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他深藏不露》雉色

19、拾捌

　　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

　　前头沈妄还在嘲笑五毒的智商，后头就轮到了五毒侮辱沈妄的智商。

　　沈妄正用轻功在林子里穿梭，还洋洋自得五毒的人脑子太简单，以为冤枉她偷鸡就能让她乖乖就范。正美着，突然耳中一紧，似电流的声音在整个耳腔中搜刮，沈妄有一瞬间听不见任何声音，世界静寂了顷刻，随后爆炸般声响的杂乱噪音充斥着双耳，脑中也是这种尖锐嘈杂的高分贝声音，沈妄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要炸开。她猛地吐了一口血，如同被击中的飞鸟一般，高速的朝地面掉落。

　　季褚和苏灵均同时大喊她的名字，两人拼命上前要接住她。但紧接而来的是漫天的利箭，地面也相继坍塌，露出许多深坑，季褚不经意往里面扫了一眼，头皮不禁一阵发麻，里头尽是花花绿绿的毒蛇。因为这一瞥，季褚闪躲不及，胸口中了一箭，情急之下只能捂住胸口落在一棵粗树上，看着苏灵均。

　　他知道苏灵均有武功，而且武功还不浅，但他没想到苏灵均如此深藏不露，竟然仅凭一己之力就挡住扑面而来的箭雨。看到他稳稳的接住沈妄，季褚不由得松了一口了，之后又难免酸了起来，为什么接住沈妄的不是他自己。

　　沈妄不停的吐血，耳中的声音未曾消停，她眼睛半睁着，因为痛苦而流出的汗水浸湿了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狼狈。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紧紧的攥住苏灵均的衣襟，越攥越紧，越来越痛苦。

　　苏灵均抱着沈妄往前飞，他不敢看怀中的人，她现在的神情和那时候很像，那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渐渐冰冷了身体，了无生息。

　　沈妄吐的血将她自己的衣服都浸红了，苏灵均身上，手上也都是她的血，滚烫的，烫得苏灵均手掌颤抖，差点抱不稳她。

　　苏灵均的轻功很快，沈妄现在这副样子，也无暇顾及这一点，她的脑袋要炸掉了，她想要一面墙，狠狠地朝着墙撞自己的脑袋。意识渐渐不清晰，沈妄猛地一头撞在苏灵均的胸膛上，苏灵均一声闷哼，他收紧手臂，将怀中的人又抱紧了几分，冷着眼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不会让你再死一次的。”

　　如果沈妄没有被尖锐的杂音困扰，她一定会对苏灵均的最后一句话起疑，但是她听不到苏灵均在说什么，只能透过半睁着的眼看他不断翕动的嘴唇，也不受控制的，疯了一般的撞着苏灵均。她想把自己的脑袋撞破，想停止疼痛停止思考，她知道自己撞的不是墙，她知道苏灵均会痛，她控制不了自己。

　　苏灵均把她的脑袋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嘴唇的颤抖出卖了他面上的淡定，他不停的重复着：“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很快，苏灵均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他将沈妄抱进去，小心的放下来，把曲水给的药倒出两粒往沈妄口中塞。

　　沈妄无论如何也吃不进去，苏灵均塞进去，就被沈妄和她的血一同吐出来了。

　　看着沈妄毫无血色的脸，以及她越来越薄弱的意识，苏灵均猛地将药丸吃下，伸手捏住沈妄的下巴，低头覆了上去。撬开沈妄的齿关，努力用舌尖将药推了进去。

　　仍旧不见好转现象。

　　曲水有过交代，这药是压制沈妄的蛊毒的，药性猛烈，不宜过多食用，一次最多两粒，最好在吃完之前就解了蛊回来。苏灵均短暂的斟酌一瞬，一狠心将剩下的药丸全部都倒入沈妄口中，再次低头下去，用同样的方式，让沈妄将药丸吃下去。然后将她拉起来盘腿坐好，在她身后为她运气。

　　洞外又开始下雨，雨淅淅沥沥的越下越大，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雨将将才停。

　　沈妄没有再吐血，但气息微弱，身体越发的冰冷。苏灵均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为她裹上，然后将她抱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

　　苏灵均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身上除了沾染沈妄的血，还有他自己的血。他背后是中了一箭的，且箭上还有毒，他强行将毒压下去，强撑到现在。在他的人找来这里之前，他都不能闭眼，不能让沈妄离开他的视线。

　　夜色愈发的深沉，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血腥味，五毒喜欢养一些奇怪的虫子，会顺着味道找到这里不是什么难事，苏灵均知道这里不能久待，他无法预测自己的人什么时候回来。黑暗中，他伸手抚摸着沈妄的脸，用手指描绘着她的轮廓，眼中染上了自己都不知晓的几许温柔。

　　良久，苏灵均贴近沈妄的耳朵，低声道：“抱歉。”

　　苏灵均低头在沈妄的唇角落下一个冰冷的吻，他柔声道：“我得丢下你了。”

　　苏灵均将沈妄抱出山洞，借着月色简单擦净她身上的血迹，又把她外面那层染了血液的外衣脱了，然后将她藏于一处灌木丛中，道：“别担心，你会没事的，我的人会找到你，带你回去。”

