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世界》江陵春

115、春曙为最

　　“什么什么什么？你把鹿铃劝回来了，我勉强算你有功，但你说什么要扩人了？”

　　“这是我早就想好的事，我们马上进入高年级，越往后面事情越多，倒不如趁现在先扩人——主要是引入低年级的人进来，这样到了我们毕业前也能脱身出来，我们所创的团体也不至于没落。”

　　“所以你就叫我们所有人来投票吗？”
　　伊萨克有些烦躁：“不是当时说不招纳其他人进来，而且我们的团体是个‘小组’。”

　　“名字的话是小事，可以改名。当时那样制定方案，是出于当时我们的情况。”我说：“此一时彼一时，周围形势、我们的发展都是我作出这次提议的考量。就算是法律都要隔几年动一动，这不是说法律就轻率了，任何事物都要符合当下的发展趋势。”

　　我当然也知道伊萨克是极讨厌大组织复杂的架构和人际关系，但现在确实是需要改变的时候了。

　　其一是要为后续三年打算，我们即将要毕业了，要联系实习单位，要安排各种关系，实话说“最优世界”学习小组能给我们简历上增的分量也就已经为止了。

　　其二是我们之间的人际关系也产生了变化，若不想造成以后的麻烦，那么就要先未雨绸缪。

　　比如说，最想这个团体“出息”的就是丽子了。

　　虽然到问到每个人意见的时候她说：“我从来都是编外人员，当然是听你们三个创始人的意见。”

　　但以我对这个女生的了解，如果我们“出息”不了的话，她也不屑继续混在这里，还充当一个委屈的编外人员。
　　事实上她很自觉，也很少发表意见，但我知道，恰恰是她对我们这个小组的未来走向有着最大的关注。

　　这样说似乎有故意针对她的成分。但我也考虑到，我们大家都在成长。人在不同阶段的需求都是不一样的，他们没想到的事，我却要想在前面。
　　无论大家是出于什么建立了这个小组，或许一开始仅仅是几个好朋友间出于友谊的行为，我仍旧希望它能给大家带来真正意义上的收获，无论今后大家毕业后去到哪里。

　　我继续主持了这次投票：“那么各位举手表决吧。”

　　“举手？”伊萨克自刚才就闷闷不乐。

　　我说：“一共就我们四个人，怎么无记名我们都能猜到，倒不如坦诚呢，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就你话多。”

　　“好了。”我故意玩了个游戏，“支持扩建的不要举手，反对的举手。”

　　果然没人举手。

　　“三，二，一，倒计时结束。”我宣布：“我们全票通过。”

　　丽子笑了起来，跟着鹿铃也在笑，伊萨克反应过来：“喂，你太狡猾了吧。”

　　这是利用大家通常都不喜欢举手的心理。

　　这件事后我便把“最优世界”学习小组的事交给了丽子，也确实她是最愿意做这件事的人。

　　出乎我意料，一向厌恶与人接触的伊萨克这次却陪同丽子一起进行了招新的筛选。

　　或许，爱情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在学习小组招入第一批十人的时候，我和鹿铃反而在团体中淡出了。

　　“又在看书了？”我自然地在鹿铃身边的草坪上坐下，不自觉地笑着。

　　远处一群低年级的学生在打球，湖面上游过几只绿头鸭，如镜般映照天光。

　　她无奈抬头，做了个嘘的手势，即便有着特批，我们这些银领扣也不太好声张地看书。

　　“陆真是越来越冒失了。”她口中的抱怨却带着纵容，像在笑着却故意按捺着侧过脸，不让人见到弯起的眉眼。

　　“说不定这才是真正的我吧。”

　　“胡说八道，无论谁说到陆都说谨慎沉稳是你的优点。”鹿铃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

　　她穿了一条活泼的白底红圆点裙子，于她是难得的鲜艳个性了。
　　不是平时素雅的淡粉色系，让人觉得她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所以我也偶尔响应心灵的声音。”我说着却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她的裙子，“说不定我原本的精神胚胎就该是个鲁莽又不顾一切的疯子呢。”

