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GON》裴轻

35、Chapter 31

　　有趣。

　　对面的一大群人隔着被冰封的尸山血海哗啦啦地冲着埃里克跪下，王子略一挑眉，目光仍是淡淡的。

　　真有趣。

　　那一队骑兵领着埃里克回到艾斯洛德，将他护送到王宫，一路上，所有人都用狂热而崇敬的目光注视着他，仿佛他是上天派来的救世主。

　　王子殿下不由失笑，真不知道安东亚特是怎么给这群人洗的脑，全然忘记他是那个讳莫如深的私生子，曾经狼狈不堪地被龙捉走。

　　安东亚特在大殿迎接他。

　　真是久违了。

　　金色的头发一如既往的惹人嫌恶，一只宽大的银色眼罩遮住左眼，剩下的一只蓝眼睛泛起笑意——仿佛是小说中登场的反派，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是那么的虚伪。
　　就算收起了獠牙，毒蛇也依然是条毒蛇。

　　埃里克打量他的时候，安东亚特也在看着他。

　　童年时代延续至今的仇敌再次会面，两人都没有什么叙旧的欲望。

　　安东亚特微微一笑：“封印解开了？这段时间过很不错吧，看来你母亲跟那条龙关系真是不一般呢。”

　　埃里克心里皱起了眉，面上却不动声色，安东亚特知道的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埃里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然你知道我过得好，还把我找回来做什么？”

　　安东亚特露出一个哀伤的表情：“父王和公主下落不明……”他欲言又止，声音放轻，“过去这么多天，恐怕是……凶多吉少，多伦图亚储君继位，要为乔伊夫报仇，战争在即……”

　　埃里克静静看他表演。

　　“军队元气大伤，父王失踪，朝堂群龙无首，国不可一日无君，”安东亚特叹了口气，“维克多年纪太小，我不会领军打仗，又个半瞎，于士气提升也无益……”

　　“所以，能担此重任的只有你了……”金发的王子用他那只独眼盯着埃里克，单膝下跪，“……陛下。”

　　随着他的动作，一直沉默立在大殿中的侍卫和将领们也纷纷跪下，齐声呼喊：“陛下！”

　　国王笑了，他一步步走上大殿的长阶，在华美而庄严的王座前停下，返身居高临下地望下去。

　　光与影打在年轻国王的脸上，加深了他的轮廓，他面上带着笑，但那双蔚蓝的眼眸却如海般深而沉。
　　光也落不进去。

　　—

　　安东亚特回到寝殿，疲惫地躺到了床上。
　　他用小臂盖住眼睛，安静地躺了半晌，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么多天，他早就对这件事失去了希望，没想到埃里克还是回来了。不管他到底是为什么想回来，都没有关系，只要回来了，事情就好办了。

　　安东亚特笑着笑着，声音渐渐变了调。

　　他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他还很小，埃里克也很小，他们两个整天跟在罗纳尔身后到处闹事，整座王宫都被他们闹的鸡犬不宁……

　　想到罗纳尔，安东的心情变差了。

　　傻大个死了，尸首送回来的时候，眼睛都合不上。两双蓝眼睛对望，彼此都看不到彼此。

　　蠢货、不争气……安东亚特在心里骂他，这么多年都没点长进……
　　小时候笨，总是被他骗就算了，反正他也被昆特骗了这么多年……可是，可是，罗纳尔你怎么长大了，反而更傻了？还想去救埃里克？埃里克不知道多高兴能离开艾斯洛德！

　　父王这么多年对他不闻不问你就觉得他可怜？一个私生子，如果得了国王的太多关注，王后要怎么想？我们要怎么想？昆特那是在保护他，保护塔里的那个女人！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恐怕谁也不会知道这些丑陋的事情，母后不会发疯，我也不会跟埃里克翻脸，一家其乐融融，多么美好……

　　安东亚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深深喘了口气，那噩梦般的回忆同黑夜般侵染了他的脑海。

　　大概是预料到了会发生些什么，那天晚上的安东亚特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翻着翻着，他兴奋的大脑忽然蹦出一个坏点子，顿时，那本就没有多少的瞌睡虫一下全跑干净了。

　　安东亚特翻身下床，找出一支炭笔，准备摸去罗纳尔的房间，给他白白胖胖的脸画上几只乌龟，明天一早就拉着埃里克去笑话他。

　　小王子偷偷摸摸拉开门，走廊上静悄悄地点着几盏昏暗的灯，安东亚特溜到拐角处，探头向外观望，谁料那边一扇门大开着，门口立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那人背对着他，安东亚特定睛一瞧，竟然是埃里克。
　　安东亚特心中疑惑，探着头躲在原地没动。

