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庄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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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阳光明媚的日子有出游的计划时，我心花怒放的程度不亚于每月结算营业额的时候有一个使人兴高采烈的数字；当如此大好时光陪伴在你身旁的，是一个病秧子，并对于车窗外美景出于漠视状态时，我扫兴的程度不亚于当营业额减去成本支出，算出一个令人垂头丧气的结果。
阳光犹如一双温暖的手，当它抚照于你时，仿佛将你捧在手心，隔绝了春日的寒殇之气。马车就像摇篮，左摇右晃舒服得令我昏昏欲睡。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对面的皮特毫无预兆地开口：“你走之前，那边是什么样子？”
“嗯？”我皱眉微微张开眼睛问：“什么？”
“那边是什么样子？在你来英国成为夏洛特之前？”皮特重复一遍。
我眨了好几次眼，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才迷迷糊糊地回答说：“奥运年。我来之前是北京奥运会的那一年。”很久没有回忆起过去的事情，猛地被人问，却记不大清了。我停下来，使劲想来之前的情景：“北京奥运会中国破天荒地拿了51块金牌，举国沸腾，每个人都高兴坏了。讽刺的是，那也是中国多灾多难的一年，天灾人祸接踵而至，每月的新闻都有新主题，一直到十月。”
“十月？”
我耸耸肩回答说：“是的，我在这里度过了我整个冬天。” 他象征性地笑笑，没有再搭话。“所以，你呢？”
“2005，你已经都知道了。”
沉默了一会，我听到窗子外似乎有鸟叫声，春天来了吧，我想。冰雪初融的季节，绿芽新抽的郊外，日光倾城的天气，同一个俊朗的男子出游，像在拍电影呢。我心情变得好些。“我来的时候是1778年，夏洛特才11岁。来的那天早上吓个半死，幸好是附在她身上，她的个性早就人尽皆知了，装起来不会太难。你怎么样？”
马车转了个弯，阳光斜照进马车里，他的脸整个都沉浸在太阳底下。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病态的原因，他的脸看起来是半透明的，所有的颜色都变得很浅。睫毛和眉毛也被漂白了一般，像他平日眼眸的深灰色。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他闭起来，仿佛无法承受如此浓烈的光。“1759年，从出生的时候开始。”
“很幸运，你不必假装成任何人，你还是你。”我羡慕地说。
他睫毛动了动，我以为他要睁开眼。说实话，我很想看看他的眼睛在阳光下，会不会变成漂亮的浅灰色。但是，也仅仅是动了动，他仍旧闭着眼睛，享受伦敦难得的艳阳。“你可不能把那叫做假装，夏洛特。”
十分惊讶他竟然直接叫我的名，以至于完全忽略他话语中的讽刺。遗憾的是，他不再有动作，像睡着了一般，安安静静的。我几乎要以为刚刚是在做梦。
马车渐渐驶慢，车夫在路边停下来。我打开车门，临下去前问对面的男子：“要下去走走吗？”
他摇摇头，陷入新一轮的昏睡中。懒散的家伙！我呶呶嘴，独自下车呼吸新鲜空气。车夫走远小解。我玩心大起，爬上其中一匹马，这样的天气这样漂亮的郊外，有没有马鞍实在无所谓。车夫回来的时候，见我这样大胆，吓得连忙从马车里拿出马鞍，又把其他两匹马的缰绳重新安过，任我骑着马一路小跑跟在后面。不过，一直到马车再次驶动，我都能看到他在摇头。皮特见我没有上车，把头伸出窗外。他没有对我出个的举动有什么评价，只是从车窗里望了很久。我想他多半是想嘲讽我，无奈又没有那个力气喊话。我撇撇嘴，夹紧马肚子，从后面加速超过，跑到前头给他们带路，我可不想一直在后面吃灰。
等到达克拉朋的时候，我已经蓬头垢面了。威伯福斯见我骑马过来，登时哭笑不得，又不忍心责备我的出格。我洋洋得意地展示完一身的泥点子，才随仆人扬长而去。
虽然克拉朋离伦敦并没有多远，但是空气质量却大为不同。我有种抛去城市喧嚣的感觉，傍晚时便邀请威伯福斯一道出门散步。也邀请了皮特，但首相显然更喜欢待在温暖的室内。
直到走进林子里，我晓得在明天卢卡斯爵士来之前，有些事情需要立刻说清楚。“威伯福斯，我有话要对你说，我必须对你说。”我绕到威伯福斯前面，嘴里念念叨叨，给自己打气：“是的，我得告诉你，我非告诉你不可。”
威伯福斯睁大眼睛，看我拦在小道上，不安地走来走去。“冷静一下，夏洛特。”