　　“哈哈哈。”她笑了起来。

　　我不由做得离她靠近了些，在她还没注意到之前，问她在看什么，“……这是《枕草子》？”

　　好像又是东方的文学。

　　“是和紫式部的《源氏物语》同一时代的作品，另一个宫廷女官，清少纳言所写。”

　　“好古怪的名字。”我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啊，你更喜欢她的作品吗？”

　　我翻到的那一页写着：春，曙为最。

　　鹿铃一时脸红抢过书，“怎么了？”

　　因为上一次她穿着冬季的黑白格纹羊绒长裙，脸上带着平淡的哀伤，这一次却是在笑着。

　　“那是因为……因为季节不一样了，春天来了啊。”她羞恼道：“哪个女孩子还会在春天穿冬天的颜色？”

　　“啊？”我觉得我这时的表情一定有点呆愣。

　　“不过说起来的话，我也更喜欢清少纳言一点。”她笑说：“她可真有点调皮。”

　　“调皮？”一个古典时代的宫廷妇女？

　　“你才妇女呢！你个妇男！”鹿铃似乎极讨厌我这样说她喜欢的人。

　　我作出投降的姿势：“好好我说错了，你可真凶。”

　　“偶尔也要顺应本性呢。”她学我的话眨眨眼，“说不定我的天性是个幽怨又苦着脸的老怨妇。”

　　“那真是全世界最可爱的怨妇了。”我假装不经意地夸赞道，心想恋爱书籍都说要多称赞女性。

　　鹿铃掩嘴笑不可支，推了一下，“得了吧，陆也会说恭维的话了，咱们那么熟，是把我也当你的后援团少女了吗？哈哈哈，这可不厚道。”

　　她推在我手臂上，让我有些心猿意马，然而她的话又不由让我气恼，想要营造气氛，却被女生当成好哥们算是怎么回事？

　　“我才没什么后援团。”我恶声恶气道，拉加西亚来做垫背，“加西亚的追求者才是壮观。”

　　如果说那些女孩们是因为优秀而喜欢我，我很清楚她们喜欢的是台面上的那个“陆·知新”，那个优秀谨慎、面面俱到的男生班长，前途无量又拥有强大异能的天才少年。她们喜欢的是那个优秀少年的形象，因为强大，能保证未来的物质基础。
　　……虽不想说得太过私利，可这是某一部分的事实。这个脸谱化的角色可以是任何人，陆·知新，陆·塞德里克。也可以换一张脸，胖子、瘦子，因为那人最主要的意义已经是个符号。

　　她们都没见过真实的我，没看到过我真实的灵魂……那一个任性又倔强的男孩，那个被赶出九院时被她们嘲笑的男孩，其实恰恰是我灵魂最真实的一部分。

　　“加西亚的追求者么……”鹿铃呢喃着，眼神也有点飘远了。

　　他的追求者不仅仅是女生，甚至不少男生着迷似的，宁愿失去自我也要追随他。

　　加西亚的追求者，在我看来反倒是更真实些：我想即便有一天他一无所有了，还是会有许多人愿意追随他。

　　有时候我想，或许是因为他的脸——因为性而受到原始的吸引，而非出于其他理性的功利的吸引，或许更纯粹一些吧。

　　但连鹿铃也露出这样的表情。

　　“原来你也和那些庸俗的女生一样。”我化身柠檬精。

　　“啊？喜欢他就是庸俗？”鹿铃很奇怪：“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们不是挚友吗？”

　　再好的兄弟也不能妨碍我谈恋爱！

　　“呵，他只是一个配得上的对手。”我故意作出高傲状。

　　“哈哈哈，陆真幼稚啊。”她笑了起来。

　　“我才不幼稚！”我真有些生气了，虽然我知道这样会在女生面前显得我更不可靠。

　　反正加西亚总是更讨人喜欢。从保育学校开始就这样，我们一同长大，所有的成年女性、幼年女性都更喜欢他，而我和他在一起就是个对照组。

　　“反正他总是受欢迎。”我自暴自弃道：“而我要多谢谢他，不是沾他的光，我也得不到大家的目光。”

