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后再想》我要努力学习

8、8

　　聂江是被冷醒的。

　　他艰难地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活着。

　　远处，一身贵公子装扮的人不忌形象地蹲在小山丘，她的衣衫上有好几处刀口，裂开的衣料上还浸染着血。她蹲在那里，懊悔地自言自语：“得，又搭进去些药。生命可贵，远离祸害啊……”

　　聂江知道自己招人嫌，他试图动一动，发觉动弹不得，根本不能控制身体。

　　颜越同样发觉了这件事，三两下地跳过来，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聂江闭上眼，懒得理她。

　　“聂江，你算算，这是第几次了，你欠我多少人情了？”颜越说着，话语间好像两人多熟、交情多深、仿佛上一次要置对方于死地的不是她似的。

　　“你欠了我这么多人情，怎么也该好好报答吧？”

　　颜越清算着，突然灵光一现，试探说道：“毕竟你我同门一场，我也好说话。不如，你将五宗金丹给我，当是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了。”

　　五宗金丹为五宗六脉至宝。她当年拜入五宗六脉门下，说实话，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对这传闻中的宝物存了几分心思。只不过，她当年翻遍了五宗六脉各个角落，甚至私闯进五宗禁地，终究一无所获。在颜越探寻五宗金丹的过程中，她曾不止一次遇到过聂江，若说聂江进五宗六脉没有别的企图，她是不信的。尤其是后来，各宗各脉长者突然齐齐闭关，恶匪虎视眈眈乘机攻山、全宗上下人心惶惶无人能扛，她在这次动乱中被重伤。再醒来，五宗六脉变天，浦远师傅仙逝、五宗金丹失窃、她也没有了再留在那里的必要……

　　聂江睁眼，斩钉截铁道：“没有。”

　　聂江盯着她的眼睛，紧接着没有丝毫情面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你现在应该在圣谷法阵，而不是这里。樊寨时，你做过些什么，我没同你计较。如今，明显叶适放水，你故意跟了我一路。你是何居心，自己心里清楚。”

　　颜越被激怒，聂江的意思是半点不承情，甚至话里话外显得是她图谋不轨一样，敢情她受的伤都是自找的？

　　救他这事，本就犹豫，他此番态度，更让她感到不值。

　　颜越冷笑，陈述道：“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死了。”

　　“在樊寨的时候，是你说不想俩姑娘跟着你，我不过是顺手帮你一把，你反倒怪上我了。”颜越极气，继续说道：“至于圣谷，是你带我去的，也是你将我关进法阵。这笔账，我没找你清算，你还有理了？”

　　此时此刻颜越的面容少有的冰冷，显然是真怒了：“我就不该救你。就该让你死在那里。”

　　颜越越讲越气：“你以为你现在就安全了吗？这里哪里是什么雲霄山，明显是针对你设的局。除了刚才的树林，沿途都是杀你的人马。就算我帮你逃得了一次，你以为你能逃第二次？”

　　聂江闭着眼，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颜越怒火中烧，想揍他，又觉得自己一掌下去，这惹人憎恶的祸害便真能一命休矣，先前所做全化为乌有。她越想越气，半点也不想看到他，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任由祸害自生自灭。

　　颜越一走，聂江开始着手调整内息。

　　正如颜越所言，追杀他的人不可能轻易死心，此时一定满山遍野地寻他，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他不想牵连无辜的人，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会束手就擒。

　　内息一点一点地汇聚，身体状况明显比他想象的好得多，聂江不能分心多想，抓紧一分一秒为自己争取更多生机。

　　与此同时，颜越漫无目的地游荡，静悄悄地看着那帮人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搜查祸害。颜越武功甚好，即使负了点伤，也不至于暴露于人前。其实，解决眼前困境的唯一办法，是她扮作聂江吸引这帮人的火力，诱离搜山人马，给聂江留下可逃之机。但她现在心中有气，一丝一毫也不想这么做，祸害就该横尸荒野。

