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将妙笔独生花》陌上品

4、章四 有鬼

　　这个小镇的建筑风格跟普通的边关小镇没什么两样，低矮的房屋抵御风沙，斑驳的痕迹应该是荒废了很长一段时间。除了那高塔以外。
　　云花二人就这样一直朝着高塔的方向走去，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气氛异常诡异。没走多远，花无谢就觉得有些不对：“咦？我们明明是朝着那座塔走的，怎么好像越走越远似的？”而后指着旁边的一家小店，说道：“而且这个小店，刚才明明已经走过去了，怎么现在又又出现在这里？”
　　那个小店门口大开，里面却是一片漆黑，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这店的阶前与其它地方不同，沙石很少，像是常有人来清扫。门头挂着个牌匾，应该就是店名，旁边飘着面旌旗，与牌匾上的字一样。
　　阿云问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花无谢道：“万仙居。”
　　听到这三个字，阿云的心里咯噔一下，双眉紧蹙，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你确定是’ 万仙居’这三个字？”
　　玄灵子不知什么时候又跟了上来，窜出来说道：“这里有鬼。”
　　花无谢被他神出鬼没的行迹吓了一跳。
　　玄灵子差点又被阿云揍成猪头加强版，立马捂着双脸躲到后面。
　　花无谢再仔细看了一遍，“的确是“万仙居”没错。”但是觉得阿云这样问，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阿云沉默地看着这个匾额上的字，满脸沉重，因为他认识这三个字，但并不是什么万仙居，而是以前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告诉他的另外三个字。
　　玄灵子摸着山羊胡子凑过去看了一阵，道：“是“万仙居”没错，但是它上面覆盖着黑气，这店里应该藏着鬼物。不过我在这里住了差不多一个月，也没有看见半个鬼影子。”
　　花无谢问道：“那你这整个月在这里干什么？”
　　“吃饭，碎觉，闲逛，顺便给这个店打扫一下。”
　　“没了？”
　　“啊，最主要的事情是找出去的路呗。欸，你说也奇怪，普通的地方如果有鬼物的话，通常都是将人困住之后，吸走生人阳气或者借尸还魂之类的，但只是把人困在这里，是何道理？”
　　玄灵子看着花无谢那好奇宝宝的眼神，道：“算了，跟你说了也没用。这鬼啊神啊，普通人是理解不了的。”
　　花无谢依旧眨着他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既然如此，这里为何只有你在这里？”
　　别看花无谢平时一脸呆萌的样子，但脑子是一等一的灵活，很快就能找出问题的关键，一语中的地说道：“这一个月不说过往的商队，总会有些鸟兽经过这里，现在看这个地方非但没有人烟，就连一个生物都没有。那为什么唯独将你留下来？”
　　听到这里，玄灵子若有所悟：“难道是……”神情严肃得让人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却听他说道：“……因为我长得太帅？”
　　“咳咳咳咳……”花无谢用咳嗽掩饰他想揍人的冲动。
　　“怎么？不帅吗？”玄灵子摸了摸他英俊的猪头脸。
　　“没有没有，前辈很帅，很帅。”花无谢尽量不去看他的脸，让声音听起来比较真实。
　　而此时的阿云，看了一眼这店名，将目光转向那座高塔，眉间紧锁：“或许……他是想找人帮他……”
　　“他是谁？他又是谁？”第一个问的是前一个他，后一个问的是后一个他。
　　就在此时，那个小店突然亮了起来，好像知道有客人要来，天色将暗，主人家特地要掌灯一般。光线从门内照出来，刚好落在三人的脚边。而在同一瞬间，垂死挣扎的暮色，仿佛就是等着这一刻，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小镇转眼笼罩在漆黑的夜色之中。灯光在黑色的暮色上摇摇欲坠，却像收到什么讯息，周围原本空无一人的房屋也开始亮起了灯，很快整个小镇的屋子都亮了起来。
　　原本死气沉沉的小镇，突然间人声鼎沸起来，那声音让生花玄三人仿佛置身在热闹的街市一般。
　　一阵凉气从玄灵子的脚底直窜到头顶：“握草！真的有鬼！！”
　　“刚才不是你说这里有鬼吗？怎么现在最吃惊反而是你？”花无谢有些无语。
　　其实花无谢看到的东西和玄灵子看到的东西并不一样，也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花无谢只是觉得天色已暗，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而唯独这小店内亮着灯光。烛光摇曳，将小店内的摆设照的清晰无比。店内摆着几张八仙桌，周围配备四张长凳供客人休憩，旁边有个木制楼梯，似乎通往内层，也不知这内层是客房还是雅座。既然玄灵子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这内层想必就是客房了。小店的正门对着是一个柜台，上面摆着许多的酒缸，顶上挂着一排风干腊肉，旁边放着个大水缸，应该是给旅人装水用的。
　　一个旅人，被夜晚冷刺刺的风吹到这个地方，坐着稳当当的长板椅，喝几口小酒，再配些肉干之类，即使山穷水尽，也能生出几分惬意来。而且有个地方睡个安稳觉，第二天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水袋空空。
　　这样贫瘠的地方，有个这样功能多样的小店已经非常不错了。
　　一个人影从柜台下冒了出来，自下而上，手里举着盏油灯，却看不清他的脸。
　　“欸，这里有人呢，我们进去问一问他吧！”花无谢拍了拍身边的玄灵子，却发现玄灵子已经僵在原地，现在的他脸上的浮肿消了些，露出如死灰的神情。
　　“你怎么了？”花无谢关切问道。
　　就在店内之人正要举灯照向他们之时，玄灵子猛然回神，双手结印，“急急如律令！”背后行囊一动，那把雨伞瞬间飞出，变成一把银光闪闪的飞剑，剑指店内。
　　“妖魔鬼怪，速速束手就擒。乖乖小银剑，走噗……”还没说完就被人踹了一脚，直接脸着地，摔了个狗克斯。
　　“前辈……阿云……”花无谢觉得，这两个人八字一定不对头……而且阿云很有可能有喜欢将别人撂倒的奇怪趣味……
　　“无谢，我们进去吧！”
　　“玄前辈……”
　　“死不了。”
　　阿云拉着花无谢正要走进小店，却被玄灵子叫住。“站住!”
