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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Fal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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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迫那人将飞行器停驻在天垣,随即逼迫他一起跟着我下飞行器。
曾经是农场的地方,因当年的意外铲为将平地——当局为了防止事件再演,年幼的孩童是这个世界最好的武器,就像种子的力量能顶开石板。
希望是最理想也是最可怕的武器。
曾经的沙漠再次扩大,以致于天垣彻彻底底成了一片沙漠。
如果运气好的话我还能找到当年密党留下的飞行器……运气不好的话,那么我只能选择和加西亚一起跳下去了。
没错,这是我最后的想法,我已经穷途末路。
或许是真的被我刚才的话吓到了,那个驾驶员胆怯起来,看到我面孔也显露出惊悚。
到了沙地上,他更是两腿打颤起来,一个不慎摔倒了。
“慌什么。”我淡淡地说,“刚才有种说,现在没种认了。”
“你……你不会杀人的,你的道德体系限制着你。”他对我说着,似乎想强调什么。
我轻笑,“是啊,我不会杀人,叫人难过一定要靠杀人吗?”
他惊恐到睁大眼,我懒得与他多说,直接掐灭他的意识。
报复不报复,在意不在意的在此刻已经无所谓了。如果残害他人能使得加西亚好起来,那我在所不惜。可现实是,不能,那么我又为什么要在这人身上浪费时间?
我和加西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事实上,因为燃料告急,我们才被迫落地于此。
这里离边缘已经很近了,时常隔个一两百米就能见到护界的气流罩,高速行经,远看如油膜物质,近看是呼啸而过的高速气流。
我背着加西亚,一步一步走着,正午的阳光炙烤着我们。
想起了但丁的《神曲》,不知在第几地狱,罪人们背着巨石在烈日当头下一步一步走向山顶,据说他们背着的本是他们的罪孽。
这一地狱的人只有偿还完罪孽才能升入天堂。
而我背着的是我此世最重要的人。
塞德里克曾与我说:我们注定要失去最爱的人,否则又怎么知道他对我们的意义是如此重要。
我是个谎言家,说了许多真心违心的谎言,装扮成亲近世俗的样子,最后那些谎言连我自己都骗了。
我听到背上加西亚痛苦的□□声,忍不住眼眶湿润。是的,是我强求了他,事到如今,其实只是我一人的执着,我不能失去他。
也大概真是到了穷途末路,甚至我们在戈壁上行走时而就能看到真正的天垣,最近处离我们不过五六十米——反倒让我看开了。
我甚至想到,如果要走向终点,就这么一起下坠也挺好的。
听说高空坠落的死者并非在落地一瞬而死,而是经由半空时血管受周围气流压迫,常常心脏骤停而死。
说起来真是奇怪,到了这一刻我脑海中竟然划过各种纷杂的画面,想起不知是谁在说,快速的死亡方式是对贵族的怜悯,法国古来贵族用斩首,而平民用绞死。又不知谁在说路易十四因改造了断头台而被称为仁慈的君主。
为什么人死前反倒是这些乱章?
我总以为该像是传统影视剧所呈现的走马灯式回顾一生,原来只是种艺术手法而已,
“陆……”加西亚断断续续地喊我的名字。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希望我停下。
可我现在怎么停得下,我已经是个罪人了。
“陆。”他似乎又有了些力气说话,“为什么你从来不叫我名字呢。”
“都这个时候了,你少说话。”我说,“再等一下,只要找到密党留下的飞行器。”
他轻笑了声,其实莫说他,连我都知道这种希望是虚妄的。
“正是这个时候,才要说话。”他说,“陆,其实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我想回头,他坚决地叫住了我:“别回头!”