本来浮躁不安地我听到他的话，不由想起白天皮特叫我夏洛特的光景，于是我没有再走动，愣愣地看着他。忽然一阵劲风从林子里吹出来，我连忙压住蠢蠢欲动的帽子，止住向威伯福斯倾倒的身体。
“小心。”威伯福斯伸手稳住我，免得我扑到在他身上。
“我告诉我父母我爱上你了！”低头的一瞬间，我大叫出声。
抬头观察一下这句话的效果，我看到威伯福斯的脸。他露出奇怪的表情，仿佛要笑出来，但迫于无奈又压制着。“非常非常对不起，威伯福斯。我知道，你要笑我了。很很很很对不起。只是我的父母，我又未婚独身在外，而且那些店铺，做一个女商人，以寡妇的名义出书。”我说话语无伦次，急急忙忙来回兜圈子，以缓解内心的紧张和尴尬之情。“我知道这十分荒谬，我不该那么说。但是，你知道父母的，总是担心你。我只好对他们说谎，说我爱上你，要去伦敦。他们也许以为我会同你结婚，就不那么担心我的将来了。请千万千万要原谅我，我的朋友。是的，也许你不把我当朋友了，我太卑鄙，不该拿你做借口。”我终于抓住重点，不再自言自语般地喋喋不休，好好站在威伯福斯跟前，诚挚地对他说：“但是，求你，原谅我好吗？”
如果开先威伯福斯以为我在开玩笑，那么听过我一番毫无逻辑的陈述以后，他大约知道，或者说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他的表情史无前例地阴霾。
我不晓得是不是得说点什么，但是之前我已经说得够多，现在再继续叨唠会不会弄巧成拙，我想。
“我真不应该那么做，夏洛特。”他干巴巴地说。
“是的。”我的表情肯定是快哭出来了，因为他脸色稍稍缓和一点。“我脑袋那时候一定是被驴踢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尴尬，我希望我现在死掉。”
威伯福斯默默转身，往回走。我赶紧跟上，半晌，我听到他轻轻地说：“夏洛特，你父母是对的，也许你该……”我点点头，等他接着教训我，可是好半天，他却不说话了。
我垂头丧气地点点头：“是的，也许我应该那么做。”夏洛特的终身良配？科林斯吗？“也许那样，我六年以后就不会嫁个讨厌鬼了。”我嘟哝。
“夏洛特，我替你感到难过。”风呼呼地刮过，威伯福斯没有听到最后那句话。而我却极其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我此生再没有如此羞愧过，威伯福斯是多么宽容善良的人，我的行为却导致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轻轻一句话，比别人打我一巴掌都难受。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头埋得更低了，直到听见一句救赎的咒语。“不，夏洛特，别难受。你只是想要独立，却为此向你父母撒谎，我替你感到难过。希望神会宽恕你。”
不需要神宽恕，你宽恕就得了。我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现在时朋友了吗？”
威伯福斯勉强一笑，点头说：“我们一直都是。”
我如释重负舒口气：“谢天谢地。”
之后为了缓解气氛，谁都没再说话。等到走进屋子，准备各自道晚安时，我还是忍不住请求他：“我知道很过分，但是威伯福斯，你，嗯……如果明天我父母来了，能不能假装，就是假装一下，让他们以为这场婚事，很有可能成功。我发誓，绝对不会举行真的婚礼。”最后眼见他开口，我连忙保证。
“绝对不会？”他追问。
“是的，绝不会。”他苦涩地笑笑，算是答应。我打定主意，以后再不能为他添麻烦了。
翌日早晨，我终于能够带着轻松的心情来欣赏威伯福斯的新居。和想象中不一样，克拉朋不是拥有高尔夫球场那种大草坪的地方，更像一片别墅群。村庄很小，但胜在空气清新，往来都是富人，没有伦敦鱼龙混杂。特别是它离伦敦又这样近，交通便利，去哪再找到这么一片远离尘嚣之处呢？如果有钱能买下这里的房子，也把父母接过来养老吧。
卢卡斯爵士来的时候午饭已经开始了，皮特由于昨天的短途旅行身体不适，一直没下来，剩我和威伯福斯相对无言地吃饭。幸运的是，卢卡斯爵士是个从来不冷场的人，对达西先生尚且能自说自话，更遑论性格温柔的伪女婿。一番恭维自不必细说，可能是昨晚的对话，让威伯福斯对这场会面参了杂质，他的表情总显得不大自然。尽过地主之谊后，他几乎可以说是落慌而逃。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庄园（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