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色物语》死沙

6、安妮

　　停不下来，当时所看到的那一幕，就像飞碟一样在眼前转个不停，停不下来……自己和杰夫相爱了七年……不，自己和杰夫在一起了七年……杰夫喜欢上了其他人……那个其他人是个男人……杰夫是个双性恋！自己一直喜欢一个双性恋！自己不知道那个男孩的存在……但是他知道……他也许在杰夫耳边不停地说“和你女朋友分手吧”“和我在一起”
　　……和你女朋友分手吧……
　　……和我在一起……分手吧……和我……和我在一起……在一起……
　　“啊————！”安妮在这灯火辉煌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阻隔中，哭着哭着，突然失声尖叫。

　　这个地方好嘈杂，到处都有奇怪的人，说着奇怪的话，好奇怪的话……听不懂……但是感到厌恶，非常厌恶……
　　“一杯沃特加加冰。”安妮恍惚迷离中坐到了一个好像是吧台的地方，隐隐约约中看到了一个好像是调酒师的人……好清秀的面孔……是杰夫喜欢的类型吧……不对，那个男孩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是什么样子呢？记不清了……像猫一样的眼神……瑟瑟发抖的……是我……害怕的是我……不安的是我……那他呢……
　　……微笑……好美的微笑……令人作呕的微笑……
　　“……姐……”
　　“……小姐……”
　　“……这位……小姐……”
　　嗯？安妮揉了揉太阳穴，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她，很轻的，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但是却一点都不尖锐，就像杰夫的声音一样，让人安心的，沉沉的声音。
　　“这位小姐，你还好吧？”安妮侧过头，这才看到一直叫自己的那个女人，不，也许说女孩比较确切，她看得出来这个人年龄不大，应该刚成年的样子，和……和那个男孩应该……想到这里，安妮又忽然觉得一阵干呕。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女孩浅浅的笑了笑，为什么会觉得她像个女人一样呢，也许是她给人的感觉好成熟，就像在哪里都会是领导者一样，但是却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好像她可以了解到自己最脆弱的地方，然后帮你将那里藏好。
　　“他没有来追我……他还是回去了……去陪在他的身边……”安妮就像是知道女孩了解这一切一样的自言自语，话不成章，“杰夫……你为什么……”
　　女孩低了低头，好像在想什么，又看了看安妮，就像能把她看穿一样。“小姐，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安妮被这个突然的问题问愣了，“酒，酒吧啊……”她回过神来，向四处张望，突然发现之前传入自己耳中的那些让自己莫名厌恶的话清晰了，她看到一对又一对卿卿我我的恋人，却发现他们都是同性。
　　没错，他们是不应该在一起的同性！
　　这样不对，不是应该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吗？那样的世界才是正常的啊！
　　安妮猛地回过头来，看了看女孩，她的脸上波澜不惊的平静，好像看透一切的平静与冷漠，忽得站起身，向门外冲去。
　　“哎？她怎么跑了？”调酒师刚将酒调好，却发现人没了。
　　“因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女孩说着，将钱拍在桌子上，抓起一旁放着的外套，带着几分担忧之情匆匆的跟了出去。

　　安妮跑到了不远处的海滩，蜷着身子坐在沙滩上，海风吹在身上……好冷……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救我……安妮将头埋在双臂中间，微微的颤抖。就在这时，她感到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的温暖，就像杰夫的温暖。
　　“杰夫……”安妮欣喜的转过头去，却发现是刚才在酒吧里见到的那个女孩，梳着利索的短发，中性的装扮，很帅气。安妮有些局促，拧了拧身子，好像想脱掉身上的外衣，但是犹豫中还是放弃了。女孩似乎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在离她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对不起……”安妮突然开口道，但是女孩似乎料到她的反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看到对方的反应是这样，安妮更加不舒服了，别过脸去不再说话。就在沉默随着海浪声起伏的时候，女孩终于打破了僵局。
　　“听你刚才的话，是被男朋友甩了吗？”
　　安妮身子一振，强忍着泪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紧咬住的嘴唇，似乎要裂开一个深深的沟壑，咸腥的血液，好像也要进入咽喉了。“他选择了那个……男孩……没有来追我……”
　　“这样啊。”女孩若有若无的迎合了一句，“也就是说，他脚踏两条船咯。”
　　“可是！”安妮突然激动了起来，猛地拧过身子，“可是，那个人是男的啊！如果是个女人，我还可以……可是……”说着眼泪又簌簌的落了下来。
　　“那很重要吗？”女孩也转过脸来，她很漂亮，眼神中有一种令人心安的感觉，就像是能够独当一面地给人安全感的男子汉，“你的情敌是男是女很重要吗？关键的是你在这场感情的比赛中输了，而不是性别的问题。”
　　“那是因为你是同性恋所以才这么说！”安妮有些恼火，没加思索的就吼了出来，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自己根本没必要和一个陌生人这样生气，其实自己只是迁怒他人而已，“对，对不起……”
　　女孩的表情依旧波澜不兴，好像她并不介意安妮以那种蔑视的口吻喊出那句话，“为什么呢？”
　　“咦？”安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男人一定只能爱女人，女人一定只能和男人在一起？因为是人的本能吗？是为了种族的延续？”女孩看着安妮，却露出思考的神情。安妮支吾着，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一直只是认为男人就是应该和女人在一起，只是这样信仰一般的坚信着，就像人每天要吃饭一样的当做常识一般的接受着，可她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不，或者说如果没有杰夫的这件事，她这一生都不会去考虑这个问题，这个对她来说不那么能理解的问题。
　　“难道感情这种东西，一定是要以外在的东西作先决条件的吗？难道两个人相爱，就一定应该是异性吗？难道爱一个人，不应该是他什么样子自己都会无条件地去爱吗？我不太明白，我爱女人，你的男朋友爱男人……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女孩说完，没有等安妮去缕顺自己所说的话，就默默地离开了。
　　安妮想要留住她，想要让她再坐一下，她不想这样一个人面对漆黑的大海，她觉得也许对杰夫的那件事，自己可以从这个女孩身上找到答案，可是，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不知为什么，嗓子不能说话，一句话都说不出。
　　作为一个不能被人接受的存在，那个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安妮想到这里，不觉又紧了紧身上那件散发着淡淡的古龙水香气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