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世界》江陵春

68、变异之由

　　这天下午我就被重新送回了加德纳学院。

　　此时，幸存的三年级学生都已被送回了加德纳学院，五百多人的一个年级，幸存下来的只有483人。除了逃出被击毙的飞行器上的五人，其余所有死者的尸体都进行过了确认比对。政府将我们看成了是笔财产，就如阿拉丁数着油罐里金币的姿势，一个一个点数过去，务必要对我们每个人的所在有个说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学生们是一批批找到回来的，而有些人被找到回来时已经是一具尸体，每天在校门口翘首以望等待的，都不知自己等到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神色紧张忐忑。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幸存者被找到，也越来越多的遗骸被找到。

　　等我回到学校时，被人带下飞行器，想着总督的那番话，神色恍惚地走向校门。

　　校门口突然两个人跑出来，跑在前面的一个有一头耀眼的金发，急切地扑上来抱住我。

　　“小猪，小猪，你终于回来了。”加西亚的声音有些哑，箍得我很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他总是用力过度，让我有些透不出气来，却又很温暖很安全，就像是小太阳一样。

　　【强大和美丽，你选择哪一条路】

　　耳畔忽然响起斯托克总督的话，慌忙将加西亚推开。

　　加西亚有些火气，但看我脸色太差忍了下来，“你怎么了？”

　　伊萨克在旁边道：“别也是受刺激变傻了吧。”

　　这说得加西亚更担心了，用手拍我的脸：“陆，还认得出我吗？我是加西亚……”

　　我被他弄得狼狈，挣脱出来，“我当然知道你是加西亚。”

　　他看着我的动作觉得我很奇怪，“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头，“没，我只是有些累了。”故意避开他的目光。

　　加西亚倒没多在意，“先让陆回去休息吧，大门口也没什么好说的。”

　　一回到宿舍，伊萨克关起门来就和我说：“你怎么对加西亚这种态度？你知道他有多担心你吗？”

　　我随口道：“我没有怎样。”

　　“这几天，天天有人被救回，天天有人被送回遗体，我们一个个地去问那些幸存者，都没说遇到你。后来终于本杰明回来时说你和贝利娅去了森林的深处，当时我们就知道事情不妙。”他说道：“后来回来的人更多了，是一大批回来的，这一批是大部队，再后被送回的人越来越少，尸体越来越多。”

　　越是离事发时间近，救出的生存率越高，越是时间拖得长，生存率越低。

　　“最后来得是贝利娅和勒森巴，我们去问他们，勒森巴躲闪着说没见过你，一看就知道在说瞎话，加西亚当场就揍了他，差点把人揍死。”他停顿了下，“虽然背后的欺凌事件不少，却没人摆到明面上的。也还算好，当时闹哄哄的，到处都是生离死别激动的人，这才没人处分他。”

　　我睁大眼睛，他一向是有分寸的人，竟然为我……

　　“如果这还不算什么，你知道他这些天是怎么过得？”伊萨克道：“那天你叫他替你回来，见到我，我们俩一对词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估计到了意外，叫他回来替你。加西亚何等聪明的人，反应过来后死命往回赶，赶到的时候意外已经发生了……”

　　滔天的河水，连人被冲去了哪个方向都不知。

　　加西亚沿着水流，到了下游，断毁的河道，下陷的土层突然出现个陡坡瀑布，植物倾轧的树根挡住路，他用手去推，去挖泥土，周围营救人员一次次拉开他，他都哭着去清河道。

　　有人跟他说，又不知道我被冲去了哪儿，清了这段河道也没用。

　　他依旧在努力去挖，不知疲惫一般。其实他未必自己不清楚这点，只是这时候他不能停止，停止就是情绪崩溃。

　　伊萨克道：“我从不知道加西亚会那样子，他哭喊着说自己的能力没用，说自己什么都做不成。”

　　我的胸口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加西亚是最优秀的，我不容许有任何人这样说他，包括他自己。

