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之余霜》未补完

98、第九十八章

　　九十八
　　他尽量大声地让所有人都能听到，好让他们认为自己很好说话、戾气没有那么重的将军。不过，其实事实也是如此，他对外人都是一副文邹邹的样子，如果他不穿战甲，不说自己会武功会打仗，别人几乎都认为他是个儒生。事实证明，这招看起来确实有些用，他见有些亲兵的表情并不像之前那么严肃了。
　　在他转身前，他还不忘与刘威道：“想必统领这几日操练军队也累了，先回去放松放松，好生休整，准备明日出征罢。”他语气平和，看起来完全不在意方才刘魏对他的态度。
　　刘威虽对他仍抱有戒备，但毕竟风洵说的是好话，他也就客气了几句便回去了。
　　风洵回到高台上，见着底下的方阵都退了下去，这才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如何如何！”风洵回去时，就见慕容羡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了，一进门就担心地上下检查着风洵身上有没有什么伤，“陛下有没有为难你。”
　　风洵不禁心中一暖，他轻轻拨走慕容羡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安慰道：“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吗。陛下只是叫我去确认一下军队罢了。”
　　见他没事，慕容羡一刻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可取代而之的是对风洵的不舍。
　　风洵安慰他后并没有看到成效，而是看他又变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或许是因为慕容羡在烦恼计划的事，或者是因为明天自己便要启程了，他还是舍不得自己。
　　风洵微凉的手握住了慕容羡的手，试探地问道：“阿羡是在担心计划赶不上吗？没事的，我一定会赶回来的，你等我。放心，陛下的目标是你，所以我不会出事的。”
　　慕容羡还是皱着眉头，他幽幽看向风洵叹道：“我是怕你身体吃不消。”
　　他此刻一脸认真，风洵赶紧打断了他往下想要请大夫来给风洵号号脉的念头道：“不必担心我。我着早上不是出去了吗，我还特意去了京城最大的医馆看了，那儿的大夫也给我看了，说开服药勉强能撑过去。到时候回来好生养着就好啦。”
　　“什么叫勉强能撑过去？万一你撑不过去呢？”慕容羡眼角发红地盯着风洵，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将话挤出来，“我虽知是阴谋，陛下针对的是我，可万一西羌那边确实有战争，你该怎么办？”
　　风洵自知对不起他，不过也只能说些好话：“那我发誓，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到阿羡。”
　　可慕容羡好像是听惯了他说这种话，只是冷冷地站着，看起来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于是风洵轻轻摇了摇他们牵在一起的手，道：“阿羡，这次信我罢。我还想回来等着和阿羡白头偕老呢。”说完，他放了慕容羡的手，竟往前一步抱住了慕容羡。
　　他将脸埋在慕容羡胸口道：“我知道阿羡不信我，所以我更要证明给阿羡看，我说的话，都会是真的。”
　　慕容羡起初显然有点愣住，他瞪大着双眼，看起来是不相信风洵会突然那么主动。半晌，他才缓缓伸出手想要回报住风洵的细腰，可这是风洵却已经松开了他。
　　“遍览九分雪……”这时，慕容羡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娘亲教他的一句诗词，此时竟有感而发喃喃地念了出来。风洵已经往前走去，但是这时他也听到了慕容羡这句话，他轻叹一声，张了张嘴，却没出声，最终只留后一句“一分共白头”破碎在了唇齿间，悄声无息地消散在了空中。
　　那夜，他们彼此搂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可谁也不敢先睡着。他们倾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和因为呼吸而起伏的胸膛，感受着对方的存在。风洵此刻也体会到了与爱人分别的滋味，从前几次，他连自己的感情都没有理清楚，只当与慕容羡之间是正常的好友，那么多年间，虽然有时会想起慕容羡，但也并不会思念，毕竟那时候的他想着作为朋友，他们来日方长。可现在不同了，眼前的人虽然没有变，但是身份却从他的朋友变成了他的恋人，他应当日日夜夜思慕牵挂的人。如今他却要抛下他，独自一人上路，不禁悲从中来。风洵脑中一时间思绪万千，借着床帐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的喉头酸涩了起来，两滴清泪欲坠不坠地挂在眼眶中打转，却最终还是被他强忍着憋了回去，只是身子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抱着他快要睡着的慕容羡似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半梦半醒地开口问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风洵只道了浅浅一句“没有”后便重新抱紧慕容羡，“我没事。早点睡吧，明个儿还要早起。”说着，便把脑袋贴上了他的胸膛，细细感受着慕容羡胸腔之中有力的跳动。
　　如今这最后一晚能这样，风洵已经心满意足了。
　　次日，因为要出征，所以风洵便遵循他从前在军营中的作息时间，早早便起来准备了。
　　在他翻身下床的那一刻，慕容羡也跟着醒了，于是晋安王府便出现了滑稽的一幕，慕容羡从一大早便开始一直跟在风洵身后，任谁劝都劝不走。
　　风洵知道他这是舍不得自己，不然自己都已经在今早向他承诺过无数次一定会回来找他的，他还是半信半疑地一直跟着风洵。
　　“我都说了，这是计划的一环，如果我不回来，你如何实行下一步呢？”不过看来风洵并没有嫌慕容羡烦，反而还在一遍一遍地向他解释着。
　　偏偏慕容羡还是恋恋不舍地跟在他身后，用执着地目光盯着他道：“所以我赌，要是你回不来，我也不会独活。”
　　听了这句，风洵忽然停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慕容羡没料到风洵会在前面忽然挺住，他高大的身躯就差一点撞上风洵的后背。
　　慕容羡看不见风洵身前，没有看到风洵已经将手上拿着的衣物逐渐颤抖地攥紧。
　　身后的人还不知道为什么风洵突然停下了脚步，当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说的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一下急了，他可不想在风洵临行前惹风洵生气。
　　风洵确实生气了，他气慕容羡会说出这种话。之前已经被他烦了许久，这下便全都爆发了出来，他冷冷丢下一句：“我不稀罕你的命。”就快步走开了，留慕容羡一个人站在原地。
　　慕容羡见他要走，身子先是本能地动了起来，追上了风洵，从后面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洵哥，我错了。我不该说晦气的话的。”
　　怀里的人无动于衷，仍是想要挣脱他往前走，慕容羡双手加大力度，再次解释道：“洵哥！我等你回来！我信你。”
　　听到这句，风洵才重重的地叹口气，乘着慕容羡微微松开些力道的时候转身回去，微笑着对慕容羡道：“这就对了，好好等我回来，要乖，知道吗？”
　　风洵这个举动明显是原谅他了，于是慕容羡立刻嗯嗯答应，最后还不忘与他深深拥吻着。
　　于是在风洵他们还没有来到城门之前，慕容羡又一次站在了他无比熟悉的大槐树下。每次风洵出征他都会久久地在那里目送着他直到连一粒芝麻大小的身影都看不见了，才会不甘心地离去。
　　如今他们又要面临这种赌博一样离别。慕容羡看着马背上仍旧英姿飒爽的银甲将军想起了他之前每次都发誓自己能活着回来。不过会不会被伤痕爬了满身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