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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肆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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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一声接着一声,就像宿舍里面没有关紧的水龙头。一夜大雨过后,天清气朗,阳光从地面上的铁窗缝中照射到地牢中,沈妄听着水滴的声音,加之睁眼看见的阳光,差一点以为自己还在宿舍的床上午睡。身体的疼痛感把她拉回现实。
被阳光投射在地上的阴影的形状,是一把油纸伞。
沈妄有一瞬的恍惚,她抬眼看了看头顶,白色的纸伞安静的插在铁链之中,伞面上的仙鹤透光看来异常清晰。一滴雨水顺着伞骨滑落至沈妄身前,沈妄微微愣怔,原来昨夜真的有人来过,有人替她撑过伞。
正愣神的空当,入口处的石门传出开启的声音,沈妄眼神淡淡地望向那个转角,一袭紫色衣角率先闯入沈妄眼帘中。沈妄疲惫的闭上眼睛,低着头装死。她不想看到方涣,他太毒了。实话说她真的超怕疼,昨天挨的鞭子现在还在火辣辣的痛。
脚步声很缓慢,一步一步的似乎踩在沈妄心上,沈妄忍不住皱眉,心中堵得慌。来人身上似乎穿了一串银饰,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细细碎碎,有些悦耳。方涣不会挂这么多银饰在身上,他只有额头上那一片弯弯的银月牙,走起路来几乎是没有声音的。来人不是方涣。
沈妄猛地睁开眼,看见青世一身骚包的模样冲着她笑。
沈妄浑身抖了三抖,她警觉性的看头顶上方,因为视线被伞挡住了,就又看回青世,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知道她在看什么,青世道:“上头两个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青世的长发散了下来,头上裹着一个紫色的头巾,头巾上围了三四层银片,他上身就穿了个短小的褂子,敞着腹部,白皙的皮肤和好身材一览无遗,顺着人鱼线往下是一条阔腿长裤,裤脚是一圈流苏,鞋子也是简单的布鞋。就是脚有点大。沈妄盯着他的脚看了半晌,推测这起码得有个四十三码。
青世在原地转了三圈,身上的银饰伶仃作响,又晃了晃手臂上的银镯子,笑道:“不好看吗?”
沈妄嘴角微微抽搐:“好……好看。”而且还很傻。
青世的笑容忽然沉了下来,这一瞬间,沈妄恍惚觉得他很像一个人,但见他缓缓走到她身前,躬下身来伸手触碰她身上的伤口。
“别碰!”沈妄大喊。
只是仍没来得及阻止青世的动作,青世虽然把动作放得很轻了,但沈妄还是痛得倒抽凉气,她忍不住大骂道:“你是猪吗?”
被青世碰过的地方比其他地方痛上几十倍。就像口腔溃疡,嘴里打了泡,不用舌头舔不用牙齿咬的时候也会痛,但是舔咬后能瞬间让你痛得眼泪都掉下来。沈妄此刻就忍不住泪流满面,青世看着她的模样,眸中溢满了心疼,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方手帕,替沈妄擦着眼泪:“抱歉,是我思虑不周。”
青世凑得沈妄很近,沈妄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这个男人真的长得很好看,俊逸出尘,如若春日的风,使人感到舒服偎贴。意识到自己这样想他,沈妄不由得愣了愣。
春风?狗屁。缁衣楼的人怎么可能是春风。
沈妄多多少少听说过缁衣楼的事情,这个温柔的为她擦脸的人是缁衣楼楼主,最不可能是春风的人。沈妄一直不是很懂,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怎么把江湖魔头这个称号从青世头上抢过来的?她招摇宫是邪教的话,缁衣楼怎么说也该是个魔教吧。她们招摇宫可不会滥杀无辜,缁衣楼就不一样了,只要银子给得足,天皇老子都敢杀。
缁衣楼无论从哪里看,都比招摇宫更加反社会反人类,这魔头的称号应该送给青世才对。
沈妄想象自己头顶金灿灿的魔头两字,猛地移到了青世头顶上,这样想着,不禁笑了起来。
青世收回手帕,挑眉看着沈妄:“你倒是乐观自在,陷入这般困地竟还笑得出来。”
沈妄笑了笑没说话,过了一会她道:“帮我把伞挪开,我脑袋有点痒,想晒晒太阳。”
青世一面拿开伞,一面将手指按在沈妄乱糟糟的头发上,柔声问道:“哪儿痒?这里?还是这里?”
青世边问边给沈妄挠,还换了好几处地方,从他的手指按压在她头上的时候她就浑身僵硬了一下,结果他居然还真的给她抓起了脑袋,一时之间的那个尴尬蔓延……沈妄本来苍白的脸色微微泛红,她惊诧得说不出一个字,全身心都被头上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牵着走。
“不痒,我脑袋不痒了。”愣怔了一会,沈妄支支吾吾说了这句话,然后她甩头甩开青世的手,一脸防备的看着他,道:“所以你来这里干什么?”