　　鹿铃有些惊讶：“怎么能这么说呢？陆也很努力，陆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灵魂。”

　　“只是努力而已。”我有点生气，“你们还是更喜欢他。”

　　“陆和加西亚是两个人啊。”鹿铃很奇怪道：“陆是我认识的人，是我众多人生经历的一部分，如你上次说的，你是形成我人格的一部分呀。”

　　一个女孩对着我这样说，让我有些脸红。
　　“别说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她却全然没意识到，让我明白果然还是我自作多情。

　　“陆在我的世界是存在的，我看得到你的存在，你在我身边是一个鲜活的人。”鹿铃认真地说道：“我看到你优秀之下的努力，面面俱到之后不甘的任性……陆也会像普通男孩子一样有时候撒撒娇。”

　　我气恼道：“我才不会跟女孩子撒娇！”

　　她包容地笑了，像在哄小孩：“是是，陆最沉稳了。”她忍不住在憋笑：“陆在我心中是个真正的男孩子啊，真实，所以看得到你各种小性子，哈哈哈……没说你不好啊，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孩子气的一面啦。所以才是一个真人，有好有坏，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优秀而没缺点，恰恰是喜欢你的时候连缺点都显得可爱。”

　　虽然我很想自作多情，可我明白她这时说的喜欢绝不是恋爱。

　　“加西亚的话，是陆的好友，我和他都没搭过话。我见过他，更多从你和伊萨克口中知道他。我当然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中存在的人，但于我的意识中，他却是不存在的。”她认真地思考思考，手托着腮。

　　“你是这么想的？”

　　她点头：“你听了可别觉得我在说他坏话，或者否定他什么的。我知道他很优秀也很帅……”

　　“哼。”女生都是这么肤浅！

　　“但我没和他接触过……哪怕我在学校里见过他，听你们说过他，他在现实中存在着，可对我的意识世界来说，他却是不存在的。他和世界上许多我没见过的人一样，比如说‘人类’，世界上有百亿人类，我知道他们当然都存在，但于我小小的世界而言我就感受到了几十个灵魂的存在。”

　　“可你不一样露出那样的表情。”我不屑道：“一定把他当完美无瑕的光明小王子看待。”

　　说起来在我被绰号叫“魔头”的时候，他就是代表正义的一方。

　　“光之子，当时是这个绰号吧？”我可记得了，因为我就是那个阴险狡诈、气量小还嫉妒心强的“暗之子”。

　　“啊？”鹿铃眼神有些奇怪，“难道你也看过那个论坛的漫画？”

　　“……”

　　她笑了起来，“那个……我是因为想起了那些漫画。我只是刚才想起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你们两个都是现实中的人，看她们写你的同人文，我觉得很怪异很荒诞。但如果是加西亚，好像就没那种感觉，好像他就和那些描写中一样好……”

　　我冷哼，果然。

　　“不像个真人，像个小说角色……大概在我的世界他就是不存在的，远远的通过别人口说的描述让我了解到的他，难道和论坛小说中描写的方式区别很大吗？”

　　口述和笔述区别很大吗？都是听人说而已。

　　“如果从我的生命中抹去了加西亚，我将还是我，一点差别也没有。就跟抹去第九世界的某个我不知道的人对我的意义一样。”
　　鹿铃看着我，诚挚的眼神让我心底有如被春水流淌。

　　“但是如果抹去了陆，我的人格也将不完整……我将不是现在的我了。陆，你对我很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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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他俩是谁撩谁。
但有一点，他们各自看到了对方的存在，跟伊萨克的恋爱不同。这让人感动。
不完美却可爱的灵魂，犯错的时候恨不得把对方掐死，却偏偏又舍不得他失去自己的本性，纵容他保持他的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