　　说罢又极为不舍的看了沈妄好一会，然后拿起那件已经成了暗红色的衣裳，冷冷地看了前方一眼，回了山洞。

　　苏灵均回到这里不久后，果然五毒的人就找过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教主来了”，大家便自觉地让出一条道，只见一个身形纤长身材高挑的人走了进来，他眼角上挑，眼尾染了紫色的脂粉，薄唇也涂了紫色的口脂，和着他一身黑紫色的衣袍，看起来格外妖冶。

　　苏灵均中了毒，把沈妄藏好之后，也没有多余的力气，突然一下来了这么多人，打着火把将整个山洞照亮，苏灵均一时间适应不了这种明亮，艰难的睁开看，看了一眼来人，阴沉道：“果然是你。”

　　就算是在下过雨的夜晚，也还是很热，蝉鸣声四处起伏，似乎这个夜晚如往常一样宁静。

　　沈妄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会重一会轻，许是蝉鸣太吵，许是月光突然被阴影遮挡，让她清醒过来。沈妄躺在地上，透过灌木丛上树叶间的缝隙，看到一个带着身穿红衣白袍的人站在她面前，冷漠疏离的打量着她。

　　他的身形，是个男人，脸上带着一张狐狸面具，纵使有面具的遮挡，沈妄也看得到他冰冷的眼神，仿若在看一只垂死的弱小可怜的蜉蝣。

　　沈妄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种眼神。仿佛被人遗弃，被世界遗弃。

　　男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杀她，也没有救她。也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沈妄舔了舔带有血腥味的干涸的唇，虚弱道：“你是谁？”

　　男人还是看着她，除了冷漠，沈妄看不出他其他的情绪。沈妄闭了闭眼睛，气若游丝地道：“你到底是谁。”无奈的语气似乎是绝望了。

　　男人上前一步，扒开灌木丛，弯下身子，缓缓的将沈妄抱了起来。沈妄在他怀中越发的虚弱，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不忘问那句——你到底是谁。

　　男人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看着怀中已然昏迷过去的女人，说着她的话：“你到底，是谁？”

　　*

　　沈妄醒了，天气不错，有丝丝的凉风，太阳将窗外的树叶照的闪闪发亮，白纱制成的窗帘不时拂过沈妄的脸庞，沈妄悠悠睁眼，以为自己在现代的家里。

　　显然不是。

　　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碗尚在冒着热气的小米粥，还有一杯清茶。茶香如烟屡屡升起，如同沈妄此刻平静的心情。

　　沈妄掀开薄被，呆愣地坐在床边。

　　“醒了？”男人的声音响起，沈妄才注意这个房间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沈妄应了一声，下了地要出去。

　　男人放下手中的茶具，沈妄醒了他也没看她一眼，只是提醒她道：“地上凉，穿上鞋再走。”

　　沈妄愣了愣，低头看看自己，衣服已经被换成干净的白色衣裙。沈妄不在意是不是这个男人给自己换的衣服，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如男人所说，她脚上没有穿袜子，床边放着干净的白色鞋袜。沈妄木讷地穿好鞋袜，抱拳道：“谢了。”

　　说完沈妄便往屋外走，男人一句话也没说，没有阻止，没有挽留。

　　过了一会，沈妄又转回来了。

　　外头全是五毒的人，她出不去。

　　沈妄看着这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人，冷声道：“你有什么目的？”

　　男人垂首泡着茶，没有回答沈妄的话。

　　沈妄默了一会，而后走到帘幕后面，跪坐在茶桌的对面，看着男人摆弄茶具的修长的手，道：“别和我说费这么大功夫捉住我只是为了让我看你在这里泡茶？”

　　男人始终安静地泡着茶，没有抬眼看她一眼。沈妄接着道：“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希望我们都可以爽快点，把事情摊开了说。你不杀我？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要什么，或者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男人将泡好的茶递到自己唇边，浅尝了一口，而后说着一些不相关的话：“昏迷了三天，你不饿么？”

　　“什么？我昏迷了三天！我徒弟呢？”沈妄很担心苏灵均和季褚，她有一点模糊的印象，苏灵均救了她，但是现在她人还在五毒，说明苏灵均他们也还在这里，情况肯定不比她的好。

　　男人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衣袖，淡淡道：“桌上有粥。”

　　沈妄道:“我徒弟呢！”

　　男人这才抬眼看沈妄，薄唇轻启，道：“喝完了粥还有茶。”

　　沈妄拍桌道：“我徒弟呢！”

　　男人不急不慢道：“我只是帮你擦拭了身体，喝完了茶，你可以去隔壁沐浴。”

　　沈妄暴躁的站起来：“我徒弟呢！你别给我扯些有的没的，我不觉得这种跨服聊天很有趣！”

　　男人抬起头看沈妄，面具下的眼眸慢慢眯起，他道：“帮你擦拭身子已是极限，我不会帮你沐浴。”

　　沈妄不是傻子，听得出来他不是他所说的字面上这个意思，他用这种无耻的事威胁她！

　　沈妄一把掀翻桌子，吼道：“谁要你帮我洗澡！”吼完便掀开帘幕跑出去喝粥，喝茶，然后去隔壁沐浴。

　　掀翻的桌子上放着的刚泡好的滚烫的热茶，此刻悉数打翻在男人的身上，衣襟湿了一大块，还冒着热气。男人安静地坐着，眼神落在被茶水烫红的手上，低垂着眼帘，似乎有些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