虽不知为什么,但我依旧照做了。
我感觉他环住了我的脖颈,温暖而又清新的气息。
“我以前一直觉得,我们还会有很多时间,许多事总能缓缓说。”
“我们以后也会有。”然而我心底已经有了种看到尽头的感觉。
很快,军方就会追上来,至多二十分钟,到时候……我不会反抗。
反抗是为了活下去,而如果确定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可能时,再进行的反抗不过是徒增杀戮。
确如那个军部的心理侧写师所判断的一样,我对这个世界是有感情的,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我从不后悔我的反抗,从来我做事都是有目的的,当时的反抗是为了活下去,而现在决定不反抗也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陆,你真的忘记了那年的辩论题吗?”加西亚说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烈阳之下一步一步地走着,仅靠目力去判断地形。
“果然是记得的吧?”他连笑都喘了起来,“果然是,装傻充愣是你的长项。”
“少说两句。”我担心他的身体。
“还记得五朔节时我抽到的签文?”他念了出来,“只有羽毛相同的鸟儿才会飞到一起。”
他的状态已经不太对了,事实上我们俩的状态都不对。
穷途末路叫人绝望。
“我一直讨厌着这样宿命性的话,可我们真的很不同。”
“没有两片同样的树叶。”
“我憎恨着‘逻辑’‘世界的暗线’之类的东西,多恨啊!如果世界是一个设定参数的体系,那么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就如一日。这条轴上方任何一个时刻的事件都是可以得到结果的。”
我听他说着。
“多绝望,那样的话只要叫一个‘预言家’,抑或连这也不用。如果人类的结局是好的,那么此世的人不用努力也会达到那个结果,或许不努力还是‘既定’的一环。如果结局是坏的,则更不必做徒劳的努力。”
“世界毕竟不是机械钟。”我说,“就算是唯理论,世界也不是数学题,几何证明,一步一步推到预言的结果——还记得薛定谔的猫吗?量子物理,不到门打开的一刻,就无法判断猫的生死。”
他似乎有些累了。
“听我说,世界绝不是设定好一切参数的钟,或者说这精妙的大自然像是造物主一环接一环,每个机关恰恰好卡住,但在这些参数之外还有变数,这就是量子物理学。”我说,“还有一句话,我一直很喜欢,是中国古代道家学派的学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人遁其一吗?”加西亚重复道:“我也喜欢这句话。”
是的,现实世界有些各种的参数,法律、人伦,以及历史,这些参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使得人就像是机械表中的齿轮。
而“人遁其一”的存在,释放了人性。“一”是希望,“一”也是虚妄。这普通量子物理的“一”使得整个世界生动了起来,而非机械不需要人也能完成的钟表世界。
试想,在那样一个严苛的钟表世界里,机器人比自然人更能符合作为零件的要求。
“道家,就是那个说‘庄生晓梦’的学派?”加西亚问我。
我点头。
“真是了不起,以梦来喻世界的本体论,真是很高明的学说了。”加西亚说道:“说不定我们也正活在巨人的梦中。”
我知道,这是20世纪洛夫克拉夫特文学的代表理念,也即风靡一时的克苏鲁小说。而它的风靡也并非毫无理由,虽然许多人只是将它当作游戏黑暗风的卖点。
“我们活在巨人的梦中。”是个很经典的洛式世界观,即认为,我们的世界只不过是上位者(巨人)的一个梦,这个梦具体到弥补了整个宇宙的细节,也有一定的宇宙法则,可说穿了,梦终是梦,不知何时巨人醒来时,整个宇宙将化为乌有。
后来也有一些□□,教义便是让教徒们不要大声说话,生怕吵醒正在做梦的巨人。
“我有时也觉得自己在梦中,和陆一起长大,我们在婴孩时曾经那么亲密,陆的床位就在我旁边。”
“有这样的事吗?”我好像真的没有太小时候的记忆。
“因为那时候陆是星星的孩子。”他的语气温柔而带着怀念,“是我把陆带回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心脏狠抽了一下。
“陆,你欠了我太多。”他的声音已近虚弱。
我差点掉下泪来,带着鼻音,“嗯。”
“都是你欠我的,你欠我的,陆。”他普通喃语,“永远要记得我。”
“好。”我哽咽道。
此时耳边像是传来风声,远处轰鸣。
追来了吗?
我不由警觉,更要加紧脚步,却觉得环住我脖颈的手又绕了上来,他凑在我耳边,少年炽热的呼吸扑在我耳后,暧昧而缠绵。
“陆……”他凑在我耳畔说的那句话,如同让时光凝滞。
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下。
这混蛋。
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要说这个。
混蛋。
突然我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这让我惊恐起来。
“闭上眼。”加西亚说道。
我照他所做,心思却清明了,是他!
他是故意趁我分神之际控制住我的心神,是了,加西亚的能力是“役使”,一旦发动后,便会视其为王,对他的指令绝不违逆。
加西亚从我背上滑下来,走到我面前,这几步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不,陆,求你,别。”他近乎于哽咽地哀求,“我的时间不多了,求你了。”
我一直在试着抵御,我的能力是无效化,如果提前发动的话自然会免疫,可如果是他进行先手,此刻我竟真的无法挣扎出抵御他的能力。
听他这么说,我连最后一丝抵御都停下了。
他现在这个状态显然已经是竭尽全力才能俘获我。
“别反抗了,求你,就一会儿,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和你说说话,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我已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这是在做最后的寄语吗?
“加西亚。”我忍不住叫他。
“陆,听我说,世界是什么?侠义地说,就是生活中接触的这几十几百个人,我没见过全世界的人,怎么说明他们对于我来说是存在的?”