　　阿云本不想理他，却被他下一句话叫住了。
　　“你真的要把他牵扯进来吗？”
　　玄灵子难得正经起来：“虽然我们只不过萍水相逢，但此时此刻我不得不多说一句。我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也在这个店里进出几十次，每天除了风沙，连一个鬼影都没有，更别说什么高塔，什么灯光。我在这里呆到第十天才明白，它等的是一个契机，而你们，不对，应该是只有你……”玄灵子站了起来，对阿云说道：“而你就是那个契机。”
　　阿云停在小店的灯光的范围内，但不足以照到他脸上的的神情。但是花无谢知道，此时的阿云并没有之前看见他那时候的平静。
　　玄灵子继续说道：“自从你进来，这里的气息就发生了变化。你身上的煞气极重，又不知什么原因，与这个地方产生了共鸣，所以发生这样的变化。你我都不是普通人，但你旁边这位并不是，他只是受到你的影响才走进这里。这个店里的东西一看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一旦接触了，可就回不了头了。这条路何其凶险，你真的要将他牵扯进来吗？”
　　阿云不言，但花无谢从他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的手劲知道，他似乎在犹豫。
　　玄灵子继续说道：“你已经泥足深陷，桃花劫极深，在劫难逃，我的灵符想必对你无效。而他不同，一介凡人，只要将我的灵符买下，可保他无忧。”
　　玄灵子的神情无比严肃，花无谢也无比严肃地听着，他最后说出的话差点就让花无谢信了。
　　阿云的手紧了紧，“我可保他。”
　　“你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
　　阿云凛然一震，将拉着花无谢的手松开，因为玄灵子说得对。
　　就在阿云松开手的一瞬间，花无谢握紧，抬头却见他笑靥如花。
　　“你们说了那么多，怎么不问问当事人我的意见？”
　　世上绝大多数自视甚高的人都觉得自己可以掌控别人的选择，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却往往忽略了本人的意愿。这对定力不强的人或许有效，但现在，他们的对象是花无谢。
　　“我花无谢是来这里历练的，可不是来享福的。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所有后果自然是我自己承担。”言罢向阿云投去一个讨表扬的眼神。
　　呵，少年。
　　阿云自然也不是自视甚高之人，方才的犹豫不决不过是在考虑要怎么解决对面神棍这个问题，是打成肉饼还是捶成肉酱好。
　　玄灵子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送个灵符给你，当是刚才那壶水的回礼。”说着就走到花无谢跟前，从内襟里掏出张灵符来。只见玄灵子将灵符轻轻一抖，即刻闪出金光。花无谢也没伸手接，却见金光自行飘进了自己的胸口，然后消失不见了。
　　“咦咦？”花无谢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胸口的光消失，一脸茫然。
　　“你看到那边有什么？”玄灵子指了指不远处的墙角，一脸期待。
　　“没有东西啊……”
　　听到这话，玄灵子的神情立马变了。
　　花无谢见他一脸被雷劈的样子，又仔细看了看：“没什么变化呀……”
　　玄灵子凑上前：“真的什么都没有吗？你看这头，这眼睛，你仔细看清楚，你看周围到处都是……都是……”
　　花无谢想摇头，但看着玄灵子样子都要哭了，连忙停住刚要摇头的脸，立马变成了灿烂的笑容，说道：“啊，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是不是有很多……”
　　“是是是，很多沙子在你帽子上面。”说着花无谢伸手要帮他拍一拍。
　　却不曾想到花无谢刚碰到他帽子的边缘，只听见“嘣”的一声，玄灵子脑袋被炸成了一个毛刺头，还在滋滋冒烟。
　　花无谢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手，正怀疑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玄灵子满脸焦黑地突出一口烟，说道：“我这帽子里装着以前收服了一只低级的灵鬼，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放在帽子里也能挡着这沙漠毒辣的太阳，现在却被你一掌给拍死了。呜呜……”
　　玄灵子突然想起了什么，翻出一个藏得很深的小袋子，打开里面还有一个小锦囊，再打开还有一个，再打开是一个小布包，打开小布包还有小布包，打开小布包还有小布包，最后打开里面放着一张符纸，整整齐齐地叠着。玄灵子看到这一张纸再没有别的东西，颤抖着身子将这张符纸叠好重新放回原处，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突然眼泪就哗啦啦地下来了，那个委屈劲，隔着好几米都能感觉得到。
