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世界》江陵春

132、荷叶与露水

　　这一年的五朔节，我们是提前住到了洛克镇上。

　　进入高年级后，学校给予了学生更多的自由，不再像是低年级时必须严格地维持着纪律。
　　平日里我们也可随意出入学校，去往洛克镇，甚至第一区的其他商业区。这也是方便高年级学生为了之后两年的实习与外联络打好关系。

　　提前一天住到镇上，起了个大早，赶着天蒙蒙亮就出去。

　　整个镇上的布置都还没改变，依旧是欧式的小镇模样。

　　我看看时间，有些埋怨道：“来得太早了吧，估计这时候连摊子都没摆出来。”

　　“我估计已经晚了。”加西亚也埋怨：“要不是某只猪贪睡。”

　　“大哥！才5点半啊！”

　　“诶，不客气。”他说，“说起来我还比你小两周。”

　　就喜欢口头占我便宜。

　　到了地方，在街心花园的香樟树下已经排了一圈人。

　　“哎我去，这最早要什么时候来的啊，他们不睡觉吗？”

　　我问了下队伍最前的人，这名中年男子打着哈欠，“我昨晚就来了。”看他不但带着板凳还带着帐篷。

　　我张了张嘴，总算知道为啥自己每次求不了头签了。

　　“其实往年还好，大概最早也就3点。我睡到了半夜里听到有动静了，知道有人过来排队，忙醒过来盯着。”生怕有人趁他睡着排到前面去了。

　　看来他对头签是实在必得的。

　　“那今年怎么会？”

　　大叔脸上有些不自然，“都是来讨小姑娘欢心的。”

　　啊？

　　我看来也有些奇怪，这排队的队伍竟大多数都是十几二十几的年轻男子。

　　“小姑娘喜欢这个彩头，觉得有意义，都是投其所好的。”大叔打了个喷嚏，又补充道：“而且都是恋爱早期。”

　　这大叔怎么那么懂的。

　　“呵，小朋友，这你就不懂了。”大叔说：“就是刚谈恋爱，刚确认关系或者没确认关系的时候，男人才会那么拼。谈得时间久了，谁还理谁了。”

　　额……

　　“那大叔你？”

　　大叔脸上有些尴尬，“我和我老婆吵架，恋爱的时候她就要求这个，当时没满足她……”

　　周围人憋着笑。

　　我心想那么势利，难怪你太太要和你生气。

　　“头签也求不到了，周围商店也没开，连吃个早点都没啊。”我对加西亚道：“要不再回去睡觉吧。”

　　“你是猪！”他有些生气。

　　“对对，我是猪。”为了睡觉，猪算什么。

　　求不到头签，加西亚又不允许我回去补眠，就托着我去高处看日出风景。

　　“看什么风景啊，你真有情趣。”虽然这么说，我还是跟着他往上走。

　　此时天边已泛鱼肚白，瞬息初升之日染红天空，那云彩是浅金红色勾勒，虽不如黄昏之时的隆重，却亦有一份轻盈。

　　最后我走不动了，开始耍无赖，加西亚也没法，只能让我坐在阶梯上靠着他睡了会儿。

　　迷迷糊糊睡到7点多，周围渐渐开始有了店家开张。

　　我睁开眼，就看到加西亚一脸不快，一抖肩膀，把没防备的我一下摔地上，差点磕到下巴。

　　“哎哟，粗鲁。”

　　“都流口水了，真是只猪。”

　　“小气啊你。”

　　我撑着起来，理了下衣服，我们今天都穿着休闲的衬衣和西裤。

　　周围已经渐渐能看到穿着隆重裾衣的成年女子，连店里的老板娘都穿上华丽的羽织，头上是贵重的金饰流苏，开门拉了卷帘，就看着店铺变幻了中式风格的外立面。

　　即便已经看了好些年，这样一年一度的场景变化也让人百看不厌。

　　“走吧，下去了。现在应该人少的时候。”加西亚说道。

　　我点头，想来也是，刚才第一波排队的成人此刻应该都求完了签，而学生们的校车又没到镇上。

　　下到街心花园时，果然是没人排队，我们便顺利求了签。

　　我的签中规中矩是句吉利话，也不当回事，本来就是从名人格言里拿几句好听的凑数的话。

　　回头看加西亚，他却是变了脸色。

　　“怎么了？”

　　【羽毛相同的鸟才会飞到一起】

　　“这句话有些熟啊。”我想了起来，是亚里士多德的句子，好像以前他也求到过同样的签文。

　　签筒里有那么多支签，却偏偏求到了同样的签文，这概率确实有些小。

　　“加西亚。”我看他脸色不好，“只是签文而已，这种概率上的事，你数学那么好能想通的。”

　　他定了定神，“是的，无稽之谈而已。”

　　回过神来问我，“你求的什么？”

　　看他恢复过来，我这才放下心来，给他看签文，其实也不过是句吉祥话而已。

　　来得早的好处就是当我们把事都做完后，学校的校车才开到，人流逐渐多了起来。

　　在卖面具的摊位前看到伊萨克和丽子在一起，他今年终于打动了女生，两人确认了关系。
　　他朝我们招了招手，不期被一只白狐面具罩上了脸，那女孩掩嘴笑弯了腰，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顺着伊萨克的目光看过来，温婉又大大方方地跟我们招了招手。

