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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相识一场 ...

  •   这边院子里的二人依然一无所觉。
      唐青祝饶有兴致地看着冥鸿收拾叶子,像是在他小心翼翼的动作里找到了点乐趣,唇角的弧度好容易才不吝惜一回。

      冥鸿抬头看他一眼,忖着他此刻心境已平和了,问道:“师父,唐掌门的那位高足,你们曾是认识的么?”

      唐青祝坦然点头:“小时候在一处长大,是个道貌岸然的王八蛋,瞧着就烦人,跟他师父一个样子。”
      他语气平静,冥鸿应了一声,又无话了。

      唐青祝移开目光,看着那梨树,问:“什么时候走?”
      冥鸿立即应:“我不走。”

      “我在问你离开的时辰,不是在跟你商量走不走。”唐青祝说,“留在我这里做什么?白吃白喝?迄今为止我还不知你是谁,哪怕你此刻把自小到大的记忆都倒腾给我看,我依然不知你是谁,也不可能凭着虚无缥缈的一句话就把你当自己人。”
      他转回来盯紧了冥鸿的双眼:“我没有自己人。懂么?”

      沉默良久,冥鸿口气有点不自然地问:“那位谢大哥,他为什么可以驱使离火啊?”

      唐青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冥鸿强装镇定地回视。
      末了唐青祝脸色稍霁,口气依然没有情绪:“我不知,你要想弄清楚自己去问他。”
      冥鸿点点头,小声应:“哦。”

      唐青祝有点气恼又有点想笑,转念想起他这两日待自己的态度,又念及那几个剑招,竟也不曾就着这话题说下去。

      冥鸿见他不提方才那话头,松开捏紧的手,问:“外头的事……”
      “自有唐家弟子处理。”唐青祝道,“你担心什么?”
      冥鸿闻言摇摇头,又飞速点点头。

      日光明晃晃的,长发慢慢晾干了。
      冥鸿不出声时身边就像是空无一人,唐青祝得以自在地乱想。他眯着眼思量着天气晴好,留心数了一数,似乎自那日暴雨过后天就一直晴着。

      前几日一直在迷境中打转儿,天雷的事却一直悄悄牵着他一丝思绪。
      此时这点子思绪猛地翻涌上来,唐青祝才蓦地发现,那不曾着心的一瞥,几乎像是将那人身影烙印在了脑海中,挥也挥不开。

      春阳暖和催人欲眠,唐青祝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光已经黯淡下去,身上搭了一件袍子。
      他在原处坐了一会儿,起身时发觉头发已被束起来了。
      伸手一摸,发髻上插的发簪并不是平日里用的那支玉簪,而是木的。

      冥鸿正好从厨房里出来,见他在摸发髻,解释道:“师父,方才起了点风,我瞧着你头发干了就替你挽了,没找到你的簪子。”
      唐青祝点点头,目光落在他高束的头发上,十七岁的少年还未加冠,看上去自在得紧。

      冥鸿笑:“我做好饭了。”
      “又是粥?”唐青祝随口问。
      冥鸿:“不止呢。”

      唐青祝挑挑眉,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发现的确不止粥,还有一小碟咸菜。
      他竖起大拇指,啧道:“厉害厉害,了不起了不起。”
      冥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就这咸菜喝粥,吃到一半唐青祝把筷子一放:“过两日你去买点菜,再去西边那河里头捞两条鱼来,我做。”
      幸福好似从天而降的果子,一下砸得冥鸿头晕,他喜道:“师父要做饭给我吃?”

