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时玖远

4、Chapter 4

　　邢武刚踏进后院，便看见晴也瑟缩着身子微微发抖。而吴老二赤着上半身，正站在洗澡间门口。

　　邢武走过去，语气不善：“怎么回事？”

　　晴也吓得还没缓过劲，下意识往邢武身边靠：“这个人偷跑进你家浴室。”

　　吴老二有些蒙，看向邢武：“武子啊，什么叫你家的？洗澡间本来就是共用的，这美女是谁啊？”

　　晴也的认知再次被刷新了，洗澡间竟然还能邻里共用？这究竟是生活在哪个年代？

　　邢武的目光扫过震惊万分的晴也，冷着脸对吴老二说：“我家亲戚，她先洗，你等会吧。”

　　吴老二倒是没什么脾气，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晴也。邢武瞪了吴老二一眼，将晴也推了进去。他掌心触及之处，是柔滑细腻的肌肤。邢武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晴也背后的拉链滑至一半，光洁的蝴蝶骨微微凸起，莹白一片。

　　邢武当即收回手，凛起眉，语气颇沉：“你洗澡不锁门？”

　　晴也莫名其妙地反问他：“锁呢？”

　　邢武走进洗澡间，将门一关，里面有根破绳子拴在门框的铁片上，绕个几圈就算锁上了。晴也两眼一黑，这都是什么骚操作？

　　邢武复又解开绳子，对她说：“会了没？”

　　晴也盯着那个“锁”看了又看，在邢武拉门准备出去时，晴也叫住他：“等等，这门上怎么有个洞？”

　　“原来的门锁，掉了。”邢武敷衍道。

　　晴也一听急了眼，声音也扬了起来：“掉了？就剩个窟窿了？你说得还挺理直气壮！这让人怎么洗？万一外头有人扒在门缝上，不就把我看光了？”

　　邢武不可理喻地斜睨着她：“大热天的，谁特么要站在院子里看你洗澡？”

　　晴也的眼神飘向邢武身后，眸色警惕。邢武顺着晴也的目光回过头。吴老二光着膀子站在自家门前，视线落在晴也匀称的双腿上。

　　邢武没再跟她掰扯，不耐烦地说了句：“我在厨房门口抽根烟，洗快点。”

　　晴也见邢武走到几步开外的棚子下面，摸出烟点燃，才姑且将心放回肚子里，重新回到洗澡间，学着邢武的样子把“锁”拴上。

　　刚拴好，晴也回头瞅了眼，旋即对着门外喊道：“邢武，你在吗？那个……”

　　脚步声渐近，门外传来邢武的声音：“说。”

　　晴也快速把“锁”解开，拉开门迎着月光，五官皱在一起：“浴室怎么连洗发水都没有？”

　　“麻烦。”邢武丢下两个字，转身进了家。不一会儿，他拿了一瓶海飞丝和一个肥皂盒递给她。

　　晴也低头瞧了眼手上的东西，眉头皱得更深了：“只有这个？”

　　“怎么？你还想用潘婷？”邢武嘴角压着不耐。

　　“有护发素吗？”

　　邢武跟听到什么荒唐的笑话一样，摸了摸自己的寸头：“你觉得我需要护发素？”

　　“……”晴也“砰”得把门关了。

　　这里气候干燥，晴也头发又长，不用护发素根本梳不开。可如今别说护发素了，连洗面奶都没有。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姨家里，肥皂也只剩薄薄一片，快用光了。晴也过惯了优渥的日子，哪曾想过有一天竟会在一间连门锁都没有的地方洗澡？这一切对她来说，简直匪夷所思。

　　平时洗澡，晴也少说也要半小时。这次精神绷得太紧，不到十分钟就匆匆冲完了。

　　晴也穿上干净衣物，拿着换下来的衣服刚要开门，角落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冷不防落在她的余光里。

　　一支烟已燃尽，邢武等得愈发燥热。彼时，洗澡间又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夹杂着惊恐的喊声。邢武条件反射般从木凳上弹起身，匆匆走到门边，提高嗓音问道：“又怎么了？”

　　邢武还没站定，洗澡间里就冲出来一个人，结结实实撞进他怀里。一阵湿润温软的香气扑面而来。他低下头，正对上一张刚出浴的面容，湿漉漉的长发贴在微红的颊边，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滑入衣领，那双睁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慌。晴也仰着脸，抬手指向身后，声音发颤：“里面……”

　　邢武退后一步，与她拉开距离，缓缓挑起眉：“有鬼？”

　　“有蜘蛛。”晴也眼睛瞪得溜圆。

　　“……”

　　邢武无语地拉开门看了眼，语气随意：“蜘蛛就蜘蛛呗。”

　　说着他便要转身离开。晴也却急了，她头一回见到这么大一只活蜘蛛，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抬高声音：“你就这样不管了？不把它弄死吗？”

　　邢武收敛神色，正经道：“我不杀生。”

　　随后，他慢悠悠补上一句：“蜘蛛吃蚊子，留着不是挺好？”他饶有兴味地瞧着晴也从惊惧转为恼火的表情，起了玩心，吊儿郎当道，“而且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养的？”

　　晴也此时此刻只想拿海飞丝砸他。

　　邢武推门进屋，晴也跟着走了进去。一进门晴也便愣住了，这是理发店啊，再破的理发店也不至于连护发素都没有吧？灯一亮，晴也就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冲到洗头床前，弯腰翻找片刻，拿起一瓶护发素，扭头质问邢武：“这不是护发素是什么？”