加西亚过来拥抱住了我。
他的气息清新如晨,像是迷迭香为基底的某种香,缠绵而绝望。
“上位者的教育告诉我们,欲成大器,就要先自己有个宏大的格局。但有些人就是那样的狭小,执着于身边的亲友爱人,只是凡夫俗子……而我也就是这样一个凡夫俗子。”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童年里,迷迭香的话语。
忠贞的爱情与友情,以及——请永远记得我。
泪水从我脸颊冲刷下。
“哭什么呢,以后没有我分享心事,也要自己坚强。”他拂去我的眼泪,我惊讶地发现那触感竟然是冰冷的蛇鳞。
突然明白过来他为何不要我回头,为什么不让我睁眼。
“加西亚。”
他竟是在笑。
“我的世界只有那个人,努力变强,起初是为了得到他,后来是为了成全他。”
他与我贴近,紧紧地拥住我。
“我以为只要看着他幸福自己也能放得下……可世上怎么会有那种无私的爱,爱是独占,是嫉妒。真正爱一个人,那种感觉就像是烈火焚身,拥玫瑰荆棘刺伤心脏。”
“别说了,加西亚。”我哽咽着说,“我都知道。”
“是的,你都知道,所以你真是个混账。装傻充愣,你一直玩得很顺溜,我有多恨你……”他顿了顿,“爱与恨,本来只在一线。”
我已经泣不成声,似乎是我童年之后第一次全然不顾地显露情绪。
“我怎么能恨你。”他说,“陆,我以为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把话说开,我以为我们会有未来,所以从不珍惜,瞻前顾后生怕逼急了你得不偿失。我害怕你会用恶心嫌恶的目光看我……如果你讨厌我的话……”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我很怕死,死意味着一切终结,是最大的失去——包括陆,我们从小就一直在一起,我怎么能失去陆。”他的声音也因情绪起伏而微颤。
“你不会失去我的,就算是下地狱的话,我也和加西亚在一起。”我说。
这时风声中传来的轰鸣更响了,这说明军方正在接近。
我们是逃犯,是正常社会的背叛者,是罪人。
“不!”他突然激动起来,“你要在天上,我不会让陆受到任何损伤。”
“加西亚!”
唇瓣相接,却又旋即移开,若不是心灵感念,就如羽毛轻盈拂过。
“陆,回去后你要对他们说是我用能力蛊惑了你,利用你进行的逃亡。”
不!如果那样说岂不是让他担下恶名!明明是我强求他,明明这一切都只是我无妄的执着。
“我命令你这样做。”他严肃地说道。
我只得回应:“好。”
远处停落的飞行器发出警告声:“学生陆·知新,请放弃抵抗,配合当局行动。”
“陆,你不是一个人活着。”加西亚最后说道:“记住,你的命归我,这是你欠我的。”
我知道这是他不想让我放弃生命,可我此刻宁愿与他共同面对终点。
“不要睁开眼睛,作出被控制的样子来。”他说:“听我倒数后对九点钟方向进行攻击,替我拦截下一段时间。”
他要做什么?
“3,2……”
“1。”
我转过身将九点钟方向的地面取消作用力,旋即地面发生了小型震荡……
我感到身后他的离去,不,他难道是要!
射击对我们袭来,我自发地阻挡下所有攻击。
“加西亚!”
我大声喊道。
没有人回应我。
过了一会儿直到军方的人上来将我围捕,我才方得到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转身看去,五十米外就是真正的天边,早空荡无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上篇完结撒花!
先谢读者。
本章标题是fall ,英语中是多重含义:1、秋天,即指发生事件的季节,全文都是因为感冒而起,感冒而终。2、坠落,主要角色的下坠事件。3、堕落。Lucifer,How fallest thee from the Heaven
其实很多标题都带多重含义,本文还运用了许多意向,作者是个喜欢挖细节的人,自己有这个兴趣,就这么写了,希望大家能喜欢。
本文是作者迄今为止最费心力也是灌注心血最多的作品了,也是反响最惨淡的。很令作者觉得绝望,甚至开始怀疑其自己的水准和文笔,网文其实是一个读者与作者共创作的作品,这过程中看似是作者在写,实则是作者在依赖着读者们的支持。
再次感谢支持本文到现在的读者们,是你们与菌共同创作了这部作品。
上篇写完后,菌真的要休息一下了。为了写这篇文,甚至耽搁了其他坑的写作,也需要回去还债了。
至于下篇,或许会开个新坑换人称写作吧,现在还没计划。不过我觉得追到现在,大家也挺辛苦的,真的特别感谢我的读者们!
也明白大家看我这篇枯燥无味、乏善可陈的作品实在辛苦。故事其实到了这里也差不多了,人物形象塑造出来了,意象和暗示也都齐活了,下篇写不写都差不多……再拖着大家陪我煎熬个几十万字也没意思。
所以这样吧,结局章,也就这章下面有20个留言表示要我写下篇的我就去排下篇的大纲。
后续会看心情来个资料坑写一下取名的深意,人物剧情应对什么之类的。
大家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