      唐青祝“嗯”了一声:“大家相识一场,给你践行。”
      不等冥鸿再开口,他冷冷道:“再多嘴现在就走。”
      冥鸿于是沉默。

      唐青祝佯装不经意地掀开眼皮,瞧见他一双森森的睫毛垂了下去,几乎完全盖住了眼睛,因而看不清里头的情绪。

      夜里唐青祝洗漱罢,正准备要上榻,冥鸿却站在厢房门口,问:“我该睡哪里?”
      这小子刚开始那般强势不见外,这会儿倒是知道讲礼了。
      可不知怎么的,唐青祝心里隐隐有点不舒服,面上依然淡淡地:“爱睡哪里睡哪里。”

      这话出口,冥鸿转身便朝外走。
      唐青祝眉头一皱,心说你还学会闹小性子了。
      别扭的感受一闪而过,他按住心头一股无名火,自顾自解开了外袍。

      白日里那般明媚的天气,入夜之后又见了鬼似地起了风,外头呜呜的声音响个不停,屋里却有点闷。
      想来是要下雨了。

      唐青祝站在榻边,褪完衣衫伸手去解发髻,摸到了那木簪。
      他手上一顿,想起那混小子方才的言语,忍不住又皱了眉,发泄似地一把将簪子拔了下来。
      在昏暗的烛光下一瞥那簪子,他呼吸忽地一滞。

      那是一支通体漆黑的长簪,样式简洁,只簪尾微微上翘着,弯曲的边缘很有分寸感,即便是飞扬的姿态也不显得轻佻。
      可若非细看,这就像是随意削了一截树枝来的。

      外头风号中渐渐夹杂了沙沙声,是雨下下来了。
      唐青祝怔了一瞬,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沉寂一瞬之后,雨声骤然变大,而后姗姗来迟的雷声响起,近得仿佛是压着屋顶滚过去的。
      面向门廊那一边的窗户还支着,风吹了雨丝洒进来。

      唐青祝捏着那簪子,一把拉开了房门。
      堂屋里空空荡荡,没有人。他皱眉走出去,打开堂屋门的那一瞬,风雨裹挟着扑了面。
      左侧有个声音低低问:“怎么了?”

      唐青祝扭头,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他看见冥鸿靠在廊下的壁上,脸上挂着雨水,眼神清亮。
      “下雨了。”冥鸿说,“再不进去要打湿了。”

      唐青祝忽地气不打一处来:“你故意气我是不是?告诉你小子,没用,硬的不吃,软的我也不吃。”
      冥鸿应:“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见到我不开心,但是我又不能一走了之,所以待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先生你可以假装我不存在,我不会吭声的。”

      连师父都不叫了,好一个有骨气的小子,竟还将话说得这般诚恳,还学会欲进还退了?!

      终于不被强行认师父了,唐青祝本该松一口气,可此时听冥鸿说了这几句,他却只觉得更恼火。
      平日里只有他拿话堵别人的,何曾被人这般堵过,然而要让他挑错他又挑不出来。

      二人对视半晌,冥鸿又开口:“先生,你身上湿了。”

      唐青祝手还扶在半边门上,此时猛地一用力,敞开了堂屋大门,冷声道:“进来。”
      冥鸿看着他,站直了身子。

      唐青祝往旁边一让,不耐烦地问:“进不进?”
      冥鸿:“师父……”
      “不叫先生了?”唐青祝嘲讽地问。

      冥鸿终于是笑了一笑,自他身前跨了进去。
      他这一动,唐青祝只觉得从外头钻进来一阵凉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师父?”冥鸿回头问。
      唐青祝不应他,只用力合了门。

      方才出去只着了中衣,这一进来才发现都湿透了,薄薄一层衣料紧贴着肌肤,裹住唐青祝算不得强壮的身子。
      他也不避讳,将那簪子轻轻搁在案上,当着冥鸿的面脱了个干净,自箱子里拿了一件干的换上。

      冥鸿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站在门口不动弹,见他收拾妥当了,笑道:“这雨倒是来得突然,夏日里似的。”
      顿了一顿:“师父有点清削了。”

      唐青祝看他一眼:“前几日你没见着,就你来的前一天,那雨才叫大,电闪雷鸣的。”
      冥鸿朝前走了两步,离开了门背后的阴影处,道:“怕是有人在渡劫。”
      “是啊。”唐青祝应。
      冥鸿一怔:“我玩笑的。”

      唐青祝:“我知道,我没有玩笑。”他将那簪子又捏在手头:“你要换件衣衫么?这一身不会下山就没换过罢?”

