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加利叶的崩坏》张酒心

2、第二章

　　绚烂的太阳变成了凛冽冰山，暗淡的石头变成了闪耀的星，我们隔山隔海，我愿为你坠落，为你沉溺，直至消亡。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混着嘲笑，清楚不过一句：“看看她那下贱样儿，一看就是被人轮过。”

　　又一句清朗的声音响起：“你自信点。”

　　左右不过四个字，却让唐柠欣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呼——”她重重吐了口气，侧身下床拉开了窗帘。

　　皎洁的月光瞬间灌进来，照得视线多了一层不真切的虚影。

　　唐柠欣对着玻璃哈了口气，看着水汽渐渐收缩，直至不见。

　　从大学到毕业，她一直没谈过恋爱，表面上说没遇到合适的，实际是她只要一接触男生就会想起周知维，还会对他产生强烈的内疚感。

　　面对这种病态心理，她选择了逃避。

　　她想，这次周知维的出现，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时机，无论结局好坏，都能让她从深渊里挣脱出来。

　　“真好。”唐柠欣对着玻璃言语。

　　玻璃上映出她轻松的笑脸。

　　＊

　　下午五点多，天下起了大雨，唐柠欣拖着行李箱走进公交站点，叫了半个多小时车都没叫到。

　　雨天打车难是常态，这会赶上高峰期，更是艰难。

　　唐柠欣考虑片刻，决定等明天再过去。

　　“滴——”汽车震耳的鸣笛声突然响起。

　　唐柠欣微微皱了下眉，若无其事地撑伞向小区门口走去。

　　没走几步，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由于雨势太大，她打算等回家再回复，但电话一通接着一通，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

　　她无奈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

　　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本地。

　　她的朋友很少，也很少有人知道她的联系方式，这个电话打进来，多半是推销电话。

　　心想着就要挂断，手却忍不住停了下来。

　　难道是周知维？不可能！他不是这个号码。

　　唐柠欣想着，手不小心划到了接通。

　　“我在你身后。”电话那边传来周知维清冷的声音，把她的想象变成了现实。

　　唐柠欣下意识扭头。

　　尽管周知维戴着口罩和帽子，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她定定地看着他，见他撑着伞逆光而来，总觉得不太真切。

　　“走吧。”周知维打破她定格的美好，拉起她身边的行李箱，向停车的地方走了去。

　　唐柠欣如梦初醒，加快脚步跟在周知维身后。

　　“你先上车。”周知维沉沉开口，打开后车门把行李箱放上去，抬头看到唐柠欣从另一侧上了后排。

　　他没好气地说：“坐副驾驶。”

　　“都一样。”唐柠欣尴尬地笑了笑，感觉今天的周知维格外高冷。

　　“坐副驾驶。”周知维再次开口，声音柔了些，带了些决绝。

　　唐柠欣不想因为一个座位吵嘴，乖乖下车上了副驾驶。

　　周知维坐在主驾驶上，等她系好安全带，才慢条斯理地启动车子。

　　空气很安静，唐柠欣很紧张，一动不动端坐在车座上，视线始终在前方。

　　直到雨停，车转过了几个弯，唐柠欣才敢悄悄看他。

　　昨天的他温顺，人畜无害，今天的他却像一只桀骜不驯的孤狼，时刻保持着战斗模式。

　　唐柠欣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就像她不知道他突然找她的目的。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她想要的是此时此刻，能和他在一起。

　　“我去医院找你，你同事告诉我你提前下班了，还告诉我你的住址。”周知维老实交代。

　　“是一个眉尾有痣的女医生告诉你的？”唐柠欣猜是闵岁柔，也只有她会抱着撮合的目的把她住址给人。

　　“是女医生。”周知维顿了顿，“长什么样没记住。”

　　唐柠欣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周知维无视掉她的眼神：“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向来靠自己。”唐柠欣如实回答。

　　周知维不说话了。

　　好不容易回暖的气氛再次跌倒零点，唐柠欣窘迫极了，努力找话题放松：“说说你的状况吧。”

　　“ 性别男，二十八，画画的，一直单身。”周知维言简意赅。

　　唐柠欣原本想了解的是他身体状况，结果被他的情感状况吸引了注意力：“你一直单身。没骗我？”

　　“你知道我喜欢你。”周知维话锋一转，“不相信就算了。”

　　唐柠欣解释：“不是不相信，是有点意外。”

　　“有什么好意外的，你不也是一直一个人。”

　　唐柠欣联想到闵岁柔那棉裤腰的嘴，有些发慌：“那女医生还告诉你什么了？”不能把她的老底揭了吧？

　　“说你对我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用情极深，山海不可……”周知维流利得像背书。

　　“停，别说了。”唐柠欣急忙打断，从脚底红到了耳朵。

　　周知维安静下来，慢悠悠把车停在路边。

　　唐柠欣扭头看向窗外，看到了火锅店宽阔的门脸，扭头问周知维：“你饿了？”

