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镜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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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是一个13岁的少女。
和小学生比起来已经很大了，不是吗？
但是呢，在父母眼中永远是一个小孩。
年龄上也确实是小孩。
有一天，她随口对爸爸说了一句自认为搞笑的话。
真的就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她一向是个古灵精怪的孩子啊。
可是呢，那么亲她的爸爸却马上翻了脸。
爸爸是有权威的，不是吗？
所以啊，冷暴力自己一个下午到晚上也不解决问题，也是对的，不是吗？
作为小孩，当然应该认错啦，不是吗？
镜子认为不是。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在镜子短短的人生中，发生了至少3次大的冲突吧。
理由是什么呢？——这样的笑话，不敬不孝。
说好的民主家庭呢？知识分子家庭呢？幸福家庭呢？
之前的每一次，都是怎么解决的呢？
镜子要去低头认错。
没有对，只有错。
每一次都是这样。
认错之后呢，没有所谓的沟通，因为爸爸妈妈只会觉得是镜子一个人的错。
风平浪静了，不是吗？
不是。镜子每一次认错，都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凌辱。
明明就有对和错啊。
在她这，怎么全都是错了呢？
冷暴力期间，妈妈会来劝：你快去安慰安慰你爸爸。
这一次，镜子默默把所有的玩偶都扔到地上。
用小刀在洁白的腿上轻轻划出公式或者单词。
不会出血，只会有白色的痕迹的那种。
本来是很爱惜自己身体的，却故意熬夜不睡。
什么也少吃一点，以求快点离开饭桌。
我得想清楚啊。镜子想着。
她的眼神飘忽。不像从前那样专注。
反倒像是眼球震动的患者一样，什么也盯不住。
故事书都看不进去。
很奇怪啊。
这都是从前那个沉浸在小花仙、小精灵的世界里不可自拔的小女孩所无法想象的事情。
没有任何书说过这样的事情。
没有任何课堂有过这样的内容。
但是这些神经质的举动，却突然这么发生了。
“孩子以前有自闭症的倾向过吗？比如不说话什么的。”
一个模糊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镜子的眼中，这个就近在眼前的医生却发出了遥远的声音。
“她，倒是很晚才学会说话。在生人面前话比较少。但是在我们面前还可以啊。”
这个声音，好像是妈妈。
“从您的描述看来，幼儿时期就有自闭症了。她智力怎么样？”
“成绩挺好的。还很有好奇心。自学了高中物理、托福英语这些。之前的数学希望杯还拿了奖。”
“可能是高功能自闭。”
“不，她不是自闭症。她之前跟我们还是说话的。”
“您别着急。不一定是真自闭症。可能是一定刺激下的假性自闭症。毕竟孩子小时候确诊过自闭症，这次可能会回到之前的状态。最近有受过什么刺激吗？”
“没有啊。而且在初中成绩一直特别好，也有一两个朋友。”
“学校里有校园暴力吗？”
“没听说啊。”
又过了一会儿。
“行吧。我和孩子单独谈谈。”
“镜子，你能抬头看看我吗？”
好啊。镜子抬起头，试图盯一会儿，但是很快又把眼睛垂下来，盯着地面的花纹发呆。
“很好。为了奖励你目光接触，阿姨给你一个小礼物。”
塞到手上的，是一个制作精良的小熊玩偶。
“镜子，从你父母的描述看来，你的智力水平非常高。可是你的表现却不像是一个活泼的高智商的孩子。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镜子心里涌动着一种酸楚的情绪。
她在受辱的心理里纠缠着。
“啊，这个问题可能对你来说也不太清楚。没关系啊，镜子。我们一个一个来。首先，你觉得上初中开心吗？”
镜子像小动物一样偏侧着脑袋，一言不发。
在她呆滞的目光里，她还是看到医生往笔记上记了一笔“对谈话兴致不高”“学校里可能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那么下一个问题哈，你觉得在家里开心吗？”
这个问题让镜子一下子抬起眼睛来，虽然她的姿态依然是静止的，但是她表情的变化还是被医生敏锐地捕捉到了。
接下来，医生小心翼翼地说：“你放心，你低声说话，外面听不到你的声音的。”
镜子保持着低头的动作，确保某个角度外面看不到。
她轻轻地用手指比了一个“X”。
随后，她用非常空灵的声音像鸟一样叫了一声。
典型的神经质的举动。
医生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1、2、3三个数字。
“如果是因为爸爸，就用手指比1；妈妈的话，2；都有就用3。好吗？”
一个醒目的3。
“他们做了什么事呢？你能告诉我吗？”
孩子又一次陷入一种呆滞的状态里。
过了一会儿，她用很理性的声音，第一次说了话：“我没有自闭症。幼儿时期可能是有的。但是现在没有。”
心理医生像是料到一样，冲着女孩子微笑了一下。
“我知道的。你这样聪明的孩子，多半是装的。”
“那您还帮着我装？”
“你的父母言谈之间尽是担心和骄傲。可能还是你当乖乖女了。不知道青春期的孩子，尤其是聪明的孩子，气性会很大。”
“现在怎么办？我和他们摊牌认错吗？”
“我倒是觉得你可以跟我聊聊。”
孩子的眼神里确实闪烁着聪慧的光芒。
只一瞥，医生就注意到了。
镜子用非常简洁的话，把冲突说清楚了。
“你觉得怎么办？”
“我觉得你自己就知道答案。”
接下来的日子里，确实又风平浪静了。
一家人又恢复了以往的关系。
对于镜子来说，只要演乖乖的小孩，父母就高兴。
不过后来，镜子用各种方法隐蔽地教育父母冷暴力的危害。
她这样聪明的孩子，准确地识别到，自己的父母是没有对冷暴力的概念的。
她也暗暗提示着屈辱感对自尊的摧毁，还是自残的动机。
在电视剧的评论里，在随口一说的逸事里，在科普一些心理学/社会学的知识上……
不过镜子的成绩降了下来，是最让她的父母撼动的。
因为只要镜子的成绩好，父母就觉得自己教育有方。
她的话确实越来越少，人也愈加孤僻。
终于，通过那个心理医生之口，有人对她的父母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还让我故意做错了几页题。
演戏，真不容易啊。
没事，生活还要继续嘛。
这样的沟通成本，并不算高。
这就是镜子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镜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