　　那边埃里克的贴身侍从莱特感受到一阵阵剧烈的精神波动，心道不妙，急急向这边赶来。

　　可惜晚了一步，剧烈的白光从小埃里克手中冒了出来，那是纯由魔力构成的魔力弹，莱特匆忙间只来得及撑起一个护盾，不由闷哼一声。

　　他知道这时候的埃里克没有意识，只能尽快制服他。

　　安东亚特被那头的光闪到了眼睛，第一个念头是：埃里克竟然是魔法师？！
　　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羡慕……还有点嫉妒。就像一个成天跟着你跑的傻小子，一转脸，就成了一个比你强比你厉害的大人。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不过没关系，小王子扬起脑门儿，自己安慰自己，再怎么样埃里克也是我弟弟，弟弟都是要听哥哥的！

　　这头安东亚特正在自言自语，那头莱特已经成功把埃里克给打晕了。少年抱起埃里克，转身匆匆朝另一边走去。

　　安东亚特这会儿顾不上去捉弄罗纳尔了，握着那只炭笔急忙悄悄跟上前面的人。

　　莱特心里着急，一门心思往书房跑，压根就没留意到身后多了条尾巴。

　　他拍了两下门，书房的门口出现了老狗那张板正无趣的脸。

　　“莫利特大人！”少年一脸紧张地看着他，“请带我去公主那里，小殿下失控了……”

　　老狗的眉头狠狠挤在一起，“莱特大人，公主和陛下在一起，恐怕不便打扰……”

　　躲在柱子后头的安东亚特一愣，莫利特怎么管一个侍从叫“大人”？

　　“大人！”莱特打断他的话，直直望着他，“魔力失控非同小可，还请大人带我去找公主殿下。”

　　老狗沉默不语。

　　少年见他不说话也不让道，不由怒道：“您称我一声大人，却毫无敬让之意，莫非欺我年幼，不将我放在眼里？”

　　莫利特脸上的褶子皱得厉害，他纹丝不动地挡在门前，朝莱特鞠了一躬：“我无意为难于大人，实是陛下吩咐过晚上不得放任何人进塔，大人还请明日再来吧。”

　　莱特气急，咬牙道：“这件事情一秒也耽搁不得！陛下和公主就这么一个儿子，如若殿下出了事，您能负得起责任吗！”

　　“啪”的一声轻响，炭笔尖断在了安东亚特的手心里，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扇门，心中有如塞了一团乱麻。

　　莱特说得这样严重，莫利特终是不敢乱来，放人进了书房。

　　门被关上了，走廊上重新变得昏暗，安东亚特在原地站了半晌，愣是没有回过神来。

　　他躲在柱子后面呆呆地看着那扇门，突然之间，一个女人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安东亚特吓了一跳。

　　那是安娜王后。

　　王后这会儿狼狈极了，她浑身发抖，门把手按了几次都没扭开门，王后这才发现，门被人从里面锁住了。

　　她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猛地开始砸门，一边砸一边嚎啕大哭，声音中像是藏了沥不尽的苦楚。
　　她哭得很伤心，很痛苦，她想骂人，但是泪水堵住了喉咙，只能发出疲惫不堪的泣声。
　　她绝望又无助地嚎哭着，可是没有人来。

　　动静这么大，里面没有人来应门，像是去到了什么地方，听不见这里的声音了。
　　外面没有人来查看，像是被故意支开，不让人察觉到书房里的秘密。

　　哭到最后，王后甚至开始用头撞门，漂亮的金发散开，像是水中漂泊不定的浮萍，她发了疯似的撞着，头骨和木门发出可怖的碰撞声，叫人不寒而栗。

　　安东亚特害怕地缩在一旁，死死捂住耳朵，不敢离开，也不敢上前。

　　妈妈好痛，他想，我也好痛。

　　王后终于受不住了，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双眼模糊，摔倒在地上。
　　眼泪哭干了，终于能开始破口大骂。

　　曾经优雅骄傲的天之骄女如今像个疯妇一样躺在地上撒泼恶骂，一字一句都是从少女的青春与妄念中沥下的鲜血，于今夜，统统化为泡影。

　　一厘一毫都不肯放过，硬生生从指缝挤进安东的耳中。

　　莱特……莱特……

　　他终于想起来，凯恩福斯家族那个据说是因为身体不好而一直卧病在床，从来不曾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小儿子，名字就叫莱特……

　　所以……莱特·凯恩福斯不是因为生病而离开大众视线，而是因为检测出了魔法天赋而被送进宫来当埃里克的仆人了是吗……

　　凯恩福斯家族，以地下交易起家，如今已经在正面市场上发展出一个盘根错节的巨大交易网，市面上近四成的货物都要从他们手里流过，联合商会的五巨头之一，手握大量资源，世代扎根于艾斯洛德，是唯一跟西方龙谷有交易往来的大家族。

　　父王，你怎么能这样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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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我的宝贝婳十九小可爱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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