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物收藏家》水兵洛

8、榕骨镇

　　乌鸦横死的刹那齐欣然表现得非常机警，他立刻将沈吉拉到了身后，而后用锐利的目光瞪向箭来的方向。

　　一个高大的身影自黑暗中缓缓走出，竟是江鹤。

　　瞧这小子虎视眈眈的表情……很难说不是被亲哥派来盯梢的。

　　沈吉生怕他们起了不必要的冲突，赶快打圆场，露出纯良的笑意：“别紧张，小江哥常常在镇子附近打猎，箭法可好了。”

　　江鹤却不客气：“别跟来路不明的人混在一起。”

　　话毕他便猛地踹飞了那颗眼球，再捡起插着箭的乌鸦，自顾自地离开了此处。

　　齐欣然的目光追随着眼球而去：“这……”
　　沈吉没有多言：“可能是从义庄或树葬群叼来的……我们这里落后，不像城里要火葬。”

　　齐欣然神色微妙：“其实之前完全想象不到，在如今天翻地覆的世道里，还有榕骨镇这么古朴的地方，传统文化保存得真好。”

　　沈吉感觉对方在试探自己，思考过后，他微微垂下长睫毛，故意语气悲伤：“有些传统，没有也罢。”
　　齐欣然微笑。

　　这本该算是和谐的一幕，又被意外打断，是白猫忽冲上墙头，凶巴巴地哈了一声。

　　沈吉回神：“前面就是我家，娘，来客人啦——”

　　*

　　雨终于停了，月朗星稀，小河轻淌，如果没有无处不在的大黑天，榕骨镇的夜应当是非常安宁美好的。

　　初入副本的疲倦一日终于结束。

　　沈吉躲在卧房内，偷偷鼓捣着那瓶青霉素，等着皮试时间一过，便将药液全推进了血管当中。

　　比起苦兮兮的中药，这才是真能救命的东西。他舒了口气，揉着已经开始消肿的膝盖，陷入苦思冥想。

　　*

　　至今为止，包括骆离在内，已经确定了三名玩家，还有……

　　沈吉回忆起最开始那围读剧本的场景：其中有双令人难忘的大手，根本就和江氏兄弟的一模一样。但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暂无半点端倪，先不急着草率判断。

　　此刻最该好好摸索的，是玩家的任务目的，从而才能探索出需要什么线索、做出什么选择，便能达到破局的效果。

　　正走神时，梦傀忽然上线。

　　“好心提示，NPC主线即将超时。”

　　沈吉眨眼，立刻摸住身边的相机，他笑意苦涩：“去骆家拍照片，约等于送死。”
　　梦傀没什么好主意：“不去也行，开始摆烂。”

　　“算了，兵来将挡。”
　　沈吉这般决定后，便扶着腿起身。

　　他看向桌上那堆给老朋友的礼物，暗想：“倒是真可以去会会骆离这名特殊的玩家。”

　　*

　　长夜的石路上安静到虫鸣都没有，静得发慌，月光缓移，落在地面的树影亦成了妖异的形状。

　　沈吉路过那摊乌鸦血时，步履渐缓，鬼使神差中，便在角落里找到了滚落的眼球。

　　这肯定是人类的没错，而且刚摘除不久，回忆起义庄和树葬群内，都没见去世不久的尸体，所以这是从哪来的呢？

　　暂无答案。
　　他草草将其埋了，而后带着迷茫离开了此处。

　　*

　　顺着墙根的阴影，穿越过漫长而荒凉的街道，终于，沈吉顺利抵达了骆家宅院附近。

　　这过程中，梦傀勉强搜到点有用的资料。

　　“你和骆离那几人在同一个学堂念过书。算是少年小友，如今各奔了东西。骆离对你很宽容，但骆家并不能随意进出，所以你得小心点。”

　　沈吉左顾右盼：“既然如此，只能偷偷行动？”

　　梦傀又发出破碎的电流声：“让我查查……有了！你曾跟着骆离自北面围墙翻进去玩过几次，那附近门口有桂花树的，就是他的房间。”

