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卿卿共白首》水色天青

12、第十二章

　　翌日清早，徐卿的小院儿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徐姑娘。”
　　瑶娘言笑晏晏，身后鱼贯而入，跟进来好几个孩子，她们手上捧着各式各样的物件儿。
　　“找空闲的地方给徐姑娘放下，放好了你们这些小猴儿就可以出去耍了。”
　　依着瑶娘的吩咐，孩子们纷纷将手头的东西放下，随后便蹦跳着出了门，寻别的玩闹去了。

　　刚刚才显得热闹些的屋子，转眼又冷清下来。
　　瑶娘也不客气，直接找了位子坐下，笑盈盈对徐卿道，“徐姑娘来我们寨子也有段日子了，招待不周，不知道姑娘可还住得惯？”

　　徐卿未曾怠慢，坐在瑶娘的下手，温言软语回道，“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瑶娘大方摆手，“麻烦到不至于，只不过我们这些人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比不得徐姑娘来自富贵人家，今儿我特意给姑娘准备了些东西。”

　　说着随手拿过了一旁的布匹。
　　那块布颜色素静，看起来平平无奇，瑶娘却当做宝贝一样金贵，对徐卿道，“姑娘大户人家，见多识广，快来看看我为姑娘准备的这好东西。”

　　徐卿闻言，微一挑眉，心下明了，瑶娘这是来者不善，亲自来试她的。

　　徐卿出身徐府，是固阳郡有名的富户，锦衣玉食，春闺锦绣，大家小姐自然应该见过不少好东西。
　　瑶娘手上这块布，更是有些来历，若真是没见过世面，怕是要直接在瑶娘面前露了怯。

　　徐卿沉吟片刻，端庄起身，她信步走到瑶娘身前，执了那布匹的一角，手上微一摩挲便笑了。
　　“瑶娘破费了，这暨南府的云锦闻名遐迩，看着素雅，又是贴身最好的料子，冬暖夏凉，价值不菲。”

　　瑶娘目光微眯，心中暗忱，眼前之人倒是识货，只看过两眼，随手一模，便能认出这块锦缎是出自暨南府的云锦。

　　这一层试探，没有探到对方的底细，瑶娘将布匹撂在一边，重新坐回了位子。
　　见瑶娘坐下，徐卿便也随她动作。

　　“以后你就安心住在我们这擎云寨，林隽虽然年轻，但好歹是我们寨子的当家，她说要好生照顾于你，我们旁人自然不会有二话。”
　　听瑶娘说完，徐卿刚要应承两句，可不想对方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说来也可惜，听闻徐姑娘姨母家有位表哥，年少有为，书念的极好，颇得你外祖的赞许，若是亲上加亲，也算是一段佳话。”
　　徐卿听后，微微一笑，“瑶娘许是搞错了，徐卿并没有什么表哥，姨母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早夭，只留表姐承欢膝下，不过姨母家中自宗族挑了资质尚好的子侄养在身边，那孩子年方十二，倒是能够称呼一声表弟，还请瑶娘不要打趣了。”

　　徐家的事情，固阳郡上下人人知晓，并不稀罕，倒是徐府夫人娘家的一些事情，是瑶娘花了些力气打探来的，若眼前这个徐姑娘真的身份有异，不该知道的如此清楚才对。

　　难道真是自己想错了？
　　几番试探，瑶娘忽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过心中仿徨，她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仍旧热情招呼徐卿道，“许是消息错了，左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既然徐府绝情，那徐姑娘了断前尘，也不必再将这些人事物放在心上，从今以后你就安安心心住在这擎云寨里便是。”

　　说着，瑶娘做主人状，执了茶壶，作势要为徐卿斟一杯茶水。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瑶娘将茶盏放在了桌榻的最边缘处，距离徐卿的位置很近。
　　瑶娘一边跟徐卿说这话，一边往杯中倒水。
　　水满则溢。
　　很快，杯子中的茶水溢出了杯壁。
　　瑶娘貌似惊讶，赧然一笑，“你看我，真是不小心。”
　　说着取了帕子上手去拭。
　　电光火石之间，倒满热茶的杯子被瑶娘碰倒了，刚好往徐卿的身上落去。

　　习武之人的通病，下意识的反应会比脑子里的想法还快。
　　瑶娘就是要试试徐卿，无论徐卿是稳稳当当把杯子接住，还是生生克制住本能的反应任由茶水散落，瑶娘自问都能看出些许端倪。
　　突如其来的变故，想要凭想象去伪装不属于自己本能的反应，这是比登天还难的事。

