会子说要辞职时，乔奶奶急得直跳脚，硬是不让她辞。
　　乔歌见奶奶情绪上来，也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不辞。

　　到了第二天，乔奶奶刚滴完眼药水，就瞧见了站在门口拎着大包小包的乔歌。
　　乔奶奶愣在原地，眼泪水直流。

　　乔歌放下行囊上前，一边给她老人家擦眼泪水一边说，领导特例批的病假，不仅给假期，工资还照发呢。
　　乔奶奶一听这话，收了眼泪，哽咽着问，这是真的吗？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啊。

　　乔歌笑着回，是啊，您孙女我可是老员工了，特别待遇。
　　乔奶奶这才放心。

　　对于乔歌辞职回家，乔爷爷一句话没有说，他只在角落里闷了几口烟后，对乔歌说，要吃些什么，爷爷去田里摘回来。
　　乔歌鼻子微微一酸。

　　好在正在念初二的弟弟乔声及时赶回家，给他姐一个大大的拥抱，才止住了她在眼眶里直打转的眼泪。
　　回家的第一个晚上，乔歌打算下厨的，却执拗不过乔奶奶。

　　乔歌只能和奶奶约法三章，以后日常小菜，她来弄，只有到了大场合时，才她老人家出马，这话一说话，逗得老人直乐呵。
　　乔声也在一旁附和，很久没有吃姐姐炒得菜了。
　　乔奶奶听这话，直说小崽子嫌弃她老人家烧得饭菜，一家人又被逗笑。

　　和家人相处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一眨眼，乔歌就已经回家一个月了。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乔歌每天都早起，起来的时候，先将家里养的鸡、鸭、鹅啊都放出笼子，让它们外出觅食。
　　接着开始用大锅捞米饭，煮稀饭。
　　在乡下，大家还是用灶台大锅捞米，蒸米饭的比较多，一般在捞米饭的时候，多一些夹生的米在锅里，接着熬，就会变成黏糊的稀饭。

　　忙完这些后，再去田里摘中午要吃的菜，或者上一趟集市，买肉和其他用品；然后回家，这时太阳已经升起，便开始洗洗衣服打扫卫生，一阵忙活后，就要开始准备午餐了。
　　午饭的时间要踩在十二点左右，这样就正好可以赶上在镇上念书的乔声放学回家吃饭。
　　到了下午得空时，乔歌就要去田里帮帮乔爷爷的忙。

　　乔爷爷的身子骨还算是健朗，家里几亩田地都还种了稻谷，蔬菜，还有橘子等等。
　　以前乔歌在家念书的时候，就经常跟着爷爷一块帮忙，所以这些粗活，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傍晚，到了饭点就烧好饭菜给一家人吃。饭饱后，就开始做些手工活添补家用。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和在城市里的生活，截然不同。
　　但这就是大多数乡下农村妇女，她们的生活。
　　甚至可能还有比这更劳累的，她们基本都是普通的农民，没有所谓的退休金，养老金，她们的子女多数在外，即便她们到了一定的年纪，子女每年都给赡养费，但依旧还要继续苦作。

　　不是说要挣什么大钱。
　　而是她们习惯了。

　　或许是乔歌打小就看这世俗太明白，所以才一直告诉自己，要好好念书，不说出人头地，至少要让自己活的明白。
　　可怎么也没想到，兜了一圈。
　　她又心甘情愿地回到这里。

　　牵绊住她的不是世俗。
　　而是人情。

　　原本乔歌以为自己的生活，在近段时间也就这样，不会有什么起伏了。
　　直到那天她和爷爷一块下田摘菜，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一个独自出行的男人。
　　她平静而又规律的生活，开始有了变化。

　　那天和寻常一样，乔歌忙完了家里的琐事，准备去田里摘些青菜。乔爷爷跟她说了好几次，田里的青菜可以摘了。
　　乔歌拎着篮子要出门时，乔爷爷跟着扛起了锄头，说要跟她一块，正好他下田去松松土。

　　一路上爷孙俩也没有怎么交谈。
　　乔爷爷和乔奶奶不同，他是一个沉默少言的男人，但心思细腻。很多事情，他知道他清楚，但未必会开口。
　　他会在日常中，一点点用行动袒露。

　　就跟乔歌辞职回家这事一样，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老人家虽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可不至于傻到相信请假还给工资的那种胡话。
　　但他也没有开口去说。
　　倒是经常暗示乔歌，说最近田里的什么菜什么菜，种了很多，就快要熟了，回头全给摘掉，拿到集市上卖。

　　早在很多年以前，乔家的经济来源，多半来源于乔爷爷种的菜。后来，家里腾出几亩地种了橘子又添有其他的收入，这才不那么拮据。
　　乔歌一听乔爷爷这话，就明白了所有。
　　爷爷他老人家啊，总是不动声色顾全这个家。

　　从乔家到田里，有一段路程。
　　早年前是石子路，近两年给铺了水泥路，一路通畅。

　　路通畅了，村里的老人们走起路也都都便脚些。
　　爷孙俩很快就到了自家田里，不多会就摘了满满一篮子的小青菜，准备明天带到集市上去卖。

　　正要往家回走时，乔爷爷怔在原地。
　　乔歌以为他老人家是累到了，赶忙说：“爷爷，咱们休息一会再回家吧。”

　　乔爷爷摇摇头，半眯着眼问：“乔乔，你看，那田边上，是不是坐着一个小伙子？”
　　小伙子？
　　乔歌蹙眉暗想，这还没到逢年过节时，林镇哪来的年轻小伙。

　　“就那。”乔爷爷手一指。
　　乔歌顺着爷爷指的方向看过去，甚是惊讶。

　　对面田边上还真坐着一个小伙，城里人的穿着打扮。不过细细看去——
　　那人怎么灰头土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