　　此刻自是别无他法，沈吉隔墙仔细偷听起里面的动静，确认无人看守后，便借着搬来的木架，扶着腿伤勉强翻进了院落。

　　*

　　此时骆家大宅的环境相当优美，院内种满了奇花异草，是外面见不到的品种，据说全是大巫贤制作刺青色料所用，颜色艳丽、芬芳扑鼻。但由此联想到那些被祭祀的人所遭遇的绝望，沈吉难免心生厌恶。

　　他此行目标明确，小心躲过在院内巡逻的信徒，直奔厢房区域，很快便准确地找到了骆离所在。

　　然而具体情况依然出乎意料：在这深更半夜，巫贤继承人不仅还没睡觉，甚至正于卧房内与人幽会，而且那人还是个男的！

　　幽会双方皆背对着窗户，见不得正脸。

　　沈吉好奇地努力窥望，只能看到个身着黑袍的纤瘦背影倚靠在一位高大男子的身边。

　　他暗自叹了口气，抱紧了相机，在墙角树丛间几度周折，才找到个更隐蔽的位置，将耳朵贴在窗边偷听了起来。

　　“阿离，这次的引路使人选有消息了吗？”
　　男人的声音年轻而富有磁性，而且听起来稍有些耳熟的错觉。

　　在他露出侧脸的刹那，梦傀立刻检测到信息。

　　“郑磊，镇上的货郎，也就是郑容的哥哥。他是除镇长外唯一有资格出入榕骨镇的人，常能带回很多新鲜玩意，很受欢迎。”

　　沈吉默默颔首，在心内盘算。

　　最开始让选择角色时，就包括这个人，所以他绝不可能是玩家了……没想竟然和骆离混在一起，他们的关系之后肯定会引起麻烦的。

　　梦傀表示肯定，搜到了更多信息：“巫贤可以拥有伴侣，以便传宗接代。不过同性之间的情爱，在榕骨镇闻所未闻，算是不受欢迎的禁忌了。”

　　沈吉思绪起伏，再度望向屋内两人。

　　骆离的声音相对年轻温柔，他淡声说：“人选……要看大黑天的意思。”

　　郑磊显然心有目的，立刻搂紧了他的肩膀：“我们都已经是这种关系了，你就别敷衍我了，我知道肯定有办法避免被选到！而且我真没别的要求，只求千万不能是我妹！她还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

　　喋喋不休的劝说让骆离沉默了更久，但他好似无法拒绝情郎的哀求，最终还是妥协：“我想想办法吧，你不要太过担心。”

　　郑磊这才缓和下了态度，此后便只继续搂着他说些不着边际的情话，甚至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沈吉始终没有机会看清骆离的脸，不过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难免逐渐产生了愤怒之意：因无法选择的信仰而被祭祀掉，已经足够凄惨了，如若掌权之人假借神的名义，随意决定残害对象，暗中操控榕骨镇的命运，那更是可恶至极！

　　看来自己这些剧中发小，都算不得什么好人。

　　「检测到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质问二人」
　　「二，强压怒火」

　　梦傀汇报了关键剧情点。

　　此时不知深浅，沈吉当然不至于冲上前去惹麻烦，他深吸了口气，暗想：“骆离是玩家，标记。”

　　*

　　“梦傀触发玩家标记请求……”
　　“标记成功！”
　　“骆离，19岁，巫贤之孙。”
　　“母亲被祭祀而亡，父亲自杀，由巫贤养大。”
　　“当前同化指数：25%”

　　*

　　听到提示，沈吉不由感到惊讶：原来如此高位的角色，命运竟也这般坎坷？

　　　梦傀忍不住催促他：“任务快来不及了！”

　　躲在大巫贤家的每时每刻都是十分危险的，沈吉认识到自己今夜很难搭上骆离，便猫着腰朝前院溜去。

　　*

　　大巫贤多半并不在家，否则骆离也不敢那么嚣张，总之此刻巡逻的信徒极少，院子内格外安静，正是偷拍的好时机。

　　行动不算灵活的沈吉一路溜到了神堂。此处幽幽的烛火映着诡异而华丽的神龛，以及木架上一排排的刺青首骨，氛围格外恐怖。

　　他忍不住皱着眉头挨个辨认。

　　梦傀催促：“别找了，我们要的首骨不可能在这，而且必须得先毁了副本时空，再找它才有意义。”