　　瑶娘的唇角都已经微微上翘，她自信这些年识人的本事，看透眼前之人不在话下。

　　可计划再好，也抵不过变化。
　　徐卿她就要动了！
　　可就在这时候，有人突然推门闯了进来。
　　“卿卿，你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只卿卿这两个字，便让徐卿回了身子，装了热茶的杯子，也就如此轻易落在了她的裙摆之上。
　　徐卿没有闪避，许是来不及，又许是……
　　总之瑶娘的盘算再一次落空。
　　她不无埋怨地望向门口的不速之客，而有意思的是，推门而入的林隽，也同样一脸埋怨的看着她。

　　“哎呀，瑶娘，怎么这么不小心。”

　　死孩子！
　　瑶娘听过林隽的话，气得咬牙，不过她还是保持着理智，站在徐卿身前，将林隽挡在了自己身后。

　　“抱歉，徐姑娘，是我不小心，我来收拾。”瑶娘说着，不容拒绝，直接握上了徐卿的手。

　　那双手，没有想象之中娇软细嫩，十指纤细，但骨节分明，最重要的是，瑶娘摸到那双手的掌心之中有一层茧。
　　若真是富家小姐，怎会有这样一双手。
　　瑶娘心中疑窦顿生，她握着徐卿的手不但久久没有放松，反而渐渐加上了力道。
　　她就是要试试，眼前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娇滴滴的小姐，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底牌。

　　练武之人手上的力道，绝不是寻常人可以硬抗的，瑶娘等着徐卿用出自己的力劲抵抗。
　　可不等她试出徐卿的深浅，林隽已经寻了干净细软的手帕上前。

　　瑶娘和徐卿交握的手被林隽撞开，她满眼急切与心疼。

　　“烫没烫到，疼不疼，快让我看看。”
　　林隽说着，手头东西丢开，上手就要揭徐卿的衣带。

　　滚热的茶水落在身上，若说不妨事必然是假的，可茶水洒在腿上，若让林隽看，那岂不是……

　　眼看着林隽的手已经拉上了自己的裙带，徐卿无奈之下，就要抬手有所动作。
　　可这时候 有个人的反应比她还快。

　　“哎呦，疼，瑶娘，你快松手，怎么还揪我耳朵。”
　　林隽叫得越闹腾，瑶娘手上便更多一分力气。

　　“你给我过来，对着徐姑娘，动手动脚做什么，懂不懂点礼数。”瑶娘气道。
　　“还不是你手不稳，打翻了茶盏，万一伤着她……”林隽还要再说，瑶娘便不跟她客气，手上一拧，林隽登时一声惨叫。

　　徐卿是真没见过这种阵势，她只得自己整理了衣衫，擦拭了桌上的水渍，摆好了跌落的茶盏，然后轻轻颔首，对眼前二位开口道，“我没事的，也是我没有留心。”

　　“我看见了，明明是瑶娘不小……”
　　瑶娘是不准备再让林隽开口的，她揪着对方的耳朵，一步一步退到门口，目光之中多有警惕，可口中依旧满是嘘寒。
　　“徐姑娘好好歇着，我一会儿就让人送烫伤的药来，这家伙太吵了，不留她在这里打扰你，从今往后你就在这寨子里安心住着，有什么需要就让人来跟我说，我改日再来看你。”

　　瑶娘要走，可林隽才刚来，她之前的话都还没说完。
　　可瑶娘却不准备松手，右手拎着林隽的耳朵，左手将她想要挣脱的手臂反扭一按，这下林隽老实了，只得跟着瑶娘出了门。

　　临到门口处，林隽还高声冲着屋内喊着，“卿卿，我也改日再来看你！”

　　*****

　　瑶娘将林隽从徐卿的屋子里拉了出来。
　　“你站好。”
　　林隽见瑶娘一脸严肃，不敢怠慢，揉耳朵的手都放下了，认真听瑶娘讲话。

　　“你以后少与这个徐姑娘来往。”
　　瑶娘一开口就是一个炸雷。
　　林隽瞪大了眼睛，“您怎么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刚刚不还说让卿卿安心住在咱们寨子里，如何就……”
　　林隽不解。

　　“阿隽，我不是与你说笑。”瑶娘言语郑重，“我刚刚摸过那徐姑娘的手，她手上有茧，一个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断不可能有那样一双手，她只可能常年携带兵器，才会在掌心之中磨出茧子来。”

　　林隽不答。
　　瑶娘只看面目神情就知道林隽内心极为抗拒。
　　她并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瑶娘轻叹一声，“阿隽，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我只求你平安。”

　　自林隽记事起，她的回忆里没有爹娘，只有瑶娘。
　　她的目光顿时软了下来。
　　瑶娘没必要骗她，她是真的认为徐卿很危险。

　　可徐卿会骗她吗？
　　林隽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她一身大红嫁衣，扶手站于邙山脚下，天地之间。
　　所有人都四散逃离，狼狈落魄。
　　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
　　似乎就是从那一刻起，林隽就已经在心里认定了她。
　　徐卿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什么，是她，是她自己见徐卿第一面起，就想要带她走，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