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魇》顷刻花开

6、朱雀

　　只一瞥见那火红的衣裳，我便知来人是绯雩。
　　“哥哥！”她正眼也不看我一眼，直冲到青翮面前。
　　“绯雩，脚步放轻些，进栖鸾宫的礼仪你忘了么？”
　　“哥哥，现在哪还有空理那些。”她的脸因急速奔跑而涨红，看上去娇艳欲滴。
　　“既然我还没死，你就要尊重你未来的嫂嫂，过去行礼。”
　　话说得这样重，绯雩也不禁骇然变色，但她还是忍不住说：“嫂嫂……嫂嫂明明应该是鹤家的雒姬姐姐不是吗？父王生前就订下的婚约……”
　　“我的婚事，我可以决定，倒是你，担心自己就好，韩矢已经拒绝了和你成婚的王命，他几乎是宁死也不愿娶你呢。”青翮淡淡地说，似乎也不带讥嘲，但绯雩仍被这话语刺伤，有好一阵，一动也不能动。
　　她终于回过神来，气焰却一去不复，她瞪视我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王妹失礼了，我代她致歉。”说是致歉，言语中并无歉意。
　　“道歉可不必了，请你答我，你为何要娶我，而不是雒姬？”
　　“因为綮弱。”
　　我望住他，他却停下来。
　　綮弱綮弱綮弱綮弱……
　　这个名字，曾几何时，它不止是一个名字。
　　不是没有想过，如果从来不曾遇见他，如果母亲没有报复的执念，没有将弱抱回来替代我那短命的兄长，如果飞鸟凉没有成为质子，去到京里，与餍的王女生下弱……如果没有战争，如果没有一切，如果我不存在！
　　綮弱綮弱綮弱綮弱……
　　“为什么是他？”
　　“凤凰、朱雀、青鸟，都是舄的贵族的伴生鸟，但至今为止，凤凰都是生而为王的征兆。而我的伴生鸟仅仅是一只青鸟。”
　　綮弱！他的伴生鸟是凤凰！
　　“我十二岁那年，父王沉疴不治，无奈下才立我为王储，我自然知道他在期盼什么。但是，既然不能，他便为我订下鹤家的长女，以为有鹤家的助力，我许能保有王位。承位之日，却有异事发生。凉州有凤凰盘旋三周，点头离去。当时父王已死，再无人有凤凰为伴生鸟，因此，人们皆以为是凤凰承认我继位的吉兆。独有我知不是。因为那只凤凰将一封信柬交给我，那就是綮弱来寻找它的族人。
　　”弱，他曾经想过回来？“我觉得指尖都冰冷，弱曾经想过要离开？”
　　“也许吧，他没有提，他只是问他父亲的事，飞鸟凉，那时已回到了凉州。”
　　不会记错，凤凰羹的滋味，正是在十年以前，绽放在我的心中。
　　“凤凰，正是因为那一次往返而被射杀的。”我喃喃地说，那绝伦的香气从体内爆开，心和身体有一瞬间痛得象要一寸寸裂开来。
　　灼热之中，一个清凉的物体覆在我额上，待我恢复过意识，才发现那是青翮的手，恍惚间，他眼中仿佛有一丝担忧，但，他始终只是冰雪样冷淡的一个人罢了。
　　“我们出卖了凤凰。”轻柔的声音，吐露的却是残酷的事实，“凤凰本飞在云中，我们驱云成冰，让凤凰露了行迹。”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不让凤凰流落在外。”陌生的声音，转头间，才发现方才的眩晕，让我没有发觉到殿内多出了一个人，他和青翮有些相象，肩上停着一只小小的朱雀。
　　“凉。”青翮对他这样称呼。
　　“飞、鸟、凉？”我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你们出卖了弱？”
　　“我们出卖的是凤凰，不是弱。”
　　“可是伴生鸟……即使伴生鸟是有转生能力的凤凰，伴生鸟与主人同命运的宿命，还是会使得弱……”回想起来，正是那一段时间，弱没有来见我，当我为他的冷淡伤心时，说不定他正在承受蚀心之痛！
　　“你是他父亲，为什么？为什么伤害他？他只是无所依归，想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啊。”
　　“你喜欢他。”凉倦倦地笑，“他却选择了我们。不甘心吗？忘不掉吗？无论如何，弱已经死了吧，死在皇圻离的手里，你也杀了皇圻离。够了吧。既然你选择来到没有从前的舄，就不要提起以前的事了。”
　　“你也忘了吗？成为质子的事，爱上餍国王女的事，生下綮弱的事，你也都忘了吗？”
　　“我忘了。”飞鸟凉清俊的脸上惆怅的神情一闪即逝，“我忘了。”
　　我终于忍不住笑起来，那么深刻的往事，他居然敢说他忘了。那我也只有笑了。“那么我也要说，我是绝不会忘的，既不忘掉弱，也不忘掉离，不忘掉餍，也不忘掉你们对弱所做的一切。不过，让我知道你们要我做什么，我必须要知道一个王后的义务吧。”
　　青翮定定地看我，似乎并不在乎我话语中隐含的报复的意味，他澄澈的眸子清得找不出一丝犯罪感或疑惑，“只要你生一个孩子。”
　　我刹那间心如明镜，“你们要一个伴生鸟为凤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