　　花无谢想安慰他。
　　“你别过来！”玄灵子呜嘤嘤地哭：“我本来想给你一张天眼符，让你看看鬼怪的样子，这样你就会知道刚才我们到底说的是什么。”说白了，就是看不得花无谢意气风发的少年气，想看花无谢打脸打到嘤嘤哭，但是现在嘤嘤哭的却是他自己。
　　“但是种种的迹象表明，我给你的是金刚符。这灵符不仅能够抵御强大的攻击，还能长期让人在怨气弥漫的环境中不受任何影响，这灵符用了之后，效力能持续很久……而且最最逆天的是，它不仅是很强的防御灵符，也是一个具有很强杀伤力的灵符，简直就是居家旅行除鬼捉妖，一符在手天下我有的超级装备……是很贵的……我也只有那么两张，都舍不得用……一直里三层外三层地藏着，怎么就跑到你身上去了呜呜呜呜~~~”
　　玄灵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好不容易说完这段话，然后蹲在角落哭去了。
　　阿云在一旁心笑面不笑地看着玄灵子。原来这偷天换日的把戏正是阿云的逆天技能之一，既然天都可以偷日都可以换，这在别人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张纸，当然只是小事一桩。
　　这个灵符换了倒是好事一件。玄灵子虽然缠人，留着或许有用。
　　花无谢看着泣不成声的玄灵子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阿云，鬼机灵的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什么东西。
　　说玄灵子可怜也是真可怜，好巧不巧地碰上云花这对宝，一个气运逆天，一个出现在这里的本身就是逆天。任他玄灵子多大能耐，遇到这俩宝，受了委屈也是打碎银牙往肚子里咽。不过玄灵子倒是有一点特点，就是宝多爱作，所以后来又把自己身上的一些宝贝灵符灵丹之类的 “作”到了花无谢身上。这自是后话不提。
　　此时，原本在柜台里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云花二人的身后，无声无息的。问道“三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花无谢连忙抱拳道：“有劳小哥，我们住店，请给我们三间……”
　　“两间。”阿云抢先一步。
　　“呜呜~~一间！呜呜~”玄灵子的声音紧随其后。
　　照理说三间房一人一间才是，但阿云想要保护花无谢周全，自然同一间房会更方便一些，反正阿云不睡也是可以的。但玄灵子这一间房是何道理？三个大男人挤在一间房？
　　这时的玄灵子手里拿着他那把乖乖小银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进了自己的大背囊里，似乎很害怕样子，一直盯着店里的人，好像在盯着一个洪水猛兽一样。
　　花无谢顺着玄灵子的目光看着店内之人，这个时候靠的近，也看清了那人的面目，虽然说并不算俊朗，但也是有鼻子有眼，至于把玄灵子吓成这样吗？花无谢心中想着，越来越觉得这个玄前辈十分不靠谱。
　　“无谢与我一间房，不用管这大叔。”阿云说完就拉着花无谢进了店里。
　　“谁是大叔！你见过那么英俊潇洒的大叔……”玄灵子掀开背囊差点跳脚，看到店内之“人”又认怂地躲回里面，“既然是这样，我今晚就住在我的背囊里，说什么都不出去了！”然后从里面，彻底的锁紧了背囊。
　　云花二人进到店内，就发现刚才站在店外只看到门内的摆设，并没有看清店内的全貌。店内的右侧有门，应该是通往后院去的，左侧墙壁上画着一幅墙画。
　　阿云在画前驻足，脸色沉重。
　　那是一幅巨大的画，上面画着许多人：有匍匐、有拜谒、有享受、有流泪、有痛苦，有老人也有小孩……这幅画几乎画完人生的百态。而在这些人的头顶上，画着一轮圆月，而圆月里装着一个小婴儿。如果说这些人就是芸芸众生，那天上的圆月，就是他们的神。
　　阿云突然问道：“你们掌柜呢？”
　　那个瘦削的店主本来给他们引路，被他这样一问，似乎有些仲怔：“我就是这个店的掌柜，客官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不，你不是掌柜。”阿云笃定道。
　　“这个……客官，我确实是这里的掌柜。”那掌柜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客官可能说的是这里的前掌柜，不过他在很多年前就失踪了，所以我作为这家店的唯一员工，自然就是这家店的掌柜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白。”
　　“姓白？！”阿云似乎想起了什么，一直盯着白掌柜，然后指着那副画问道：“这是什么？”
　　白掌柜淡然达到：“这是我们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