      冥鸿左手掐诀,往自己身上一点,衣服立时便干透了。他还是笑:“是啊,我有术法。”
      唐青祝撇撇嘴,复又打开箱子,翻翻找找半天,末了再扒拉出一件干净中衣来:“我前几年穿过的,你穿应该正当好。”

      冥鸿看着他不开口,唐青祝将那衣衫往屏风上一扔:“爱穿不穿。学仙的人都有病。”
      冥鸿闻言将长剑放在几案上,绕到屏风那一边,褪了自己身上那一件。

      唐青祝坐到案边,手里还拿着那支簪子,闲闲地瞧着人朝自己走过来,道:“正好。”
      “师父是要跟我说什么么?”冥鸿问。
      唐青祝垂眼看那簪子,好半天才问:“这簪子你哪里来的?”

      冥鸿踱过去坐在另一边:“从小就在我身边。听清和爷爷说这是青溪派的物件儿,青溪派的弟子都戴这样的簪子。”
      他说完看唐青祝,唐青祝面无表情,末了轻轻颔首。

      冥鸿问:“师父是在哪里见过这簪子么?”
      话毕他突然想起什么来,提了提声音道:“师父的娘亲?”

      唐青祝腾一下站起来:“自己把地铺打好。”
      冥鸿跟着起身:“师父的娘亲真的是青溪派的人?!”
      他话音才落,唐青祝已绕过屏风坐在榻上。

      冥鸿已比初见时有了眼色,见他不想再提,便也没声音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去柜子里抱铺盖打地铺,顺便理好了被唐青祝翻乱的衣物。

      外头大雨还在下,唐青祝仰躺在榻上,久久不能入睡。
      末了他转过身子面对着墙壁。

      初见时青冥给他的强烈感应,在槐树里看到的染血身影,冥鸿手里娘亲用过的那些招式,还有这发簪……
      这发簪,娘亲手里曾握过一模一样的。

      清和这名字,其实不是第一回出现在唐青祝的生活中。
      第一次他出现时唐青祝九岁,直到如今被这傻小子找上,唐青祝才知道他是青溪山上的老树妖。
      自从那老树妖出现之后,所有事情都在朝着坏的方向疾驰。

      此刻想起清和那把装模作样的老胡子,唐青祝真恨不得抓住了一把扯下来,顺势再踩上两脚。
      他想将这讨人厌的一切追问个清楚,可那老妖业已魂归天地,又能到何处去问?

      什么劳什子青溪山上青溪派,狗屁青溪派,就算是母亲待过的地方他也不想去看。
      一点也不想!
      唐青祝紧紧闭着眼,手上猛地用了力,似乎是要将那簪子折断,末了却又缓缓松开来。

      再过了两日,唐虚来跟唐青祝道别了。
      日头正好,他站在外头空地上,看着倚在门边的唐青祝:“子告叔,守白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学成归来,无人来踏破你屋顶了,你莫要寂寞。”
      唐青祝白他一眼:“赶紧滚。”

      冥鸿正好自堂屋里出来,唐虚见着了,皱眉问:“又没人拉着他,那小子怎地还不走?”
      唐青祝没回头,简单应:“你走了他也就走了。”

      唐虚看上去还想说什么,唐青祝忽地温声道:“再不去错过时辰了。”
      “子告叔……”唐虚似乎是没听过他这样说话,竟是揉了一把鼻子,“你照顾好自己。”
      唐青祝本想嘲讽他一番,见他红着眼,便点点头:“去吧。”

      唐虚施了一礼走了,唐青祝尚且靠在门口,本以为冥鸿会立马过来,不曾想好半天没动静。
      他刚一回头,冥鸿正好风一样从他身边闯过。

      “去哪里?”唐青祝问。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相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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