青世好笑道:“当然是救你啊。”
沈妄质疑道:“救我你早救了,还有闲情在这里和我拉家常,给我抓脑袋?”
青世顿了一下,继而缓缓道:“我只是,看到你的伤口被吓到了,一时间忘了正事。”说着青世从头巾里面抽出一根细长的铁丝,从沈妄被锁住的手腕处开始给她撬锁。
沈妄沉默的看着他。
一旁的纸伞轻轻滚动了一下,沈妄眼眸沉了沉,她突然道:“锁回去吧。”
青世动作一顿,他道:“我没听错吧。”
沈妄道:“是的,你没听错,锁回去。”
青世身量很高,他站得笔直,静静地凝视着沈妄,沈妄低着头,手腕明明已经被解下来了,她却还是将手臂贴在十字上,仿佛还有一把隐形的锁在锁着她。他看不见她的神情,但她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感受到了她的坚定意志。
好一会,青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他将沈妄重新锁好:“为什么?”
良久,沈妄低声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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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头湿到脚,沈妄不用睁眼就知道方涣又泼她水了。正要来第二盆的时候,沈妄嚷嚷道:“别泼了,我醒了我醒了!”
方涣勾起沈妄的下巴,冷笑道:“小脸挺干净的啊,谁来救你了?”
沈妄心中一咯,方涣这个敏感神经病,这种细节他都不放过。想了想,沈妄柔声道:“谁来了你还不清楚吗?他给我撑伞,给我擦脸,给我……”
“贱人!”方涣狠狠地打了沈妄一巴掌。
虽然被方涣打过几次,沈妄还是不习惯他猝不及防就给她来一巴掌。脑中懵了好一阵,沈妄突然幽幽地道:“你不会是喜欢浮黎吧?”
方涣看蠢货一样的看沈妄,不知道她脑袋里都想的什么,被打了关注点居然在这种地方,方涣也是心很累。总觉得沈妄就是一块不怕开水烫的死猪皮,不论怎么折磨她,她都能和你嬉皮笑脸的说话。方涣很气,明明沈妄就被绑在这里任他撒气了,但他觉得不够,他想看这个女人求饶,看她哭,看她害怕的样子才好。
想了想,方涣又觉得不对劲,她确实是求他住手了,也的确被打哭了,也害怕疼痛。可这和他想要的不一样,她不该笑。是的,她不该笑着和他说话。
方涣冷冷的看着沈妄,翻手现出一直蛊虫在掌心蠕动着,见沈妄仍旧一副淡然不知死活的样子,他咧嘴笑道:“这只蛊虫,会从你的鼻子里钻进去,在你的面皮底下蠕动,会吸干你的脸,让你变成比老妪还丑的样子。”
沈妄抬起眼皮子瞄了一眼那只蛊虫,淡道:“你毁我容浮黎也不会喜欢你的。”
方涣不知道他折磨她和浮黎喜欢他有什么关系,他看了沈妄好一会,咬牙切齿道:“装得这么淡定,心里怕得不行了吧。求我啊,今日便只抽你几鞭子。”
沈妄立马道:“求你。”
方涣:“……”
沈妄以为他没听到,又大声道:“求求你,别毁我容,抽我几鞭子吧。”
方涣气得直接捏死手里的蛊虫,吼道:“你这是求我吗!”
沈妄早知他阴晴不定,见蛊虫被他自个捏死了,便懒得理他,偏过头去装死。
方涣偏不让她装死,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看着自己:“浮黎死了,你满意了!”
“骗我?我可是被吓大的。”沈妄不甚在意道。
“我拿这件事骗你做什么?我能有什么好处?”方涣贴着沈妄的耳朵说话,声音阴冷又恶毒:“他怎么死的你不比我更清楚?当日可是你拿着刀捅了他的,啧啧,刀上还淬了剧毒,缁衣楼的毒,解药难配得很,没多久他就毒发身亡了。是你杀了他。”
说完,方涣松开沈妄,冷声道:“他若是没死,我能动得了你?”
沈妄道:“叫他来见我。”
方涣嗤笑一声,道:“我怎么给你叫个死人过来?叫魂吗?”
沈妄道:“那好,让我去见他。”
方涣愤怒转身,看着空荡荡的牢房厉声吼道:“你想都别想!你准备一辈子都在这里过……”
方涣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身后一声响,他转身一看,沈妄已经站起来了,活生生的用蛮力把钉在地上的柱子连根拔起。
见方涣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沈妄摊了摊手,道:“不小心使了点力。带我去见他。”
沈妄站起来用了很大的力,现在浑身疼痛不已,也没有多少力气,全靠背后的十字撑在地上支撑着她。
犹豫了很久,方涣道:“我说了,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