　　“所以，你总该对他好一点。”伊萨克对我道：“我不知道你面对了什么，或许那些残酷的事让你一时混乱，但你不应该牵扯到加西亚身上，你不该对他那个态度。”

　　“我没有！”我否认道。

　　“他当时的样子，如果你回不来的话，我甚至不怀疑他会自寻短见。”

　　“别乱说！”我开始心疼了。

　　是的，我经历了这些苦痛，加西亚也同样经历了煎熬。

　　我冲上楼，三楼的过道里，勒森巴见到我，神色有一瞬的尴尬，他被打得很惨，像是要开口和我解释什么。
　　我理都没理他，冲到加西亚的宿舍门前。

　　门锁着，我焦急地拍着门：“加西亚！”

　　里面的人听到我声音过来开门，金发少年衬衣半敞，露出大理石般白皙消瘦的胸膛，显然是在换衣服，只因听到我声音才过来开门。

　　我拉过他的手来看，满是磨破的血痕，左手的食指指甲都翻了。
　　心中一阵绞痛。

　　“陆。”他叫了我一声。

　　这一声似是将我心中所有的感情唤了出来，忍不住上去抱住他。
　　只是为了让自己更贴近他，感觉到他的心跳和我的心贴在了一起。

　　没有说话，只是用头磨蹭着他的颈间。

　　他一时震惊之后，过了一会儿却缓和了，回抱我，“小猪。”

　　“我是猪，我是猪。”我连日的委屈倾泻而出，“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但我不想看到加西亚受伤，我是猪……”

　　“是啊，你就是头猪。”他声音可称温柔：“是我的小猪。”

　　……

　　天垣农场恐怖袭击案影响巨大，甚至对整个社会都有了震荡。
　　首先便是对相关责任人进行追责，比如天垣农场的负责人，那些曾经往死里为难我们的农场员工们都被处分了。原因不是因为他们对孩子们进行了苛待，而是没注意本地兽人的异常情况。

　　更多的便是政府和军队中的清洗，正如总督所言，如果没有内部人员的串通，单靠已经流亡的魔党组织是无法在第一区进行如此程度的恐怖袭击。

　　历史是个讽刺的轮回，当年逼得密党众人跳崖后，密党正是靠着政府中残存对他们倾向的人进行了反攻。而现在在密党控制的政府中，魔党残存势力就如一块牛皮癣让密党头疼。

　　对于社会来说，此次事件的影响更是非常：对民众来说，自以为我们这个世界的体系健全，却连高度警戒防密的第一区也会被劫持孩子。恐怖分子到了政府的大本营里作乱，一时让民众惶惶不安。

　　接下的一段时间，各区都加紧了对未成年人的管理工作。即便这样，还是陆续出现“偷孩子”“掉孩子”的案件，似乎在天垣农场恐怖袭击案后，各地针对未成年下手的案件层出不穷。

　　而对于我们这些经历过事件后回到校园的学生来说，那场景里就如同噩梦。我们失去了伙伴，经历了抛弃、自生自灭，在野外毫无成人保护的环境下，就犹如被挤落鸟巢的幼雏，狠狠摔在地上。

　　因为太多的人死去，消除记忆的工作量太过浩大，当局并没选择消除我们对于死者的记忆——除了逃亡飞行器上的五人。
　　毕竟是对无辜的孩子开了火，执政台果断隐瞒下了这件事。可以想象，一旦这件事被公布，将完成何等的轩然大波，不但是本星球，甚至在全星际都将为人攻诘。

　　除了这五人被抹去痕迹外，另有一人也成了禁忌——

　　“你为什么要特地找我说这件事？”我看向特地来找我的本杰明。

　　本杰明捏了捏手，“只是觉得有些事要告诉你，或者也说不上原因，也或许是我的能力要我这么做。”
　　他的能力总能为他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好吧，你说。”

　　他带了些紧张地张望了下，然后把我拖到一边密语：“还记得希律吗？”