　　沈吉这才回神，对着周围数度按下快门。

　　有大巫贤家的环境做证据，极好，到时候提供给教授的证词自然可信多了。

　　“达成NPC主线：拍摄骆家神堂！”

　　未料刚得手之际，竟有极细的步声从身后响起，待沈吉意识到时，对方似乎已经离得非常近了。

　　他第一反应自是夺门而去，无奈由于太过紧张，加之伤势未愈，竟瞬间被过高的门框直接绊倒在地！

　　梦傀：“……好菜！”
　　沈吉：“……”

　　事态紧急，余光已经瞥见了瘦高的黑衣身影，对方正朝神堂快步走来。

　　沈吉心脏差点炸裂，想也没想便狼狈爬起，直接狂奔回原路，手忙脚乱地翻出了骆家的院墙。

　　待冲到无人的石路角落，他才终于喘出口气，可转瞬便心下一惊：竟然在慌乱中弄丢了相机！

　　“怎么会毫无察觉呢？能不能重来啊……”
　　沈吉于心中绝望地懊悔着。

　　*

　　「观察者数量：60193」
　　「这任务是死局，其实应该选择放弃。」
　　「确实，被抓住和丢相机二选一～」
　　「后面的任务更难，这都放弃？」
　　「我感觉他能想办法应付。」
　　「呼唤令使大大！」

　　*

　　初次落败的沈吉满脸冷汗，心跳急速，但他从不优柔寡断，很快便决定好应对之策，竟一路跌跌撞撞地赶回家，拿出个东西重新出了门，再度朝骆家的方向靠近。

　　梦傀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会打算自投罗网吧？”
　　沈吉暗想：“现在不处理，明天也一样是要等死，我赌那些人不熟悉相机的使用方法。”
　　梦傀：“所以呢？”

　　沈吉正准备在脑海中回答它，忽听到身后轻响，猛然回头的瞬间，便被人摸住了冰凉的脸颊，久违的丝丝暖意从肌肤相触中传递过来。

　　沈吉愣道：“江之野，你跟踪我……”

　　江之野用拇指抚掉他摔倒时蹭到的脏灰，而后轻笑：“恰巧遇见，你相机被夏柯捡走了。”

　　他去监视骆家有什么目的？夏柯又是谁？

　　梦傀抠抠搜搜，资料有限：“是巫贤养子，也是她的头号打手。”

　　沈吉回神，毫不犹豫地拉住江之野的胳膊。
　　江之野挑眉。

　　沈吉故作柔弱：“如果可能，能否帮我个忙？”
　　江之野倒不拒绝，依然被他的细手轻轻拽着，直言道：“想偷回来？可你已经被夏柯看到了，等大巫贤回家，他们必要找你兴师问罪。”

　　沈吉拿出个空胶卷：“帮我把这个换进去。”
　　江之野再度轻笑：“鬼主意到不少。”

　　“覆水难收，只能及时止损了。”沈吉这才松开手，故作委屈地小声道，“但无论如何，返回骆家都是危险的……要不是我连路都走不好……”

　　“别装可怜了，直接告诉我，我凭什么帮你？”江之野意外地微微俯身，将帅脸凑得极近，“我总得有点好处吧？”

　　唔……
　　沈吉顿时面色泛红，几度欲言又止。
　　江之野的笑容更加明显。

　　沈吉缩了下肩膀：“你想要什么，直说吧。”
　　江之野再度捧住他的面颊，笑说：“好，我去，但你也要替我完成个任务。”

　　沈吉情不自禁地茫然点头，而后又张大眼睛：任务？原来他是——

　　*

　　「观察者数量：61029」
　　「来就来，还玩自爆是吧？」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呀，爆了，令使大大绝对认得他！」
　　「呜呜单纯觉得好宠啊。」
　　「呵呵，什么都敢嗑？你不会是人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