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叹》莫能言之

7、志于学

　　前两日在泸水城中遇到的林平远果然来了，宋煜远远看到林平远在书录处登记，笑着走过来招呼，“你果真来了！”
　　书录见是宋煜过来了，连忙起身，“见过二公子。”
　　林平远在书录说完后才开口，“林平远见过二公子。”
　　见林平远有意疏远，宋煜只是抿嘴一笑，未再多言。

　　到了晡时，来投军的新兵按编好的组围坐着生火做饭，伙头军也为军长以上军官准备伙食，宋煜回到主账，见吕有成和大哥都在，这才说起，“先生说的不错，那林平远果然来了。”
　　宋煊听了有些意外，“哦，这几日倒是没什么人求见，他只找了你？”
　　“大哥误会了，那林平远颇有骨气，他没有直接来找咱们，而是去书录那里登记了。大概是不想攀附，要从最基层的兵做起，证明自己。”
　　“那倒真是挺有骨气，我们且拭目以待吧。”宋煊换了便服，走到桌前坐下，“先生，二弟，坐。”
　　吕有成和宋煜在宋煊左右手坐下，却迟迟没有动筷。
　　“不对，平日良儿都是第一个坐下等开饭的，怎么这会儿都还没来。”宋煜疑惑地看向宋煊，“大哥今日可有看到良儿？”
　　“你这一说还真是，阿成——”宋煊扬声呼唤帐外的侍卫，却未听到复命，片刻后一人快步走入帐中。
　　“禀世子，小公子似乎是受伤了，阿成哥正前去接人。”
　　“什么？！”宋煊猛然起身，“何时的事？为何不早报？”话音刚落，人已冲出帐外。
　　宋煜和吕有成听到宋思良受伤的消息也是立即起身，询问缘由。
　　“末将不知，是瞭望台的哨兵发现了小公子和阿宝两人搀扶着往营地方向走来，看着像是都受伤了，但是并没有敌军来犯，便只打了旗语，阿成哥看到消息之后立即去接应了。”
　　“叫军医速来大帐准备，烧好热水！”宋煜火速下达指令，也没顾上吕有成，向帐外奔去。

　　“公子，你放我下来吧，前面就没有山坡了，我可以自己走的。”
　　因为阿宝大腿受了伤行动不便，宋思良硬是背着他从泸水城一步步走到了城外，早上从营地到泸水城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但这会儿回去……两个孩子都已经分不清过了多久。
　　宋思良肋下的血和汗都混在了一起，濡湿了衣衫，紧紧贴着皮肉，后肩的伤已经痛的麻木，本就虚胖的身体精力早已经耗尽，此刻实在是体力不支。
　　“阿宝……我稍微蹲一下，你用左脚撑一下，我会扶住你的。”宋思良的声音极轻，像是一团气从干裂的唇边吐出来。
　　“嗯！”阿宝就着宋思良微微蹲下的姿势，往下伸出左脚，在地上踩实了，双手刚刚抬起就被转过身的宋思良扶住，两人改成肩并肩站着的姿势，宋思良拉过阿宝右手臂环在自己肩上，左手穿过阿宝腋下，将人靠在自己身上，阿宝右腿蜷缩着，靠着左腿和宋思良的支撑，两个人一深一浅，艰难往前走着。
　　“公子……你说说话吧，咱们也快到营地了，一路都不说话，怪吓人的……”
　　“阿宝你知道吗，”宋思良悠悠开口，语气和以往已经大不相同，“这一路我都在想，先是想，我要是会武功就好了，定把那个蒙面的坏人打个落花流水，让他欺负人……”
　　“公子……”
　　“可是后来我又想，那人的武功看起来甚至比大哥还要厉害，平日里武师傅教咱们练功，我总是怕累，怕疼，若是要练成比那坏人还要厉害，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公子你……”
　　“阿宝你听我说完！”宋思良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再后来，我就只想，要是我平时不是那么贪吃，贪玩儿，再结实点，我就能背着你走快点，你的腿，肯定疼坏了！”
　　“公子！”阿宝左腿发力拽着宋思良也停在了原地，“是怪我，是怪我平时贪玩儿，不好好练功，若我能像阿成哥保护世子一样，今天就不会被那坏人欺负，怪我自己不争气，身体又弱，还要让公子背我，是我的错！公子你别责怪自己了！看着公子难受得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阿宝心里就更难受了……”阿宝说着竟从呜咽变成号啕大哭，这一路上一言不发，确实是憋坏了。
　　宋思良本来一直忍着眼泪，看着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如此委屈，也不禁跟着哭起来。
　　两个孩子哭了一阵就冷静下来了，宋思良用空出来那只手搭在阿宝肩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同伴，“阿宝，从今天开始，我会努力学习本领，再也不要叫人看不起，再也不能有人，说我是爹爹不成器的儿子！”
　　“嗯！我从今天开始要认真跟武师傅学习武功，我要像阿成哥——不！我要比阿成哥还厉害！我要成为天下武功最高的人，将来，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公子！”
　　“哼，等你把伤养好的吧！”宋思良泪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引得阿宝也跟着笑起来。
　　“等咱俩都把伤养好的！到时候公子是名震天下的威武大将军，我就是大将军身边第一侍卫，天下第一高手！”
　　“好！咱俩拉钩！”
　　“拉钩！”
　　两个孩子在此郑重立下誓言，不知前途漫长道路坎坷，无尽的艰难险阻正等着他们。

