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暗夜闻笛尘缘所困 ...
-
古城街头，一白衣墨发的青年玉扇轻摇，神采翩翩——行走间，举手投足尽是风雅；抬眸处，眸光潋滟美目含情。
端的是秋水为神玉为骨，令人忘俗！
倒是那身侧的少女，清俊的瓜子脸上紧张兮兮的，一边踱步向前，一边歪头小心翼翼地问个不停。
林如婳皱皱眉，附耳小声道：“你确定别人看不见你？？”
“确定，”轩辕墨侧身微笑道，“寻常人是看不见鬼的，放心。”
“呃，那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什么道士、和尚的！！我，我们需要跑吗……”
“不用，只要对方道行不高于我，就看不破身法。”他悠然淡淡道。
“那万一比你高呢？”林如婳紧张地赶紧望了望四周。
呼——还好没有什么修行之人。
轩辕墨却是唇角一勾，失笑道：“你难道见过，活了上千年的人类？”
“呃！也是，不过……”
……
两人并肩而行，一对儿俊男靓女好不养眼，眉宇间又皆是一等一的诗书气质，极为难得。可这画面在在外人眼中看，却是——
城墙根底下，长得极为水灵的小姑娘正神神道道对着自个儿的影子说话，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痴笑……口中念叨个不停。
街边儿，一茶点小铺店面不大，伙计简单，日头下正是人烟稀少，店里的茶博士清闲极了便搬张竹凳坐在门口，看山看水，看人看城，看得乐呵呵，看见一穿着藕荷色素衣的姑娘款款走来，长发轻盈、身姿清丽，一双眸子恍若繁星，明亮惹眼极了。
茶博士刮刮茶叶，正感慨：老城周边儿，何时竟来了这么个标志姑娘！
定睛细瞧，却又摇摇头，心道：“水灵是真水灵，可这小姑娘竟像是个心智不全的！可惜了可惜了……这人啊，心智不好使，长得再标志又有何用？”
一路上，林如婳却是浑然不觉，笑盈盈与轩辕墨搭着话。
这也难怪——轩辕墨的幻身，实在是太逼真了。人若修至鬼仙的境界，原本的那层人皮也就经过了千年修为的炼化，变得更加清朗细腻。
丹唇，秀口，玉肌……轩辕墨的眼角眉梢，无一不栩栩如生，在林如婳的心里，自然而然就把他当做了真人，忘记了只有自己才能听到他声音的道理。
不过，接下来的行程，还真如轩辕墨所说的那样——风平浪静。
走了大半个西安市，竟也没有一人发现鬼仙的气息。林如婳不禁失笑：这绝色美男走在大街上，没有存在感得简直就像——嗯，就像空气！
唉，真是可惜了多少小姑娘们的眼福……
·
半天下来——大雁塔、鼓楼、华清宫、秦始皇兵马俑……
千年鬼仙，果然神通广大。
轩辕墨领着林如婳，一路上连续使了好几次缩地千尺之术，不出一天，二人就逛遍了西安城有名的大小景致。
青瓦老琉璃，朱门墙欲摧。
尘烟转瞬间，巍巍的前朝遗都不复存在，只留下眼前古朴的建筑，静默诉说着历史中或许存在，或许传说的旖旎繁华。
透过斑驳栏杆，林如婳忽而发现——
身旁那人的眼眸中，隐隐的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哀伤。
少女的指尖轻轻划过鎏金的雕花窗棂，心中却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地方……以前的你，很熟悉么？”林如婳抬起纤长的睫毛，轻轻道：“是不是勾起了什么往事？”
景区里有些拥挤，回廊里两人不便并肩而行，索性先后相随，轩辕墨本来走在前面，此刻却是足下一滞。
良久，他回过头浅浅一笑，温柔道：“无妨，宫宇覆苔痕，王孙作庶人……在下只是看到旧时的景物，有些触景伤怀罢了，让姑娘见笑。”
“这样啊……”林如婳微微一笑。
史册沉浮，既然他不愿说，自己也不好再问。
·
回来时，已是黄昏日落。
两人走在古老的城楼下，初春的暖阳斜斜的，将林如婳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温柔的金辉洒在少女的肩头，肩上的秀发也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轻纱般笼在发间。
斑斑驳驳的树影里，轩辕墨一袭素白长衫，又肤白胜雪，一双好看的凤眸微微地上挑，当真顾盼生辉。此刻正漫不经心走在少女身后，步履畅快而又随意，恰若浮生偷得半日闲，只是身下并无影子。
游览了一天，林如婳虽有些疲惫，却也觉得心满意足，伸了个懒腰向身后道：“这长安城，虽已不见当年的王侯将相，钟鼓馔玉；倒也可在车尘马足、朱墙黛瓦间，窥见往日的一二风采。”
话说得精妙，且颇有文理，一看就是诗书蕴养过的人。
一缕发丝被俏皮的东风吹乱，少女笑着将其轻巧别在耳后，看着漫天的树影，轻声道：“只是不知怎的，每次接触这些古老的物件时，内心总会感到一种奇怪的归属感，”她摇了摇头，继续道：“一直以来，生活中我都是极喜欢那些，嗯……怎么说呢，就是带有古风元素的东西罢，看书是，看画也是。”
轩辕墨莞尔，温声道：“或许是古朴静谧的东西，总叫人心安。”
