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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还是前尘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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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乐坊来了一位舞姬,名唤青青姑娘,那舞跳的漂亮极了。
京城无数百姓为其倾倒,各路风流才子、贵胄王孙也纷纷心折在那翩跹的倩影下。近日里,肃王殿下就为她引起了一场轩波。
青青姑娘在街这端搭了座高台,登台献艺;在街的另一端,起了座琴阁,以作休憩之用。
那一日,青青姑娘一舞刚毕,突然漫天鲜花飘飘洋洋洒下,厚厚实实地覆住了一地尘泥,从街这端,一步一花,铺到了另一端。
围观之人议论纷纷,稍加打探,便知道了,原来这是肃王殿下的手笔。
自那日起,每当青青姑娘舞毕之时,便有鲜花铺路,一日不错。
段疏齐推开楼上雅间的厢门,就看见段疏阳倚着小窗,摇着折扇,一脸的惬意悠闲。
“呦!”段疏阳听到动静,微微偏过头,然后一挑眉,“皇兄今天怎么有这雅兴呀?”
他们如今虽说君臣有别,但一母同胞的兄弟,自小相依为命的情义,终究是与旁人不同的。一旦出了金殿,下了朝堂,那些君臣之礼也就都被抛在脑后,暂时做回了普通的血脉兄弟。是以揶揄打趣,说起来都格外随意。
段疏齐坐到段疏阳身边,跟着向外看了好一会。
这个位置角度极佳,美人美姿一览无余。
“十七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总要过来看看。”
“看什么?”
“看看什么样的人,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神魂颠倒不至于,但这小公子当真是有趣的紧。”
“小公子?”
“这么可爱,当然是男孩子。”
“……”
段疏阳一耸肩,“那皇兄,你看如何?”
段疏齐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上下端详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好像是还挺好看的,不过我也不懂这些。”
段疏阳闻言,一开折扇半遮脸,眯着眼睛笑。
“你笑什么?”
“哈,笑皇兄你……”段疏阳说着,沉吟一声,“当真不懂美人。”
楼阁之下,青青舞毕,便踩着鲜花铺就的长路,翩然而去了。
“可惜了。”段疏阳敲着折扇,摇头叹息。
“可惜什么?”
“可惜青青没上来小叙片刻,也好让皇兄与他认识认识。”
“你若想让他来,直接唤他不就好了?”
段疏阳摇头,“那可多无趣。”
“……”
就这样,青青在台上跳了四十九天,段疏阳在楼上看了四十九天,每日的鲜花也铺洒了四十九天。
有时,青青会上楼与段疏阳笑谈一番,有时又会头也不回地径自飘去,二人也并未有过多交集。
四十九天之后,幕落了,高台也拆了,青青终于差人来请段疏阳琴阁一叙。
琴阁之内,青青褪下了舞衣,换上了寻常男子的衣衫,却仍是风姿飘逸,俊秀清绝。
京城之人皆赏过青青的舞了,却只有段疏阳听了他的琴。
一曲终了,肃王殿下抚掌赞叹,“想不到青青舞跳的好,琴艺亦是绝佳!”
青青轻轻一笑,漂亮的唇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伸手按了按始终覆在面上的半截面具,终于将他取了下来。
面具之下,亦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段疏阳却忍不住皱了眉头。
但只转瞬,他便反应过来,此举实在不妥,冒犯了佳人。便又恢复了自然之态。
他之前那一皱眉,也只是不自禁。
非为别的,只因为,青青眉眼间,与故人的些许相似。
哪知,青青上前几步,冲段疏阳施了一礼,笑着招呼道,“阳哥。”
这声阳哥实在亲昵,段疏阳将他上下端详了一番,恍然,“是你呀!”
原来,是此轻轻,而非彼青青。
“好多年未见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月余前,”轻轻回到,“因为与人做赌输了,不得不扮作女子之态,让阳哥见笑了。”
“哈,怎么会。”
这位轻轻,与段疏阳是旧识。他自也不是风月场中的舞者优伶,而是衡阳纪家的小公子,纪轻云。多年以来,一直在外游学,两人已是很多年不曾见过了。
那他与御修迟眉眼间的相似,也就不足为奇了。
衡阳纪家,是御修迟的母族,纪轻云则是御修迟的表弟。御修迟从前十分喜爱这个弟弟,时常带着他一起玩耍。
……
……
段疏齐找到段疏阳的时候,他又在喝酒。
满室的酒香,满室的美人,酒色蚀精骨,靡靡之音荒人心。
“十七,你总这样,像什么话。”皇帝陛下不满。
“皇兄放心,误不了正事。”肃王殿下却不甚在意。
段疏阳此话不假,该办的正经事,他是一件都没落下。
“我说的是这个吗?”段疏齐皱眉,“酒色伤身。”
“啊啊啊,好的好的,明白明白 ”段疏阳随口敷衍着,“母后,儿臣知道了。”
段疏齐气的肝儿疼,照着他那圆润的后脑勺就胡了一巴掌,“没大没小!”
段疏阳耸耸肩,显然并不把锦国皇帝故作的怒容当回事。
“皇兄,我也就这点儿爱好了。”
“那也不能拿身体当代价。”
“呵!”
“笑什么?”