　　“公子！阿宝！”两个人又接着走了一阵，就快要营地了，竟听到呼喊自己的声音。
　　“是阿成哥！”阿宝激动地大喊：“阿成哥！我们在这儿！”
　　一道黑色身影从营地大门飞奔至两个孩子身前，这酷热的天，男子额头流出的汗打湿了鬓角，但气息却丝毫不乱，来者正是宋煊的侍卫阿成。
　　阿成扫视二人，压制住怒火，问道：“伤到哪里了？”
　　“阿宝的左腿伤了，不能碰大腿外侧，我没事儿。”
　　阿成立即从宋思良手中接过阿宝，将人拦腰抱起，正要伸手去抱宋思良，宋思良却向后躲了一下，阿成正要开口，听到了宋煊大喊“良儿”的声音。
　　几人正要开口，宋煊已经策马飞奔而至，飞身下马，一双俊目要瞪出火来，不由分说抱起宋思良放在马上，正要去抱阿成怀里的阿宝，宋思良连忙开口，“阿宝腿受伤了，不能骑马！”
　　阿宝也赶紧开口，“我只是皮肉伤，不碍事儿的，小公子腰侧的伤才严重呢！”
　　宋煊与阿成对视一眼，阿成心领神会，“世子带着小公子速回，我片刻便至。”

　　宋煜跑出营地没多远就遇到了骑着马的大哥和幼弟，片刻间如草上飞一般的阿成也抱着阿宝赶到跟前，无论见过几次，轻功冠绝天下的阿成都叫人眼前一亮。宋煜一边吩咐随从牵走马，一边告诉几人已经安排了军医和热水，三人带着两个孩子疾驰回大帐。
　　将两个孩子在内帐安顿好，听完今日在泸水城内发生的事情，几人退到外帐。
　　看着阿成送走军医，宋煜说道：“好在都是皮外伤，真不知这蒙面人到底意欲何为，是敌是友？”
　　“我觉得蒙面人是友大过于是敌，世子觉得呢？”
　　“蒙面人就算是敌，他没有真的伤害良儿，暂且饶他不死，我更在意的，是良儿说居然有人在散布谣言，说文皇后的孩子没死。”
　　“不错，若此话当真，得太子者的确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是这其中又有蹊跷，”宋煜眨眨眼，“那说书人说完太子的谣言后，蒙面人就打伤了良儿，还问他是不是十四岁，你们不觉得这其中有何关联吗？”
　　“二弟是以为，蒙面人以为良儿就是——”
　　“世子，慎言！”吕有成阻止了宋煊即将脱口而出的“太子”，“此事须向将军禀明，好在小公子和表公子受伤不重，我建议明日整顿后拔营返程。”
　　三人沉默不语，但也都知道此等谣言干系甚大，来不及想那璋王的事了，眼下先回岭南才是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