　　邢武双手抄在牛仔裤兜里，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压根没接话，转身上了楼。

　　晴也就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好好说句话，难道会死吗？

　　晴也进房后，立马将他们中间的碎花帘子拉严实，意有所指道：“你妈说你晚上都不回来睡。”

　　“我妈说我天天晚上变身蜘蛛侠拯救世界，你怎么不信？”

　　晴也将床上的风油精扔到隔壁床，拉过毛毯盖上，没几秒又掀开。明明刚洗的澡，这会儿她又在冒汗，热得不行。

　　晴也坐了起来，忍不住问出口：“你们浴室为什么不装门锁？”

　　旁边传来游戏声，邢武语气冷淡地反问她：“哪家装？”

　　晴也听明白了，这共用的洗澡间，谁家都不愿吃亏，一把破锁而已。她嘴角牵起一丝冷笑。

　　屋里闷热难耐，晴也索性站起身，走到电扇前吹风。那台立式风扇原本摆在帘子前，刚才被邢武挪动过，正对着她这半边吹，邢武那边一丝风也沾不着。
　　晴也悄悄用余光瞄他。邢武穿着件黑T恤靠在床头，竟然一点汗意也没有。

　　她不禁问道：“你不热吗？”

　　“心静自然凉。”邢武专注地打着游戏。

　　“你房间为什么不装空调？你夏天都这样过的吗？”

　　邢武他倏地抬眉，冷冷地盯了她几秒，一把将手机扔到床上：“有钱你就替我家装门锁、装空调，住不惯就滚。”

　　空气骤然凝固。

　　晴也立在床尾，一动不动地回视着他，两人谁都没再开口。下一秒，晴也的眼圈毫无征兆地红了。邢武的目光骤然一滞，眼底的锐利被无形的东西刺了一下。

　　晴也转身抓起手机就走，楼梯上传来急促的下楼声。

　　邢武在床上僵了几秒，低低骂了句：“……操。”

　　对晴也而言，这一天糟糕透了。她从一个光鲜亮丽的世界猝然坠落，掉进这片贫瘠的角落。周围是陌生又古怪的人，破败的街道，难以下咽的饭菜，还有毫无血缘的所谓亲戚。那句“滚”，终于压垮了她最后一点脆弱的神经。

　　她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胸口发堵，全身滚烫得快要燃烧起来。她不知道推开这扇门后能去哪儿，可她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就在晴也刚要拉门的一刹，一道黑影横挡在她面前。邢武高大的身形沉沉地笼罩下来，在昏暗中透着股凶悍的野性，那双眼睛像狼一样攫住她：“想出去是吧？可以。我先告诉你我们这里的情况，晚上超过九点，街上能看见的除了赌鬼和酒鬼，就是色鬼。你这长相在我们这里算招摇的，保证一出门就被人盯上。顺便告诉你，我们这小地方的人日子都过不上了，没人喜欢多管闲事，你叫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去触霉头。打110，一个小时内民警能赶来算你走运。至于这一个小时会发生什么，胆子大你可以出去试试。”

　　说罢，邢武把门一开，目送她。一阵闷热的风吹打在晴也身上，她望着门外空荡死寂的街道，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

　　汇聚在胸口的各种情绪被夜风吹散，晴也的大脑也清醒了些。不管邢武说的是真是假，她没必要拿自己的安全跟他赌气。

　　于是晴也转身上楼，好在邢武没再上来。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出去了？她也不想知道。

　　晴也昏昏沉沉躺了两三个小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没有，只感觉肚子不停地咕咕叫，硬是给饿醒了。从家离开时，她原本是备了一包零食的，可当时想着现在哪儿买不到吃的、点不着外卖？带着反而累赘，索性就没带。

　　谁能想到，还真有晚上既点不到外卖、也买不着东西的地方。

　　晴也在床上翻来覆去，后来又憋得想去厕所，干脆一把坐起来穿上拖鞋。外面黑漆漆的，她不知道李岚芳打麻将回来没有，这个点儿也不好喊她。

　　晴也只能借着手机的光亮往楼梯口摸。睡了一觉后，她的眼睛似乎更疼了。她用力眨了眨眼，路过沙发时突然踢到一条腿，吓得她一颤，慌忙把手机往沙发上一照，上面居然躺着个人。对方抬手挡住刺眼的光，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干嘛？”

　　晴也这才看清，躺在沙发上的人是邢武。他今晚居然没出去，还在这儿睡着了。

　　晴也赶忙挪开亮光：“我去厕所。”

　　说完，她摸索着走到楼梯口。才下到一半，楼下理发店便黑黢黢地闯入眼帘，镜子幽幽反着光，阴森得瘆人。晴也忽然停住脚步，仰头朝上小声问了句：“喂……你睡着了吗？”

　　“嗯。”

　　晴也站在楼梯上憋了半晌，没有动静。邢武不耐烦地开口：“说话。”

　　“你能……陪我去个厕所吗？”

　　“……”

　　楼上的人没有回应。就在晴也以为邢武根本不会理她的时候，一阵拖鞋拖沓的沙沙声却响了起来。邢武颀长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楼梯口。

　　夜晚的后院静得骇人。这里没有多少树，连蝉鸣都听不见，寂静被无限放大，压得晴也有些心慌。

　　邢武在后门口停住脚步。他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14号篮球T恤，底下是条灰色运动裤，人就那么斜斜地倚在门框边，身形显得格外修长。

　　晴也往前走了几步，发觉身后脚步没跟上，回过头看他：“你怎么不走了？”

　　邢武低头点燃一根烟，嘬了口，斜起嘴角：“走去哪？站在马桶边等你？”

　　“神经病。”晴也迈着小碎步，冲进厕所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