　　我的心像是突然被狠撞了下，那个我放在心深处不愿提及名字的女孩……

　　或许是丽子的外形也是文静一款的女生，或许是周围一对对少年男女的气氛，勾起了我心底的回忆。

　　那个女孩，是我隐隐的目标，是我不能道出的梦想，以及我希冀为之祭奠的生命。

　　“陆。”加西亚在叫我。

　　我回过神来，和他同走在人群中。

　　忽然就问道：“加西亚，去年五朔节我们对面遇到过吧？”

　　他表示不解：“你怎么了？”

　　“也没什么，可能就是看到一对对情侣有些感慨吧。”我问他，“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过女生的事。”

　　“你想说什么事。”

　　这一本正经的，还能什么事？当然是和可爱的女孩子谈恋爱了。

　　这家伙不知是明知故问还是装傻。

　　“没姑娘和你表白过吗？加西亚应该很受欢迎吧。”我说。

　　“那是她们的事，和我有关吗？”

　　“啊，真绝情。”

　　“总比某渣男好。”

　　“喂，再说真要翻脸了。”

　　不过我想想，他确实有他的道理。虽然每回把人拒绝得下不来台，一点面子也不给，也不讲究什么绅士风度，可事实上，那些被他决绝态度拒绝过的姑娘事后便也不再纠缠，明明白白地都开始了自己新一程的爱恋。
　　虽然话说得不客气，但对那些少女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可他不是还有“那个人”吗？上次说到梦想时候的那个人，那个姑娘。难道他到现在还没去说？
　　真奇怪啊，这种时候不去约心仪的女生，跟兄弟过节。

　　“那总归有心动过的女生吧？真没表白过？”

　　他脸有点黑，“你够了。”

　　和他玩笑，“那没有女性追求者，男性追求者呢？”

　　他干脆不和我说话往前走了。

　　这小王子脾气又上来了。

　　我心想着，也跟了上去。

　　*

　　那天的社戏演的是《奎师那与罗陀》。

　　这是一个印度神话故事，来源于《博伽梵歌》中的一个人物。奎师那是印度教大神毗湿奴的化身之一，下凡为某王国的王子，出生时王室遭到谋害便由牧人抚养长大，少年时的奎师那形象多为一个吹笛的活泼牧童的形象。
　　而罗陀是奎师那少年时的恋人，是个牧羊女。

　　在成年后，奎师那回归王室，迎娶了艳光公主，而罗陀也另嫁了他人。

　　“他们从来没在一起过，彼此的爱却为世俗立下了典范。”

　　“就像荷叶与露水，从未结合也从未分开。”

　　这是一幕欢快的剧，少年英雄制服妖魔，智勇双全；少女明媚，翩翩起舞。

　　在现场的人各自有不同的理解，尤其在五朔节这样的气氛下。

　　等剧散场后，大家纷纷脱下面具。与前些年不同的是，今年倒没多少人进行讥讽了。

　　我们不知不觉走得远了，看到水道里已有了一盏盏的荷花灯飘来。

　　“去年我放过孔明灯。”我不知怎的就说道。

　　“你？放孔明灯？你会是那么有情调的人吗？”加西亚说着，突然收声。

　　我是一个看风景都懒得爬高的人，也不是很在意什么景色，在我看来景色、情趣什么的，都是由于心境。

　　“去看烟花吧。”

　　“嗯。”

　　其实每年都大同小异，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好看的，然而现在时间还早，要是不看烟花就要回旅店，那就更无聊了。

　　满天烟花，灯火阑珊，夜之华城，是这城镇中最繁华堆砌的景。

　　伸手比出一个菱形的框，似乎框住了那瞬间的美丽，却又转瞬落寞。

　　“幼稚。”

　　“那你不幼稚一个给我看看。”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山上而系于栏杆上的红色丝绦开始摇动，铃声鸣动，由上而下，不一会连着下方，镇上一片的清鸣。

　　是风动。

　　“加西亚，真是太棒了。”我开心地顺栏杆看过去，真是一副壮丽的图景。

　　“加西亚真是世上最好的加西亚了。”我忍不住说道。

　　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声音清越：“陆，为什么从来不叫我名字呢？”

　　我愣了下，第七世界的传统下，平日人们皆以姓相称，只有极亲近的人才以名相称。

　　“明明从小就认识，不是吗？”他看着我，“我想我们的关系也还算亲近吧？”

　　为什么不互相称姓名呢？确实是见奇怪的事。

　　我想了下，“嗯，只是一个称谓而已，正是因为认识了那么久，所以才习惯了。”

　　“是这样吗？”

　　“称谓只是方便交流而已，那么多人都叫我‘陆’，敌人、朋友都这么叫，难道还要刻意按照情分规定称呼吗。”我有些言不由衷。

　　好在加西亚也不再问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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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警告：下一章有bl剧情，不看的同学不要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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