“光身体好有什么用”段疏阳摆摆手,满口歪理胡说,“若只无趣无味、百无聊赖地活着,就算活着一百年两百年,乃至三百年五百年,皇兄,那又有什么意思。”
段疏齐无言以对,这随口的胡话分明就是歪理,但他一时也不知如何驳斥,又深知这个弟弟的心性,最后唯有叹息一声。理晓不了,转而只能动之以情了,“那你也为我想一想,十七,天大地大,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段疏阳闻言一顿,偏头看了他一眼。
世人说,灯下观美人,色可倾城,肃王殿下深以为然。是以这个风月窟声色场里,光线幽暗地过分,只有墙角的灯盏,透过灯罩,弥漫着昏昏幽幽的烛光。
昏暗中,段疏齐看不清他眼中明灭的神情,只看到他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皇兄,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你,我也得好好活着,不会只留下你的。”
段疏齐大感欣慰,“那我就放心了。”
段疏阳笑,就算是为了不比你先死,我也得努力活着呀。
“说起来……”段疏齐调笑道,“十七,看你这样子,是又不喜欢你的青青了?”
“说话就说话,什么你的我的。”
“啧……”
段疏阳只一耸肩,没回答。
“听闻,那青青邀你去了琴阁……”段疏齐这位锦国之主还挺八卦,有不少听闻,“是他的真容让你失望了?”
“那倒不是。”
“嗯?”
段疏阳长叹一声,“皇兄,你可知他是谁?”
“谁?”
“纪轻云,衡阳纪家那个。”
“哦,是他呀,还真是让人意外。”段疏齐嘴上虽说意外,但观他神色,却似乎并不惊奇,“所以呢?”
“纪家!”
“是啊,纪家。”
“衡阳纪家!”段疏阳胆大包天地白了他的皇兄一样,锦国上下,怕是再没有第二个人如此大胆了,“衡阳纪家是御修迟的母族,纪轻云是御修迟的表弟。”
“那又怎么样?”段疏齐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十七你若喜欢,有什么人是朕的兄弟要不得的。”
段疏阳偏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头敛了眸中神色,笑到,“皇兄说的是呢。”
“那你……”
“不过也还是算了。”
“嗯?”
“到底是有血缘的兄弟,他与御修迟,眉眼间总有几分相似。”
“十七你……”
“看着怪别扭的,皇兄我都怕晚上做噩梦。”
“……”
“噫——噩梦重临似的……”
“那十七你是当真无意了?”
“哈”段疏阳笑,“天下美人何其多,没了这个有那个,不可惜。”
“如此,我就放心了。”段疏齐也跟着笑。
“怎么?”
“听说,纪老爷子因为纪轻云假扮舞姬的事情很生气,扬言要打死他呢,纪家上下谁都劝不住。”
段疏阳一惊,不小心碰翻了杯盏,酒水洒了满桌。
纪老爷子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说要打死,就绝不会只打个半死。纪轻云是亲孙子,若只是当街扮作舞姬,应不至如此,老爷子如此动怒,想来与他脱不开关系。
段疏阳终于坐不住了,在段疏齐调笑的目光下,匆匆赶往纪家。
……
……
段疏齐再次因为段疏阳的感情之事找上他时,已经是挺久之后了。
当时,段疏阳在煎药。能让肃王殿下亲手煎药的,自不会是一般的人。
前些日子,纪轻云为了救他,受了伤。
段疏齐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定下来了。”
段疏阳没吱声,只闷头继续忙着手里的事。他若应了声,少不了要受些调笑的。
说是手里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事,无非就是抓着把扇子,没事扇扇火而已。
但段疏齐见他没反对没跳脚,心下也就知道他是怎么个意思了,又问,“要赐婚吗?”
“可别!”段疏阳这回总算有回应了,不装聋作哑了,“这样挺好的。”
“嗯?”
“皇兄你是知道我的,最受不得拘束。”段疏阳解释道,“若真成了婚,许就腻了,烦了,受不了了。”
段疏齐点头,“但是纪家……”
“纪家怎么了?”
“我计划着,想与纪家联姻。皇族之中,十七,我是只信任你的。”
段疏阳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还是皇兄你自己来吧。”
“……”
“上回,我看平儿那小丫头,简直被你迷得不行不行的,你若露个意思,她自己就能磨着老爷子点头,况且……”段疏阳沉吟一声,然后怪模怪样得笑到,“那丫头,现在出落的是真漂亮呀,都能把人看呆了!”
“跟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段疏齐被他笑的心烦意乱,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不过,短短几句往来之中,兄弟俩也算是对此事达成了共识。
看着锦国皇帝漫步离去的背影,段疏阳耸耸肩,心说本王明明好说话的很,我们家修迟也是,明明最好说话的了。你明说一声,有什么是我们不能还给你的呢……
手心蓦的一阵灼痛,段疏阳低头看去,原来,一不小心,他竟将手搭在滚烫的药壶盖上了。他怔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后知后觉地拿开来。抬手看去,掌心已被灼出一片水泡。
“呵——”段疏阳看着看着,嗤笑一声。
又待他敛去所有神色后,怪叫一声,“啊呀呀——”
疼……
……
……
疼——
疼疼疼疼疼疼疼——
魏一觉猛地睁开眼睛,额角一跳一跳的抽痛。