　　周知维不咸不淡地说：“你先进去，我停完车就来。”

　　唐柠欣“哦”了一声，推开车门下车，走进了火锅店。

　　店里装修风格温馨，服务员也很热情，刚一进门就贴心地为她指引座位。

　　正是饭点，店内只剩下一两桌空位。

　　唐柠欣考虑到周知维：“有小包间吗？”

　　服务员微笑着做出请的手势：“请跟我来。”

　　“不用，我等我朋友一起。”唐柠欣怕周知维找不到自己。

　　“好的，有需要随时找我。”服务员笑了笑，转头去接待其他顾客。

　　唐柠欣站在门口，看周知维过来，连忙拉开了门。

　　“别在这当门神。”周知维拿给她一件外套，径直走向吧台，从吧台底下揪出了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人，对他说，“把房子的备用钥匙还我。”

　　“这么着急干什么，有情况啊？”男人怨声怨气，无意间瞥见他身后的唐柠欣，神色一滞。

　　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不施粉黛的眉眼如画，清艳脱俗到当红女星都要逊色几分。

　　他看得入神，忽然又清醒过来，很疑惑地问周知维：“这是你未婚妻？”

　　他有未婚妻？唐柠欣心颤了颤，满脑子都是未婚妻三个字。

　　“周，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对你的未婚妻有些好奇。”男人适时收敛，满面的笑容让人发不出火。

　　周知维反感至极：“我从来都没有承认过她。”

　　“大局已定，你不承认有什么用。”男人叹了口气，瞥了眼唐柠欣，“她是怎么回事？”

　　周知维看向身边的唐柠欣，命令的语气对男人说：“你和她道歉。”

　　“你吃药吃傻了？”男人觉得莫名其妙。

　　周知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把威胁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你是老板你最大。”男人秒怂，转头就投给唐柠欣一个抱歉的笑容，并伸出手介绍自己，“我叫沈其浩，是周知维的经纪人。我对我刚才误会你们的关系感到羞愧。”

　　文绉绉的话让唐柠欣回过神，勉勉强强扯出一个笑，礼貌地伸出手：“我叫唐柠欣，是周知维的住家医生。刚才的误会没什么，我没有放在心上。”

　　“你们没什么交集，不需要认识。”周知维打断，冷脸拽着唐柠欣向外走。

　　沈其浩看到周知维逐渐收紧的手，急忙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追着周知维拍摄。

　　状况外的唐柠欣被周知维拽出火锅店，又被他丢在门口，眼睁睁看他开着车绝尘而去，徒留她脑中吹起了秋风。

　　沈其浩似乎对一切早有预料，收起手机招呼唐柠欣：“跟我来，我带你去追他。”

　　“他这是什么意思？”唐柠欣很不理解周知维跳脱的举动。

　　沈其浩笑笑不解释，转身向停车场走去。

　　是白天，又是周知维的朋友，唐柠欣几乎没有考虑，加快步跟过去，上了后座。

　　“你最好把安全带系上，我可不像周那么温柔。”沈其浩提醒她，刚开出停车场，就狠狠地冲了出去。

　　好在唐柠欣及时系好安全带，不然头就得和前座来个亲密接触。

　　她呼了一口气，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慢点？”

　　“你看这样多好。”沈其浩得意地笑了笑，“人活着就得释放自己，像刚刚那样端着多累。”

　　唐柠欣紧紧抓着安全带，投给他一个“你有病”的友好目光。

　　沈其浩毫不在乎，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跟你说件正事。”

　　“你不是说要释放自己，这会怎么又收敛了？”唐柠欣深深觉得他有大病。

　　沈其浩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可能是因为害怕。”

　　唐柠欣别过头，不想再听他胡说八道。

　　“看来你只对周感兴趣。”沈其浩自说自话，“我和周是采风时遇见的，他的画以前从来不卖，是我告诉他，画没人看就是废纸，他才愿意把画拿出来卖。

　　最开始我们只是经纪关系，后来接触久了才成为朋友。”

　　他没给唐柠欣反应的机会，接着问：“你和周知维是怎么认识的？”

　　唐柠欣没言语。

　　“你们是不是已经——？”沈其浩故意拉长声音。

　　“你刚才为什么拍视频？”唐柠欣随口打断，不想听他的歪言歪语。

　　“因为好玩。”沈其浩慢悠悠的，“周有很严重的心理洁癖，觉得除他以外的人都脏。”

　　唐柠欣想起昨天的拥抱，以为自己是特例。

　　“除非有必要的接触，他会提前服药，但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就像刚刚，他会突然松开你的手。”沈其浩趁等红灯时段，从内后视镜观察着唐柠欣细微的表情变化。

　　唐柠欣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但她实在没办法解释周知维异常的举动。

　　沈其浩看着倒数的红灯，露出了了然于心的笑：“我不知道你是抱着什么目的接近周，但他不是你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