少女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天地间日色渐暗，云层里的霞光却是更加妩媚，如烈火灼伤天涯，在痴狂艳烈中烙在爱人的心口，燃成永恒的朱砂。
“咦，”林如婳突然瞥见了什么快步上前，惊喜道：“居然又走到了这里！轩辕你快看~”
远处，一株花树艳烈似火，花树的根节盘虬，与树前的石碑绵亘交错，日暮里几乎融为了一体。
石碑上，“落英笔冢”四个苍劲大字在温暖的霞光中依旧熠熠生辉，并不见暗淡。
“唐朝时，长安此地曾有一位画师，”林如婳再次轻念道，回眸悠悠道：“轩辕画师，这该不会就是你的……”
“咳咳，”白衣青年面色微红，敛眸道：“唐朝长安城的画师千千万万，在下只不过普通一宫廷画师，怎会……”
“哦？是么，”林如婳凑上前去，玩味道：“可你的耳根怎么红啦？”
“呃，错觉，霞光太亮，霞光太亮哈哈哈哈……”他连忙转身，拿寒玉扇挡住半边面孔，柔声道：“快回去吧，天色不早，再待一阵儿令堂恐怕又要挂念。”
夕阳终于向下沉去，就像等待了千万年那样久，久得令人精疲力竭。黑夜很快就要来临，带来漫长的寂静与虚无……而那黑暗的最深处，又是谁的心念不肯改，幻作五光十色的——梦？
夜幕终于降临，无边的墨色涌来吞没了一切，连同石碑后深深的小字：“星烨”。
·
是夜，林如婳从梦中醒来，耳边萦绕着一段凄凄悱恻的笛曲，清雅泠然，如挥毫落风雨，铺纸生云烟。
“余归故里，春风不识路，飞阁流丹纸醉金迷中错付……”笛声断断续续，偶尔伴着几声低吟浅唱。
独自听了片刻，像是从中庭传来的。
她忍不住起身走出房外。
循着笛音传来的方向，清冷银白的月色中，欣长的人影显得格外的寂寥。
林如婳：“轩辕画师……？”
笛声戛然而止。
“如婳？这么晚了，为何还未睡下？”那人回眸一笑道，点漆般的凤眸在月色下竟是透骨的凄艳，纤长的睫毛微动，似乎在努力收起什么别样的情绪。
白衣画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又抬起头来，歉意地望着面前的少女：“是在下的笛声打扰到了你么？抱歉。”
“没有没有，只是……”林如婳揉了揉眼睛，认真道：“刚才您所吹奏是什么曲子呀？我听着总觉得很伤感，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
他静默立在那里，素衣也染上了霜华，良久低声道：“此曲乃多年以前的某夜，在下与一……嗯，与一旧友共同所作，曲名为《月华》，意在歌颂月凉如水的清辉芳华。”
“今夜见月色依旧，在下就不由得又忆起此曲，也是许久没有听到这乐章了，皓月当空，心静如水，兴之所至便随意吹奏来给自己听听罢了，倒是忘记你我灵识的互通之事，叨扰了姑娘。”月色静谧中，轩辕墨的声音更显清雅安宁。
林如婳连忙安慰道：“无妨，其实我也是刚刚睡下，可这曲子让我在浅眠中总是忆起伤心往事……所以我有些好奇，这首曲子为何写的如此伤感？”
轩辕墨略略一顿，很快却又莞尔道：“许是夜色清凉，夜中人总是忍不住伤怀，夜中所作的曲子便也很是伤感了，若你不忍听，那今后在下不吹便是。”
“诶，别别——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过是……”没等她把话说完，轩辕墨却是收起了玉笛，转身微笑道：“夜寒露重，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歇下吧，免得着凉。”
“那你？”林如婳轻声道。
他微微一怔，缓缓道：“今晚我想回东厢，可以吗？主人。”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林如婳仍然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幽凉气息，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最后一晚了，我想和陪伴我的那些书画道个别。”他望向天边的明月，眸子里落满了寂寥。
·
确定少女走远后，庭中清凉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更加低沉：“《月华》？哈哈……或许，这首曲子更应叫它，叫它……”好看的点漆凤眸缓缓合上，轩辕墨的睫毛微动：“《明月难永》。”
他叹了口气，唇边透出一丝苦笑，在月色下显得苍白。
生者必死，会者定离，盛者必衰。
千百年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倥偬一瞬……无尽的生命却也带来无尽的悲哀，只剩天上那轮明月，圆又缺，总执迷。
“明月难永，亘古如此。”白衣画师喃喃道。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暗夜闻笛尘缘所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