　　她思索着悄悄离开，突见有人朝着聂江所在之处靠近。

　　只要被一人发现，势必惊动整队搜查的人马，必死无疑。

　　颜越悄然至后，缓缓展开拂汐扇，决定在走前做最后一件好事。

　　一双白皙的手突然拉住颜越，她回头惊见是聂江。聂江显然也发现了这个人，换过了藏身之所。他看起来很虚弱，脸色苍白得可怕，额头上满是冷汗，一眼便知是强催内息、强行移动。

　　聂江将颜越带至山壁前，他掀开厚重的藤蔓杂草，露出一条极窄极窄的山缝，这是他才发现的藏身之地，盘旋交错的枝蔓将裂缝完美遮蔽，极难被人觉察。

　　颜越试着侧身进入，山体裂缝极窄，人进入后便无法再转动，也正因如此，才能被完全遮盖，成为绝佳的避难所。聂江随后进来，藤蔓落下将两人遮得严严实实。

　　颜越和聂江并排站在缝中，谁也没说话，一时静谧无言。

　　时间渐渐流逝，夜幕笼罩连绵群山，那帮人依然没有死心的迹象，举着火把坚持不懈地找，密密麻麻的火光将山头照得通亮。

　　夜，越来越凉。

　　山里的夜，更是沁透骨髓的冰凉。

　　一直在强撑的聂江身体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呼吸的气息时弱时强。即便是铁打的身体也禁不住这样耗，颜越能感觉到聂江的生命在渐渐流逝，他身上的伤太重，先前一股脑喂给他的那些丹药效力有限。但她随身携带的丹药早已用完，此时身边再没有一颗药能供使用，这样拖下去，聂江只有死。

　　颜越抓起聂江，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真气。

　　火光摇曳，有人巡查到附近。夜晚的深山，任何微小的响动都会被明显放大。

　　逐渐逼近的细微声响，像是阎王在催动夺命符，沙沙沙，杀杀杀。

　　黑暗之中，颜越无声地笑了。不过一群拿人赏金的江湖客，难道她应付不了？真是笑话！

　　颜越在心中默念起，一套鲜少使用的功法。拂汐扇感应着主人开始震动，像是预热着随时冲出去大杀四方。她能感受周身真气在丹田汇聚，直冲上脑，嗡嗡嗡带来仿佛要炸裂的疼痛，像是在试图冲破些什么。

　　颜越的瞳仁在黑暗中出奇得发亮，这套功法她轻易不会使用，一是威力实在太大，二是头痛欲裂太难忍受。但是今天，唯有借此，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晦暗中，一双手反手抓住她，聂江在阻止：“不可以。”

　　颜越的笑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愈发诡异，她靠近聂江，缓缓地说：“聂江，你信不信，我可以带你逃出去？”

　　她的话不是询问，而是成竹于胸的笃定。只要她现在出去，杀了这些杀手，那便是他们死，他活。任何人在此时此刻都会对生充满渴望，但聂江却是抓紧了她，在她耳边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分外坚定：“颜越，不可以。”

　　有人靠近的声音，刀剑在山壁上划动刺探，发出刺耳的声响。

　　颜越的脑袋越来越疼，像是触动了深扎在脑髓里的刺，除了疼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想，她准备冲出去，却被聂江死死抓住，他的声音微弱，一遍一遍地重复：“颜越，不行，绝对不行……”

　　一柄剑蓦地插入山缝，剑尖近在咫尺。

　　颜越盯着剑尖，只要这把剑刺进来，或者那人拉开藤蔓，她便会冲出去，任谁也拦不住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

　　有个声音在外面打破这凝滞，“怎么吗？”

　　剑抽出，有人回答：“没事。”

　　剑在旁边的山壁上又划拉几下，又道：“这里没有，去那边看看。”

　　有人应着，脚步声窸窸窣窣，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