　　我有些奇怪地点点头，想他怎么说到这人，“他伤害到你了？”

　　本杰明更加小声：“你们走后，你做的陷阱产生了效果，我没什么事。但是……”

　　他接下来说的话吓到了我。
　　“但是他在几个小时候长出了两对腹足，还有……你自己看吧。”

　　他把他的通讯机映射张照片给我看，我发现他到现在还没连信号，也不发送给我，显然是为了防止通网后被发现。

　　照片上的“人”已经半虫化，那盲目无助的眼睛放大了三倍，整张脸上像是长了一对虫类的复眼。
　　因夏季衣物轻薄，能看见隐约的条状物隆起在衣料下，撑破了前襟，痛苦地蜷倒在地，就如一只挣扎的虫子。

　　这形态，吓了我一大跳。

　　“这还是人吗？”我第一反应，“不，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本杰明也摇头，然后当着我面迅速删除了这张图。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希律是人，我们的同学，要说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吃了……‘虫子’。”

　　这个异食癖的孩子，之前不知道还吃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后还吃了萤火虫的妖精。不知道是不是他曾经吃过的东西和兽人尸体产生了反应，以致于他变成了那个样子。

　　“你是这么解释的吗？”本杰明想了想，“这样也有道理。”

　　我看他显然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那你呢？”

　　“……你记得基督教的基本教义吗？”

　　我点头，这和是不是教徒无关。

　　“杀人者死，同类杀害了同类，使得大地也受到了诅咒。”本杰明道：“我虽然不很背的出《圣经》，但基本记得是这样的。”

　　我们学哲学的，无可避免都会知道些基督教的思想。

　　“纵观地球纪元的早期宗教，或多或少都会有‘杀人者死’这样的教义。但在一些异教中，却存在着大量食用人类血肉的记录。”

　　我皱起眉，正如希律想吃我们的时候说的话。

　　“但为什么说同类杀害同类是重罪，甚至自然界残酷的生存状态下，也鲜少有动物去食用同类的尸体(注意是少，而不是没有）。为什么？在沙漠和极低那样苛刻的条件也没听说沙漠蛇鼠和极低的企鹅、北极熊有过食用同类尸体习惯，明明那是眼睁睁的一笔蛋白质来源？如果说人类是因为被教化了，那动物呢？”
　　总不见得在极地还有人去教动物学伦理道德。

　　我说道：“这要从生物学来看。”

　　“是的，动物知道什么伦理道德？有的只有进化的本能。与其说是生物的选择不如说是大自然的必然选择——因为同类会感染的病原是相同的，食用同类就极有可能从尸体上感染死者的病症。”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库鲁病”，一种在非洲部落传播开的病毒，原因是因为当地的习俗，认为食用死者的脑部就会得到他生前的特质，因而这一部族的人都有食用死者脑部的习惯。这种脑病毒便经由一个死者传给活着的人，病人死去又感染新患者。

　　“我没看到食人能得到什么死者生前特质的有力证明，这是巫术。唯物地来说，动物肉是蛋白质，人类的死尸也只不过是一堆蛋白质。我看到的反而是人类许多疾病因此扩散。”本杰明说道：“不过这都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

　　他的表情像是极度恐惧。

　　“你知道的，像是库鲁病的话，是同类食用同类的尸体……”

　　我一时被怔住了，“你是说希律的变异是因为……”

　　他打断我的话：“我可没说过。”

　　这一声恶狠狠的，他转身就走，走几步又调头指着我：“记着，我可从来没找过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嗯，马上要下个事件，再写一个事件，小陆就要开始谈恋爱了！
别问我本文要写多少字，如果按照网文的传统来说，这文写得成绩那么烂，我早该在十万字的时候就找个理由砍大纲完结= =
但我想写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完整的世界，所以。。。哭死，真的还有好几十万。
可能等《魔女》完结，开新文了，这篇文都完结不了吧，哎，慢慢当理想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